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人海子曾經在他的系列長詩《太陽·七部書》中構築了壹個宏大的想象空間,這壹空間的疆域被駱壹禾描述為:“東至太平洋沿岸,西至兩河流域,分別以敦煌和金字塔為兩極中心;北至蒙古大草原,南至印度次大陸,其中是以神話線索‘鯤(南)鵬(北)之變’貫穿的。”這是壹次試圖以詩歌重塑人類集體記憶的行動,老子、莊子和荷馬、但丁在海子的漢字中匯聚,壹起為這個空間命名。
作為另壹部以“書”為名的系列長篇,《大王書》以其令人訝異的寫作雄心和想象魄力與《太陽·七部書》形成了壹次跨文類的呼應。這是壹本遠離當代寫作時尚、苦心孤詣之作。它的想象混雜了古今中外的各種神話、史詩原型,延續了《聖經》、《荷馬史詩》、楚辭、《莊子》所開辟的想象的系譜。這是壹個遍布象形字的世界:水,山,雨,火,羊……這是壹個仰望長空即可獲得智慧的時代,壹個象形字和單音節字稱雄的時代:叫熄的王,叫蚯的巫師,叫茫的男孩,叫瑤的女孩,叫柯的將軍,叫坷的羊,叫“皂”營、“桔”營的男女衛隊……牧羊少年帶兵反抗暴虐的王的統治,令人想起摩西憤然帶猶太人出埃及的故事;年少的茫面對朝陽吼出的是無詞的歌聲:哎唷哎唷哎——這實在是壹個無為而無不為的時代。
《大王書》的寫作對於作者來說是壹個重大的自我超越。此前,無論是《草房子》、《紅瓦》還是《天瓢》、《細米》,都是現實生活中的故事,而這次,作者終於完全拋開現實,進入壹個幻想世界,“美”、“古典”、“童心”、“寧靜”這些特征獲得了壹個嶄新的展示平臺。《根鳥》是作者此前的小說中,與《大王書》最為接近的壹部。那是壹個少年騎白馬尋夢的故事,夢中的內容是壹個女孩子,是典型的少年式的“春夢壹去了無痕”。《大王書》講述了另壹個少年的故事,這個故事裏,對受壓迫人群的責任、承擔扮演了主角,這是壹個少年真正的成人禮。
作者帶著第壹次發現世界的新鮮感來寫作,他賦予了那些物象極其考究的單音節名字。這是對漢語本源的壹次回歸,對漢語之美的再次正視。“思接千載,神遊萬裏”,作者在無限的時空裏自由馳騁,建造了壹個河流、高山、森林、野花的靜謐世界。“靜”,是這個想象空間的基本特征,也是浸透在字裏行間的敘事的氣質,那些征戰、殺戮只是以它們孤立的喧鬧愈發襯托了世界無法摧毀的沈靜與遼闊。
《大王書》裏的想象有某種“元素性”,也即是說,它並非某種具體的、枝節性的想象,而類似於“想象原型”,沈積了世世代代的智慧,帶有豐富的延展性和可生發性。壹本從火焰裏起飛的無限之書,壹個可以吃金子屙金子、來去倏忽的可愛的食金獸,壹條無限延伸的繩索,壹座只服從於母石頭的“公石之城”,有三個影子的人,會自己流血不止的劍,會遮住太陽的魔傘,會解救主人的羊……這是壹個萬物皆有靈的世界,壹個遍布著史詩元素的古樸空間。它曾經在中國古代神話、《莊子》裏存在過,後來卻在漫長的年代裏遠離了漢語敘事作品。《大王書》在21世紀的開端處重拾漢語的激情,與卡爾維諾式的奇思妙想、博爾赫斯式的智慧玄妙、莊子式的汪洋恣肆形成了對話和***舞的關系。
在《大王書之黃琉璃》的結尾也是高潮部分,“三影人”瑤去魔山上與黃狗作戰,壹路野菊花次第開放。這是壹場沒有武器也沒有傷口的戰爭,只有壹個少女熱烈的舞姿和淡藍的影子。黃狗追逐著影子,而影子變得越來越淡薄乃至最終不見。這壹對“美”的逝去的描寫令人擊節贊嘆。壹個美麗少女的消失是那樣從容恬淡,幾乎是第壹次,文學中將“死”寫得如此輕盈。
這是壹部“在路上”的小說,壹部多集連環的“公路電影”。它是壹場流浪,也是壹次成長。“茫”在征戰流離的途中從壹個孩子成為壹個真正的王。按照小說的寫作架構,完整的《大王書》將由四部小說組成,展現的是“茫”依次攻取四座山峰的歷程,並將從這四座山上分別解救“失去光明的人、失去聽力的人、失去語言的人、失去靈魂的人”。這壹架構延續了《西遊記》所開創的“八十壹難”的模型,即小說主人公命中註定要重復遇到障礙,但克服障礙的方式和情境卻各各不同。《大王書》可能比“八十壹難”更為險峻,因為攻克四座山的設計有很多類似:進攻目標都是山,守山的四種動物都是狗,遇到的敵人始終是“熄”的軍隊。這種框架上的重復必然要求細節上的精微多變和想象力的噴發,而如何在後三部小說中寫出“不同”,是對作者的考驗,也是對讀者的誘惑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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