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成語大全網 - 端午節詩句 - 杜甫創作巔峰:“三吏三別”

杜甫創作巔峰:“三吏三別”

這壹年“秋老虎”來得厲害,雖說是七月了,但整個州府像個蒸籠。杜甫白天熱得飯都吃不下,蒼蠅又多,嚶嚶嗡嗡,惹人心煩;晚上家裏都有蠍子出沒,讓他膽戰心驚,不敢入睡。

他當著司功參軍,官兒不大,事兒不少,連綿不絕的文書要他看,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但總也幹不完。杜甫是詩人,自命清高,哪裏幹得了這工作?不免心煩氣躁,想要大喊大叫壹番。看看遠處華山的青松和丘壑,真想去那裏避避暑氣,可又哪有時間呢?

話雖如此,杜甫畢竟是個負責的人。他在任上,寫了《進滅殘寇形勢圖狀》,分析敵我形勢,討論唐軍該怎樣避實擊虛,剿滅困在相州(今河南安陽附近)的胡人;他掌握著考試,所以寫了《乾元元年華州試進士策問五首》,讓考生們思索賦稅、交通、幣制等實際問題。從這些公文裏,我們可以看到杜甫的軍事政治才能。

這樣幹了半年,就到了冬天,他回洛陽去看望家鄉父老。恰在此時,郭子儀、李光弼、王思禮等九節度使集合六十萬大軍,圍攻盤踞在相州的安慶緒叛軍,本來有望壹舉攻克,平定戰亂。可唐肅宗畢竟是個心胸狹窄的君主,他既害怕叛軍,也害怕手底下的節度使,生怕他們手握重兵,平亂後又成為第二個安祿山,就不給大軍設壹個主帥,以便互相有個牽制。所以,六十萬大軍群龍無首,互相觀望,以致久攻不克。這壹來,就延誤了戰機。唐軍壹來缺了糧,二來呢,史思明來救援,於是軍心渙散。

三月的壹天,六十萬唐軍在相州城外與史思明的五萬精兵決戰,正殺得難分難解時,忽然刮起了大風,卷起黃沙,拔起大樹,壹時間天昏地暗。兩軍都被嚇壞了,各自潰散。這壹仗,唐軍損失慘重。史思明損失較少,壹路追擊,反而取得勝利。郭子儀帶著殘余的朔方軍回守洛陽。其余的節度使則帶著殘兵各自回去。朝廷為了扭轉戰局,就四處征兵,鬧得人心惶惶。

杜甫從洛陽回華州,就碰到了兵荒馬亂,親眼看到了老百姓在戰亂中的痛苦生活。杜甫走到新安城外,聽到前面有喧鬧聲,仔細壹看,是縣吏正在點兵。而他們點的兵,分明都是些孩子。他向前去問:“借問壹下,妳們縣裏,就沒有成丁嗎?”按照當時的制度,男子滿二十三歲稱為成丁,才能服兵役。縣吏看到杜甫年老,又是當官的模樣,也不敢怠慢,回答說:“昨天上頭下命令了,成丁都征完了,現在只能征中男了。”所謂中男,就是十八歲以上的男子,當時的人發育晚,十八歲還是孩子模樣。“可中男這麽矮小,怎麽守得住洛陽?”縣吏無言以對,只撂下壹句:“這是上頭的意思。”就喊著話,催促著壹群孩子進發了。

送行的父母哭成了淚人,眼巴巴地看著孩子離開,就像看著河水東流壹樣,再也不會回來。直到孩子們消失在彎道裏,只留下壹些塵土,他們還不肯離去。

杜甫心裏也難受,但要想平定戰亂,不征兵,又能怎麽樣?所以,他還是安慰了大家幾句。

“鄉親們,別哭了,要是把淚哭幹了,可就等不到孩子們凱旋了。前些天,我軍攻打相州,原來指望著壹舉平定。誰知戰局變化太快,我軍潰散了。唉,怎麽辦呢?只好再征兵了。我聽說啊,這次征的兵,就在洛陽壹帶駐紮,不上前線。幹的活兒呢,就是挖挖壕溝,養養馬,不費勁兒。更何況,咱們是正義之師,將軍又愛兵如子。所以呢,大夥兒也收收淚。大家得相信郭仆射啊。”郭仆射,就是郭子儀。

再往前走,就路過了石壕村。天色已晚,杜甫就投宿在農家。半夜三更,忽然聽到外面喊聲四起。他猛地驚醒,以為是叛軍殺過來了,急忙起來,往外壹看,只見火把通明,幾個縣吏模樣的人大聲嚷嚷:

“征兵了!征兵了!”

杜甫投宿的那戶人家,也就壹個老頭,壹個老太,還有壹個兒媳婦,奶著壹個娃。那老頭壹聽,趕緊竄到後院,翻墻逃走了。老太這才去開了門。縣吏覺得門開得晚了,壹臉怒色,嚷嚷聲越發響了。

“妳家還有男人嗎?”

老太頓時悲從中來。

“哪兒還有男人啊。我家就三個兒子,全都去攻打相州了。前兩天壹個兒子捎信來,說另外倆兒子全戰死了。妳瞧瞧,我家哪還有男人啊?哦,還有壹個未斷奶的孫子。兒媳婦要餵奶,還沒改嫁。真可憐她了,連條像樣的下裙都沒有……”

85

縣吏也流露出壹絲同情,忽然看到了壹旁的杜甫。

“這不是妳家男人嗎?”

“這是投宿在我家的老爺,是朝廷命官。”

杜甫出示了官印,縣吏便流露出壹份敬意,語氣不由軟了下去。

“可妳家……總得出個人啊。”“那就我吧。”老太挺起腰來。86“妳?”“我這老太婆雖然年老體衰,但還可以跟妳去前線,還能做做早飯。”縣吏想了壹想,也只能這樣去交差了。於是,老太就隨著縣吏走了,臨行時,又看了看孫子,對兒媳婦交代了幾句。杜甫心裏又是沈重,又是感動,哪裏還睡得著。半夜裏聽見老頭又翻墻回來了,躲在房間裏偷偷地哭泣。唉,這年頭,又有什麽辦法呢?

第二天,杜甫告別老頭,來到了潼關,看到這裏正在加固城墻,不由想到當年潼關大敗,於是對潼關的小吏囑咐了幾句,讓他們要謹慎守關,不要學哥舒翰那麽輕敵。

壹路上,杜甫聽到許多,見到許多。他看到壹對新婚夫婦,晚上結婚,早晨就分別了。新娘當然難過,甚至想追隨丈夫從軍。但她畢竟識大體,讓丈夫努力從軍,不要以她為念。杜甫又看到了壹位老翁,子孫全部戰死,但當他想到國家大事,就毅然扔掉拐杖,穿上盔甲,邁向戰場,可又擔心老妻衣服單薄,熬不過寒冬,內心矛盾重重。他還看到壹位老兵,從相州戰敗回來,卻發現家裏滿是荒草,村裏人不是身死,就是逃難。當他背起鋤頭,要去重新耕種,卻被縣吏叫去服役。他無可奈何,只好安慰自己說:“畢竟是在本州服役,要是遠行,哪裏還回得來?”

杜甫壹路看到這些人這些事,內心震動很大,就以詩歌的形式記錄下來。這些詩,剛勁有力,樸實無華,這就是有名的“三吏三別”。

這組詩,就成了杜甫詩歌創作的最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