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往今來,僅僅靠壹首詩,就流傳千古的詩人其實並不是很多,以乾隆皇帝為例,縱使有壹萬首詩傳世又能如何?大家記得的,無非是他那些刻印在知名景點上的“天下第×泉”的軟廣告而已。
要論壹詩驚世、孤篇橫絕,除了寫出《春江花月夜》的張若虛,寫《楓橋夜泊》的張繼也算其中壹個。但比起來,《春江花月夜》是洋洋灑灑的長詩,《楓橋夜泊》是僅僅二十八字的絕句。以畫來打個不那麽恰當的比方,壹個是潑墨長軸,壹個是素淡小畫。
《楓橋夜泊》字詞其實非常淺白,也沒有用到復雜的典故,上至耄耋老者,下到垂髫小兒,幾乎無人不識。
而它的絕妙之處,其實也在這裏——用二十八個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漢字,烘托出了精妙絕倫、悠遠難言的意境。
江楓對漁火,鐘聲傳千年回到題目上,我們把兩個句子連綴在壹起,“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何解?
首先,他用蒙太奇般的高超藝術手法,在短短十四個字裏,嵌入了六種孤絕又豐盛的景象——天邊即將落下的月亮、水邊樹上啼鳴的棲鳥、浸透了秋意的漫天寒霜、江邊的楓樹、暗淡的漁火,以及,泊船上壹夜未眠的那個“我”。
這幾種景致組合在壹起,說不出的精妙——月亮是沈默的,鳥鳴是回響的;楓樹是悄寂的,漁火是晃蕩的。壹動壹靜間,唯有壹個睜眼枯守到天明的人,懷著重重心思,在泊船裏,壹言不發地面對這壹切,種種羈旅之愁,漸漸彌漫心頭。
“對”字何解,很簡單,壹個巧妙的倒裝——“我”面對江楓漁火,憂愁難眠。
愁到濃處,簡直無從排解時,點睛之筆來矣——“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這十四個字裏,沒有風景,只有聲音了。
讀者似乎也跟隨作者,全然沈浸在這枯對風景的愁悶中時,寒山寺三更時分的鐘聲遙遙而至,它悠遠、渾厚、有力,仿佛擊穿了這壹切,人生何其促狹,但天地空靈曠遠。
所以,這壹記鐘響,不止久久回蕩在河面,回蕩在張繼的耳邊,也回蕩在每壹個讀過這首詩的人心裏,余音裊裊,壹傳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