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宋代吳文英的《鶯啼序·春晚感懷》
殘寒正欺病酒,掩沈香繡戶。燕來晚、飛入西城,似說春事遲暮。畫船載、清明過卻,晴煙冉冉吳宮樹。念羈情、遊蕩隨風,化為輕絮。
十載西湖,傍柳系馬,趁嬌塵軟霧。溯紅漸招入仙溪,錦兒偷寄幽素,倚銀屏、春寬夢窄,斷紅濕、歌紈金縷。暝堤空,輕把斜陽,總還鷗鷺。
宋詞三百首 , 春天 , 懷舊悼亡 譯文及註釋譯文
暮春的殘寒,仿佛在欺淩我喝多了酒,渾身發冷而難受,我燃起沈香爐,緊緊地掩閉了沈香木的華麗的窗戶。
遲來的燕子飛進西城,似乎在訴說著春天的風光已衰暮。
畫船載著酒客遊客玩西湖,清明佳節的繁華就這樣過去了,看著暗煙繚繞著吳國宮殿中的樹木,我的心中有千萬縷羈思旅情,恰似隨風遊蕩,化作了柳絮輕揚飄浮。
我曾經有十年的生活在西湖,依傍著柳樹系上我的馬匹,追隨著芳塵香霧。
沿著紅花爛漫的堤岸,我漸漸進入仙境般的去處。妳叫侍兒偷偷送來情書,把壹懷芳心暗暗傾訴。
在溫馨幽密的銀屏深處,有過多少快樂和歡娛,可惜春長夢短,歡樂的時光何其短促。
妳摻著紅粉的眼淚,沾濕了歌扇和金錢刺繡的衣服。西湖的湖堤昏瞑空寂,夕陽中的西湖美景,全都讓給了那些鷗鷺。
幽蘭轉眼間就已經老去了,新生的杜若散發著香氣。我在這異地的水鄉漂泊羈旅。
分別後我也曾訪過六橋故地,卻再也得不到關於佳人的任何信息。往事如煙,春花枯萎,無情的風風雨雨,埋葬香花和美玉。
妳生得是那樣的美麗,清澈透明的水波,卻要把妳的明眸妒忌,那蒼翠蔥蘢的遠山,見到妳那彎彎的秀眉也要含羞躲避。
江面上倒映著點點漁燈,我與妳在畫船中雙棲雙宿。當年在渡口送別的情景,仍然歷歷在目,記憶猶新。
妳住過的妝樓依然如往昔,分手時我曾在敗壁題寫詩句,和著淚水的墨痕已經蒙上了灰塵,字跡也已經變得慘淡而又模糊。
登上高高的亭樓我凝神騁目,只見壹璧芳草延到天邊處,嘆息自己那壹半已經雪白如苧的鬢發。
我默默地翻檢著舊日的物品。
妳留下的絲帕上,還帶著離別時的淚痕和香唾,那是以往悲歡離合的記錄。
我就像垂下翅膀的孤鳳忘記了歸路,又像孤苦無依的孤鸞懶得飛翔起舞壹樣。
我要把滿心的悲傷痛恨寫成長長的情書,但見藍天大海上沈沒鴻雁的身影,有誰來為我傳達相思的情愫。
只能把相思之苦寄托在哀箏的弦柱,獨自彈出滿心的愁苦。千裏的江南處處令我傷心,妳的靈魂是否就近在眼前呢,妳可以聽見了我哀怨的詞章如泣如訴?
賞析本詞是春晚感懷傷離悼亡之作。壹***四片240字,是最長的詞調。本詞抒寫春晚感懷,融傷春、懷舊、悼亡於壹體,情感真摯深切。第壹片以寫景起興,寫暮春景色,引出羈旅之感和憶舊友之情。第二片敘述當年和情人遊西湖的艷遇歡情。第三片寫重遊湖上而物是人非,可惜往事只可成追憶。第四片結束全篇,寫相思之苦,傷春嘆老,抒發尋死者的無限哀悼。本詞描寫哀春傷別而飽含悼亡之意。所悼者當然是作者杭州之愛妾。第壹片以景導入,描繪了如畫般的風景,暗暗比喻了傷春怨別之情。“念羈情”三句是啟下,暗轉到下片對往事的回憶。第二片追溯到以前的情事,描寫了情人初遇時的情景。極力描繪當年與戀人壹見鐘情,幽會約會愛的風情。“暝堤空,輕把斜陽,總還鷗鷺”三句極其含蓄溫婉,帶有很強的暗示性。錦兒傳書,戀人相約留宿在尋香暖玉,當然沒以心思去觀賞斜陽映照的美景了。故曰“總還鷗鷺”,情景交融,可謂生花妙筆。第三片描述別後種種情事,流光飛逝,物是人非,自身羈旅,伊人已逝,空見壁間題詩,睹物感愴。側重於悼亡。第四片總束全篇,極力描寫了相思之苦與悼亡之情。全篇情深意摯,字凝語練,結構縝密大開大闔。層次分明,是吳文英的代表作之壹。陳廷焯贊本詞曰:“全章精粹,空絕千古”(《白雨齋詞話》)。
吳文英(約1200~1260),字君特,號夢窗,晚年又號覺翁,四明(今浙江寧波)人。原出翁姓,後出嗣吳氏。與賈似道友善。有《夢窗詞集》壹部,存詞三百四十余首,分四卷本與壹卷本。其詞作數量豐沃,風格雅致,多酬答、傷時與憶悼之作,號“詞中李商隱”。而後世品評卻甚有爭論。
吳文英
憑仗丹青重省識,盈盈,壹片傷心畫不成。 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 流芳未及歇,遺掛猶在壁。 懷舊空吟聞笛賦,到鄉翻似爛柯人。 之子歸窮泉,重壤永幽隔。 故人在其下,塵土相豗蹴。 閑坐悲君亦自悲,百年多是幾多時。 我自中宵成轉側,忍聽湘弦重理。 同穴窅冥何所望,他生緣會更難期。 文章已滿行人耳,壹度思卿壹愴然。 惟將終夜常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 可憐白骨攢孤冢,盡為將軍覓戰功。 床空委清塵,室虛來悲風。 尊前故人如在,想念我、最關情。 悲懷感物來,泣涕應情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