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家傲·天接雲濤連曉霧》宋代:李清照
天接雲濤連曉霧,星河欲轉千帆舞。仿佛夢魂歸帝所。聞天語,殷勤問我歸何處。
我報路長嗟日暮,學詩謾有驚人句。九萬裏風鵬正舉。風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
譯文:
水天相接,晨霧蒙蒙籠雲濤。銀河欲轉,千帆如梭逐浪飄。夢魂仿佛回天庭,天帝傳話善相邀。殷勤問:歸宿何處請相告。
我回報天帝說:路途漫長啊,又嘆日暮時不早。學做詩,枉有妙句人稱道。長空九萬裏,大鵬沖天飛正高。風啊!千萬別停息,將我這壹葉輕舟,直送往蓬萊三島去。
詞壹開頭,便展現壹幅遼闊、壯美的海天壹色圖卷。這樣的境界開闊大氣,為唐五代以及兩宋詞所少見。寫天、雲、霧、星河、千帆,景象已極壯麗,其中又準確地嵌入了幾個動詞,則繪景如活,動態儼然。“接”、“連”二字把四垂的天幕、洶湧的波濤、彌漫的雲霧,自然地組合在壹起,形成壹種渾茫無際的境界。而“轉”、“舞”兩字,則將詞人在風浪顛簸中的感受,逼真地傳遞給讀者。所謂“星河欲轉 ”,是寫詞人從顛簸的船艙中仰望天空,天上的銀河似乎在轉動壹般。“千帆舞”,則寫海上刮起了大風,無數的舟船在風浪中飛舞前進。船搖帆舞,星河欲轉,既富於生活的真實感,也具有夢境的虛幻性,虛虛實實,為全篇的奇情壯采奠定了基調。
因為這首詞寫的是“夢境”,所以接下來有“仿佛”三句。這三句寫詞人在夢中見到天帝。“夢魂”二字,是全詞的關鍵。詞人經過海上航行,壹縷夢魂仿佛升入天國,見慈祥的天帝。在幻想的境界中,詞人塑造了壹個態度溫和、關心民瘼的天帝。“殷勤問我歸何處”,雖然只是壹句異常簡潔的問話,卻飽含著深厚的感情,寄寓著美好的理想。
在壹般雙疊詞中,通常是上片寫景,下片抒情,並自成起結。過片處,或宕開壹筆,或徑承上片意脈,筆斷而意不斷,然而又有相對的獨立性。此詞則上下兩片之間,壹氣呵成,聯系緊密。上片末二句是寫天帝的問話,過片二句是寫詞人的對答。問答之間,語氣銜接,毫不停頓。可稱之為“跨片格”。“我報路長嗟日暮”句中的“ 報”字與上片的“問”字,便是跨越兩片的橋梁。“路長日暮”,反映了詞人晚年孤獨無依的痛苦經歷,然亦有所本。詞人結合自己身世,把屈原在《 離騷》中所表達的不憚長途遠征,只求日長不暮,以便尋覓天帝,不辭“上下求索”的情懷隱括入律,只用“ 路長 ”、“日暮”四字,便概括了“上下求索”的意念與過程,語言簡凈自然,渾化無跡。其意與“學詩謾有驚人句”相連,是詞人在天帝面前傾訴自己空有才華而遭逢不幸,奮力掙紮的苦悶。著壹“謾”字,流露出對現實的強烈不滿。詞人在現實中知音難遇,欲訴無門,唯有通過這種幻想的形式,才能盡情地抒發胸中的憤懣,懷才不遇是中國傳統文人的命運。李清照雖為女流,但作為壹位生不逢時的傑出文學家,她也有類似的感慨。
“九萬裏風鵬正舉 ”,從對話中宕開,然仍不離主線。說“鵬正舉 ”,是進壹步對大風的烘托 ,由實到虛,形象愈益壯偉,境界愈益恢宏。在大鵬正在高舉的時刻,詞人忽又大喝壹聲:“風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氣勢磅礴,壹往無前,堪稱大手筆。“蓬舟”,謂輕如蓬草的小舟,極言所乘之舟的輕快。“三山”,指渤海中蓬萊、方丈、瀛洲三座仙山,相傳為仙人所居,可望而見,但乘船前去,臨近時即被風引開,終於無人能到。詞人翻舊典出新意敢借鵬摶九天的風力,吹到三山,膽氣之豪,境界之高,詞中罕見。上片寫天帝詢問詞人歸於何處,此處交代海中仙山為詞人的歸宿。前後呼應,結構縝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