白居易 和《分水嶺》
高嶺峻棱棱,細泉流亹亹。 勢分合不得,東西隨所委。
悠悠草蔓底,濺濺石罅裏。 分流來幾年,晝夜兩如此。
朝宗遠不及,去海三千裏。 浸潤小無功,山苗長旱死。
縈紆用無所,奔迫流不已。 唯作嗚咽聲,夜入行人耳。
有源殊不竭,無坎終難止。 同出而異流,君看何所似。
有似骨肉親,派別從茲始。 又似勢利交,波瀾相背起。
所以贈君詩,將君何所比。 不比山上泉,比君井中水。
嶺上逢久別者又別權德輿 嶺上逢久別者又別
十年曾壹別,征路此相逢。
馬首向何處?夕陽千萬峰。
賞析
這首小詩,用樸素的語言寫壹次久別重逢後的離別。通篇淡淡著筆,不事雕飾,而平淡中蘊含深永的情味,樸素中自有天然的風韻。
前兩句淡淡道出雙方十年前的壹別和此時的相逢。從詩題泛稱對方為久別者看來,雙方也許並非摯友。這種泛泛之交間的別與逢,按說別既留不下深刻印象,逢也掀不起感情波瀾。然而,由於壹別壹逢之間,隔著十年的漫長歲月,自然會引發雙方的人事滄桑之感和對彼此今昔情景的聯想。所以這仿佛是平淡而客觀的敘述就顯得頗有情致了。
這首詩的重點,不是抒寫久別重逢的感觸,而是重逢後又壹次匆匆別離的情味。他們在萬山攢聚的嶺上和夕陽斜照的黃昏偶然重逢,又匆匆作別,詩人撇開相逢時的壹切細節,直接從逢跳到別,用平淡而富於含蘊的語言輕輕托出雙方欲別未別、將發未發的瞬間情景──馬首向何處?夕陽千萬峰。征路偶然重逢,又即將驅馬作別。馬首所向,是莽莽的群山萬壑,西斜的夕照正將壹抹余光投向峭立無語的山峰。這是壹幅在深山夕照中悄然作別的素描。不施色彩,不加刻畫,沒有對作別雙方表情、語言、動作、心理作任何具體描繪,卻自有壹種令人神遠的意境。千峰無語立斜陽,境界靜寂而略帶荒涼,使這場離別帶上了黯然神傷的意味。馬首所向,千峰聳立,萬山攢聚,正暗示著前路漫漫。在夕陽余照、暮色朦朧中,更給人壹種四顧蒼茫之感。這壹切,加上久別重逢旋即又別這樣壹個特殊的背景,就使得這情景無形中帶有某種象征意味。它使人聯想到,在人生征途上,離和合,別與逢,總是那樣偶然,又那樣匆匆,壹切都難以預期。詩人固然未必要借這場離別來表現人生道路的哲理,但在面對馬首向何處?夕陽千萬峰的情景時,心中悵然若有所思則是完全可以體味到的。第三句不用通常的敘述語,而是充滿詠嘆情調的輕輕壹問,第四句則宕開寫景,以景結情,正透露出詩人內心深處的無窮感慨,加強了世路茫茫的情味。可以說,三、四兩句正是詩人眼中所見與心中所感的交會,是壹種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的境界。
值得玩味的是,詩人還寫過壹首內容與此極為相似的七絕《余幹贈別張十二侍禦》:蕪城陌上春風別,幹越亭邊歲暮逢。驅車又愴南北路,返照寒江千萬峰。兩相比較,七絕刻畫渲染的成分顯著增加了(如蕪城陌、春風別、歲暮逢、寒江),渾成含蘊、自然真切的優點就很難體現。特別是後幅,五絕以詠嘆發問,以不施刻畫的景語黯然收束,渾然壹體,含蘊無窮;七絕則將第三句用壹般的敘述語來表達,且直接點出愴字,不免有嫌於率直發露。末句又施刻畫,失去自然和諧的風調。兩句之間若即若離,構不成渾融完整的意境。從這裏,可以進壹步體味到五絕平淡中蘊含深永情味、樸素中具有天然風韻的特點。
遊石角過小嶺至長烏村
柳宗元 遊石角過小嶺至長烏村
誌適不期貴,道存豈偷生。久忘上封事,復笑升天行。
竄逐宦湘浦,搖心劇懸旌。始驚陷世議,終欲逃天刑。
歲月殺憂栗,慵疏寡將迎。追遊疑所愛,且復舒吾情。
石角恣幽步,長烏遂遐征。磴回茂樹斷,景晏寒川明。
曠望少行人,時聞田鸛鳴。風篁冒水遠,霜稻侵山平。
稍與人事閑,益知身世輕。為農信可樂,居寵真虛榮。
喬木餘故國,願言果丹誠。四支反田畝,釋誌東臯耕。
窗含西嶺千秋雪全詩窗含西嶺千秋雪全詩
《絕句》
作者:杜甫
原文:
兩個黃鸝鳴翠柳,壹行白鷺上青天。
窗含西嶺千秋雪,門泊東吳萬裏船。
註釋:
1、西嶺:西嶺雪山。
2、千秋雪:指西嶺雪山上千年不化的積雪。
3、泊:停泊。
4、東吳:古時候吳國的領地。
5、萬裏船:不遠萬裏開來的船只。
詩意:
兩只黃鸝在空中鳴叫,壹行白鷺在天空中飛翔。窗口可以看見西嶺千年不化的積雪,門口停泊著從東吳萬裏開來的船只。
賞析:
這首詩描繪出四個獨立的景色,營造出壹幅生機勃勃的圖畫,詩人陶醉其中,望著來自東吳的船只,不覺勾起了鄉愁,細致的內心活動自然地流露出來。
詩歌以壹副富有生機的自然美景切入,給人營造出壹種清新輕松的情調氛圍。此兩句,詩人以不同的角度對這副美景進行了細微的刻畫。翠是新綠,是初春時節萬物復蘇,萌發生機時的顏色。以鳴發,黃鸝的啼叫,給人壹種輕脆,悅耳之感。早春時節嫩芽初發的柳枝上,成雙成對的黃鸝在歡唱,構成了壹幅具有喜慶氣息的生機勃勃的畫面。而黃鸝居柳上而鳴,這是在靜中寓動的生機,下句則以更明顯的動勢寫大自然的生氣:晴空萬裏,壹碧如洗,白鷺在這個清新的天際中飛翔,這不僅是壹種自由自在的舒適,還有壹種向上的奮發,這裏用壹個上字很巧妙。這兩句,以黃襯翠,以白襯青,色彩鮮明,更托出早春的生機初發的氣息。兩首句還寫到黃鸝的啼鳴,詩人對這幅生機盎然,絢麗多彩的早春圖像就分別從視覺和聽覺兩個角度進行刻畫,而這種有聲有色的手法,也增加了詩句的生機。再者,首句寫黃鸝居柳上而鳴,與下句寫白鷺飛翔上天,空間開闊了不少,由下而上,由近而遠,使詩人所能看到的、所能感受到的生機充盈著整個環境,這樣就再從另壹角度顯出早春生機之盛。
第三句,窗含西嶺千秋雪,詩人憑窗遠眺,因早春空氣清新,晴天麗日,所以能看見西嶺雪山。上兩句已點明,當時正是早春之際,冬季的秋雪欲融未融,這就給讀者壹種濕潤的感受,此句窗與雪間著壹含 字,表現出積雪初融之際濕氣潤澤了冬凍過的窗欞,這更能寫出詩人對那種帶著濕氣的早春生機的感受。而西嶺,正是詩人看到窗前初融的冰雪而想起草堂近旁的西嶺,想到西嶺山上的長久積雪,以西嶺上的千秋積雪代替窗上的殘雪,這就使所表達的意境更為廣遠。這就是詩人觀物寄情時物物相融的手法。另外,詩人從少年時就懷有報國的誌向,在歷經數十年的重重阻扼之後終於有重展的機會,多年戰亂得以平定,這與詩人看到窗前的融雪而想到西嶺,並以嶺上千年雪代窗上殘雪,進而給詩人以頑雪消融之感正好相聯系。但同時,詩人以這種感受,從另壹角度來說明壹種艱難:冰凍三尺非壹日之寒,而要融化千年的積雪則更為困難。於是,詩人在那淡淡的希望之中卻有著更深的憂慮。因此,這句就不僅僅是對窗前雪的描寫了,它有著更深的寓意,而這種對景物的體察,其實早在壹二句就暗含其中了。兩個、壹行,數目歷歷分明,觀察仔細,不是因為內心的輕松愉快,而是詩人要排遣那種長期受到閑置的愁悶意緒和百無聊賴的心情。這與《水檻遣心》中細雨魚兒出,微風燕子斜與《曲江》中穿花蛺蝶深深見,點水蜻蜓款款飛對景物的體察有異曲同工之妙,同樣以清新自由的景象表現心中百無聊賴的心情。
末句更進壹步寫出了杜甫當時的復雜心情。壹說船來自東吳,此句表戰亂平定,交通恢復,詩人睹物生情,想念故鄉。用壹個泊字,有其深意。泊有停留不開的含義,杜甫用的正是這個含義。杜甫多年來飄泊不定,沒有著落,雖然他心中始終還有那麽壹點希冀,但那種希冀,已經大大消減了。他應該知道,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的理想在當時很難實現,而且在嚴武向朝廷推薦他之前,他剛剛結束流亡的生活,對朝廷雖有所望,但卻又極感希望渺茫。泊字,正好寫出了詩人這種處於希望與失望之間的復雜心情。而萬裏則暗示了目的達到的遠難,這與第三句中的千秋並列,壹從時間上,壹從空間上,同寫出那種達到目的之難,以表示希望不大。這是第壹層含義。第二,這只停泊在門前的東吳船並非從東吳來,而是到東吳去的。東吳,正是杜甫心中那點希冀的象征。不直言長安而說東吳,原因是,詩人以成都、東吳間相距之遠和路徑之難,來暗示他的抱負難以得到施展;另外,三國孫權自古就被不少士人譽為明主,借東吳代指孫權,不僅暗示了杜甫對當朝皇帝的希望,更是他那致君堯舜上的誌向的寄寓之所。而以泊、萬裏、東吳船合而為壹句,正是為了寫出那個難字。詩的上聯是壹組對仗句。草堂周圍多柳,新綠的柳枝上有成對黃鸝在歡唱,壹派愉悅景象,有聲有色,構成了新鮮而優美的意境。翠是新綠,翠柳是初春 物候,柳枝剛抽嫩芽。兩個黃鸝鳴翠柳,鳥兒成雙成對,呈現壹片生機,具有喜慶的意味。次句寫藍天上的白鷺在自由飛翔。這種長腿鳥飛起來姿態優美,自然 成行。晴空萬裏,壹碧如洗,白鷺在青天映襯下,色彩極其鮮明。兩句中壹連用了黃、翠、白、青四種鮮明的顏色,織成壹幅絢麗的圖景;首 句還有聲音的描寫,傳達出無比歡快的感情。
詩的下聯也由對仗句構成。上句寫憑窗遠眺西山雪嶺。嶺上積雪終年不化,所以積聚了千秋雪。而雪山在天氣不好時見不到,只有空氣清澄的晴日,它才清晰 可見。用壹含字,此景仿佛是嵌在窗框中的壹幅圖畫,近在目前。觀賞到如此難得見到的美景,詩人心情的舒暢不言而喻。下句再寫向門外壹瞥,可以見到停泊 在江岸邊的船只。江船本是常見的,但萬裏船三字卻意味深長。因為它們來自東吳。當人們想到這些船只行將開行,沿岷江、穿三峽,直達長江下遊時,就 會覺得很不平常。因為多年戰亂,水陸交通為兵戈阻絕,船只是不能暢行萬裏的。而戰亂平定,交通恢復,才看到來自東吳的船只,詩人也可青春作伴好還鄉 了,怎不叫人喜上心頭呢?萬裏船與千秋雪相對,壹言空間之廣,壹言時間之久。詩人身在草堂,思接千載,視通萬裏,胸次何等開闊!
全詩看起來是壹句壹景,是四幅獨立的圖景。而壹以貫之,使其構成壹個統壹意境的,正是詩人的內在情感。壹開始表現出草堂的春色,詩人的情緒是陶然的,而隨著視線的遊移、景物的轉換,江船的出現,便觸動了他的鄉情。四句景語就完整表現了詩人這種復雜細致的內心思想活動。
這首絕句壹句壹景,但又融而為壹,其中起聯結作用的正是詩人內心的心緒。表面上表現的是生機盎然的畫面,而在歡快明亮的景象內,卻寄托著詩人對時光流逝,孤獨而無聊的失落之意,更寫出了詩人在重有壹線希望之時的復雜心緒,在那希望之外,更多的是詩人對失望的感傷,對希望可否成真的無著和仿徨。以清新輕快的景色寄托詩人內心復雜的情緒,正是這首詩的主旨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