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詞〗
沁園春?長沙
壹九二五年
獨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頭。看萬山紅遍,層林盡染;漫江碧透,百舸爭流。鷹擊長空,魚翔淺底,萬類霜天競自由。悵寥廓,問蒼茫大地,誰主沈浮?
攜來百侶曾遊。憶往昔崢嶸歲月稠。恰同學少年,風華正茂;書生意氣,揮斥方遒,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糞土當年萬戶侯。曾記否,到中流擊水,浪遏飛舟?
鑒賞古往今來,凡誌趣超群、報負高遠之士,常常覽物抒情,慷慨言誌。特別是在簦高放眼天地之間時,長時間積蘊的關於生活的艱辛、社會的憂患、天地之巨變等方面的感觸,就找到了最佳的突破口,或誦於口頭,或瀉於筆端。如曹操之『短歌行』,抒發自己的雄心壯誌;陳子昂簦上幽州臺,萬端感慨化成了“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的名句;杜甫簦高吟唱“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嘆時運之不濟、人生之短促。這類名篇佳作舉不勝舉。毛澤東創作的這首詞,與古人的佳作相比,境界梗為開闊,氣勢梗為恢宏,哲理梗為厚重,達到了美與力的最佳融合。詞的上段,勾勒出無比壯美、充滿生氣的秋天圖畫。首三句“獨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頭”,好似猛地推出的電影特寫鏡頭:我站在橘子洲頭,身軀被清寒凝重的氛圍所籠罩,腳下是向北流去的湘江。既點明了時節、地點和環境,又為下文的描寫作了非常自然的墊鋪。
後面的詞句由“看”字領起,連貫直下,壹氣呵成。遠望:萬山紅遍;近看:漫江碧透;仰視:鷹擊長空;俯察:魚翔淺底。遠近高低,全收眼底。
這是壹幅充滿了強烈動感、強勁力度、濃烈色彩的立體的秋色圖。這是主客觀的統壹,更是獨抒性靈的個性色彩的濃重鋪染!壹“爭”壹“擊”壹“翔”,充盈著劇變之動、拼搏之力。眩目的秋色也化靜為動,透視著頑強的生命動力。首先是程度之深,:山紅是“紅遍”,江碧是“碧透”;其次是數量之多:山以萬計,林以層數,舸以百論;第三是情緒之烈:紅綠兩種顏色爭輝,船只競相前進,鷹與鷹較量,甚至連水裏的魚也要與雄鷹比試。當然,這是詞人將自己的激情註入萬物,使筆下的景物染上了作者的個性色彩。特別是“萬類霜天競自由”壹句,化實為虛,兼類而及,將意境升華為深邃莫測卻又生生不息的宇宙意識,閃射出哲理的光輝。文人對四季的變演極為敏感,但各人對同壹自然現象觀察的角度、觀察的方式等等都千差萬別,因此所發出的感慨也不壹樣。歷代文人對秋的描寫大多是悲秋、傷秋的意蘊,唯獨劉禹錫的《秋詞二首》唱出了新意:“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潮。晴空壹鶴排雲上,便引詩情到碧霄。”然而相形之下,毛澤東這首詞更其壯美,更其闊大。他不僅狀寫了秋色秋韻,更揭示了秋力求魂-到底是偉人。縱觀全詞就足以看出毛澤東學古不泥古,繼承更超越的稟賦和情懷。走筆至此,詞人的筆陡壹轉彎,化景物為情思;“悵寥廓,問蒼茫大地,誰主沈浮?”這個問題妳想過嗎?他想過嗎?其他的偉人想過嗎?沒有。但毛澤東想了,也問了,這是“天問”,是主宰歷史命運的世紀之問,要知道,毛澤東當時僅32歲!
上段寫的是“今日之遊”;描述的是人與自然的關系。下段則是回憶“昔日之遊”,表述的是小“我”同壹個激進的群體發生的關系。壹個人獨遊多少有點孤寂感,當年同朋友結伴來遊,生活是多麽充實多麽豐富。長沙,在詞人的人生旅程中,是社會生活的初始舞臺,又是革命鬥爭的壯麗舞臺。“崢嶸歲月稠”正是對昔日學習、戰鬥審核的高度藝術概括。詞人的註意力不在遊戲山水,而在對歷史使命的指點,在對當時革命形勢的判斷,對中國革命領導權的等問題的思考。在憶起往昔歲月時,感情之水頓時形成了拍天的江潮,因而接下來是以“恰”字引起的六個短句:“恰同學少年,風華正茂;書生意氣,揮斥方遒。指點江山,激揚文字”,隨著詞句的展開,情感越來越激越,迸出了壹句驚天動地、振聾發聵的強音:“糞土當年萬戶侯”!!讀到這裏,我們不難看出詞人的氣慨多麽的豪邁,氣勢多麽的磅礴。而詞的結尾則意味深長。“曾記否,到中流擊水,浪遏飛舟?”這壹問句,呼應了上片的壹問,也回答了上片的問題:正是這些“到中流擊水”的英豪,代表著“主沈浮”的新生力量。全詞至此,令人思索不已,回味無窮。
《沁園春?長沙》鑒賞(二)
《沁園春?長沙》——秋的贊歌
《沁園春?長沙》是毛澤東主席登上詩壇的第壹首詞,抒發青少年時代的理想抱負。該詞置於卷首,為毛澤東的詩詞世界拉開序幕;同時,它又是中國古典詩詞中同類題材的壓卷之作。
中國古典詩詞大都悲秋。翻閱毛主席詩詞,覺得對秋天似乎情有獨鐘,大約是因為秋天寥廓、蒼涼、大氣,與戰士的胸襟和英雄的氣概較為吻合。毛主席詩詞的開卷之作,就是壹首秋的贊歌,自由的贊歌,風華少年的贊歌。
毛主席贊美的秋天,是壹種“萬類霜天競自由”的秋天,“山”“林”“江”“舸”“鷹”“魚”這大自然中的“萬類”,均在這“霜天”中“競自由”,逍遙自在,得其所哉。“雖萬類之眾多,獨在人而最靈。”作為萬物之靈的人呢?他們卻沒有自由!於是詩人為之“悵寥廓”,在這“寥廓”的秋天,詩人的惆悵像秋天壹樣“寥廓”,面對自由的“萬類”和不自由的人類,不禁像“天問”的屈原壹樣:問蒼茫大地,誰主沈浮?
屈原“天問”時,等待“天”的回答。而詩人設問時,答案是了然於胸的,那就是:他們這些風華正茂的書生,將喚起民眾來主宰沈浮。由於當時革命形勢不甚明朗,所以詩人“悵寥廓”。
也許有人會覺得奇怪,毛澤東詩詞的開卷之作怎麽沒提國家和人民?其實,那“問蒼茫大地”,不就是問我積貧積弱的中華大地嗎?詩人因不能“競自由”而為之“悵寥廓”的,不就是我那不自由的國家和人民嗎?詩人愛國、憂國、報國的情結,與古往今來的誌士仁人和歷代慷慨悲歌的青少年詩人是壹脈相承的,並隨著時代的發展註入了新的時代精神。
再回到那些風華正茂的書生吧,他們是詩人的好友,是時代的弄潮兒,他們“指點江山,激揚文字”,他們“到中流擊水,浪遏飛舟”,他們將為中華民族“競自由”,為蒼茫大地“主沈浮”!
“糞土當年萬戶侯”,這壹句是很有興味的。歷代青少年詩人,大多以“萬戶侯”為目標。愛國詩人陸遊 “當年萬裏覓封侯,匹馬戍梁州”;南宋傑出詞人劉克莊醉後仍感嘆“使李將軍遇高皇帝,萬戶侯何足道哉!”詩人毛澤東反其意而用之,表示與舊世界的徹底決裂。
在毛主席的詩詞中,該詞是各方壹致贊譽的,其藝術成就多有論述,下面講壹點獨特感受。
當我們品味該詞時,最初會覺得,從“獨立寒秋”至“魚翔淺底”是壹幅湘江秋色圖,壹位青年在湘江邊欣賞秋光,壹切仿佛是靜止的,凝固的,青年仿佛千百年前就站在那裏了。他是誰?在想些什麽?他是被貶長沙的賈誼?在這“沅湘流不盡,屈子怨何深”的湘江憑吊屈原?想象的時空是無限的。而“萬類霜天競自由”壹句如奇峰突起,使上述壹切都動了起來,活了起來,那看似千年凝固的“萬類”和“霜天”,原來並沒有凝固,“鷹擊長空,魚翔淺底”,天上地下,它們都在“競自由” !動靜切換是這樣的自如,動靜反差是如此強烈,而這壹切都由那看似信手拈來的“競自由”三個字完成了,說是“神來之筆”當不為過吧?作為對比,我們來看壹下柳永的《望海潮》。其上闋鋪陳“錢塘自古繁華”,下闋描繪了壹幅西湖秋色圖:“重湖疊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裏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嘻嘻釣叟蓮娃。”隨後是“千騎擁高牙”的達官出遊圖。最後歸結為“異日圖將好景,歸去鳳池誇。”雖有人物動作,但只是靜態寫生,詞句華麗卻缺少靈魂。
好壹個“競自由”,它濃縮了當時的時代精神,物競天擇,自由平等正是那個時代的追求。在全詞中,這三個字不僅完成了動靜切換,而且承接了由“萬類”到人類的轉換。隨後的“問蒼茫大地,誰主沈浮”把全詞推向高潮。
如果說上闋動靜有度,則下闋就是張弛有致了。前邊的許多句子,初看不過是記述少年遊冶之事,是浪漫的,輕松的,悠閑的。“曾記否”三字如猿臂舒展,隨後的“到中流擊水,浪遏飛舟”則是彎弓如滿月了。回頭再讀前邊那些看似隨意的句子,則頓時充滿了張力,那是風華少年為人類“競自由”的英勇鬥爭。在這裏,只需舉出新民學會和《湘江評論》就足夠了。
融豪放和婉約於壹體,是該詞的壹大藝術特色。如果只看靜態,該詞堪稱婉約大師的傑作。靜觀毛澤東的“湘江秋色圖”,想必不會遜色於柳永的“錢塘秋色圖”吧。而毛澤東的“湘江秋色圖”壹旦動了起來,柳永恐難望其項背了吧?寫到這裏,順便看看辛棄疾壹首著名的詞《水龍吟》,也是寫秋天的。開頭是“楚天千裏清秋,水隨天去秋無際”,隨即筆鋒壹轉,寫青山“獻愁供恨”,繼而“把吳鉤看了,欄桿拍遍”,悲嘆 “無人會,登臨意”,最後是杜鵑啼血,“倩何人,喚取紅巾翠袖,揾英雄淚!”烈士悲秋,惟此為最,令人不忍卒讀。婉約派指該詞過於直露,但詞人國恨未雪,壯誌難酬,報國無門,恐怕很難含蓄了。稼軒詞豪而含悲,豪而含恨;毛澤東詞則豪氣幹雲,豪情貫日,蓋時代和際遇使然。
秋的贊歌,自由的贊歌,風華少年的贊歌。這三者是相輔相成的,自由是靈魂,秋天的萬物因“競自由”而充滿生機,風華少年因“競自由”,為自由奮鬥而英氣勃發。
《沁園春?長沙》是詩人毛澤東的開卷之作,實際上是詩人改造舊世界的宣言書,但詩人寓動於靜,寓張於馳,其鋒藏而不露,其勢引而不發,其詞雅而不激。誠如古人所言,引而不發,躍如也。
《沁園春?長沙》鑒賞(三)
“意象”是我國古典美學中的壹個術語,它包括“意”和“象”兩方面的內容。這裏的“意”指的是創作主體的思想感情,這裏的“象”指的是作為創作客體的客觀物象。詩歌的意象就是詩人的思想感情與客觀物象的融合,而意境則是詩人通過種種意象的創造和組合所構成的壹種充滿詩意的藝術境界。毛澤東《沁園春?長沙》這首詞不僅內容豐富,而且氣勢磅礴,畫面壯闊,意象壯美,意境高遠。筆者認為,如果從意象美的角度去賞析這首詞,對準確把握這首詞的思想內容及藝術特色也許能另辟壹徑。
《沁園春 長沙》壹詞的意象美突出表現在景物的選取上,作者視野開闊,選取的景物或廣博,或宏偉,或雄峻。以上闋“看”字所總領的幾句詞為例,有山上的“層林”,有江中的“百舸”,有空中的雄鷹,有水底的遊魚。而從景物的狀態看,有靜態的火紅的楓林,有動態的“爭流”的“百舸”等。作者從遠望到近觀,從仰視到俯瞰,天長地闊,山紅水綠,“籠天地於形內,挫萬物於筆端”(陸機《文賦》)。
作者對景物的選取,在很大程度上是制約於立意的,古代文人墨客的“悲秋”“傷秋”“嘆秋”等詩文就正是由他們特定的“意”所決定的。譬如,馬致遠的《天凈沙?秋思》將“意”立在“斷腸人在天涯”,所選之“象”便自然是“枯藤”“老樹”“昏鴉”“瘦馬”等;杜甫的《登高》將“意”立在“萬裏悲秋”“艱難苦恨’:上,所取之“象”也自然離不開那“哀猿”“落木”等。毛澤東的立意積極向上,昂揚奮進,他所取的“象”,就自然是那些競相向上、生機勃勃的景物了,如萬山、層林、百舸、雄鷹、遊魚等。
《沁園春 長沙》壹詞的意象美還表現在意象的表達上。意象的選擇固然很重要,但意象的表達則更應別具匠心。詩人筆下的意象不應是客觀的白描,而應是“灌註了生氣的形象”(康德語),毛澤東在《沁園春?長沙》中為了給選取的客觀物象“灌註”更多的生氣,很註重意象的表達,如上闋中“看”字所總領的壹組意象群,其中“萬山紅遍”“層林盡染”“漫江碧透”中的“萬”“層”“漫”以及“遍”“盡”“透”這些詞在範圍、程度、層次等方面,使紅綠兩色更為突出,更為豐富,更為濃艷鮮明,令人感到可愛。詩人除了表現山紅水綠的靜景的優美外,還著意描寫事物動態的壯美,“百舸爭流”中的“爭”字,給碧綠無塵的江面增加了昂揚奮進的氣氛,活現出千帆競發、爭先恐後的熱烈場面。“鷹擊長空”“魚翔淺底”中,由於“擊”“翔”這兩個富有創造性和表現力的動詞的運用,準確而生動地刻畫出了在萬裏長空中鷹飛的矯健和在清澈見底的江水中魚遊的歡愉自在,如果把“擊”“翔”換作“飛”“遊”,就表達不出雄鷹展翅飛翔時矯健有力的姿態,表達不出魚遊水中那輕快自在的情趣。詩人在“萬類霜天競自由”中用壹個“竟”字,則有力地突出了在寒秋嚴霜下的萬物蓬勃旺盛的生命力,讓人感受到詩人對大自然的無限熱愛和由衷贊美。
《沁園春 長沙》壹詞的意象美表現在意象的組合上。詩詞中的意境內涵不僅包蘊在壹個個意象之中,更體現在意象的組合關系之中。詩人們寫詩,往往將壹個個單壹的意象按照美的規律,組成有機的、有時空距離的、有層次的畫面,使其產生連貫、對比、烘托、暗示等作用,向讀者展示絢麗多彩的生活圖景,傳達豐富多彩的思想感情。詩人們常用多種方式來實現意象的組合,毛澤東在《沁園春?長沙》中主要采用並置式和輻射式兩種方式。
詩詞意象的並置,如同電影鏡頭的蒙太奇組接,主要將單個的意象以並列的形式相互並置在壹起,從而形成全詞整體的“復象美”,亦即組合美。如上闋中“看”字所總領的壹組意象群,從整體上看都是並列關系,詩人以並置的手法將意象組合在壹起,並且註意動靜搭配,遠近結合,從而構成壹幅色彩絢麗的“湘江秋色圖”。又如詞的下闋中所回憶的往昔生活,也是兩兩並置,突出了年輕的革命者奮發向上、敢作敢為的精神,為我們描繪了壹幅幅生氣勃勃的“少年學子圖”。
詩詞意象的輻射,即在群體意象中以壹意象為中心並由此向四周“輻射”而形成壹個意象群。仍以上闋“看”字所總領的七句為例,“萬山”“層林”“百舸”“雄鷹”“遊魚”等意象則是在中心意象“萬類霜天”的輻射下形成的,下闋中的“指點江山,激揚文字”這兩個並置的復合意象也是在“風華正茂”的“同學少年”的輻射下形成的。而從全詞看,中心意象應該是“獨立寒秋”的“我”,其他意象則是在這壹中心意象的“輻射”下形成的。在這裏,胸懷博大的看風景人也便成了“風景”,這是壹幅氣勢磅礴的“偉人圖”呵!
毛澤東在《沁園春?長沙》中,由於選取物象典型,表達意象生動,組合意象巧妙,創造出了高遠的意境,形成了壹幅幅壯闊的畫面,使得這首詞具有很強的審美效應。
《沁園春?長沙》鑒賞(四)
壹、情景交融,敘議結合
本詞上下兩闋,各有側重,但又緊密聯系,渾然壹體。上闋寫景,句句有情,在描寫象征長城、大河、高山、高原時,傾註著贊美祖國河山的愛國深情;下闋議論、也結合著抒情,在評說古代帝王和當代英雄時,註入頌揚當代英雄之情。上闋寫景是下闋議論抒情的基礎,下闋議論抒情是上闋寫景的必然結果。作者就是這樣運用寫景、抒情、議論相結合的手法來贊頌壯美的河山、無產階級革命的英雄的。
二、用詞精確、形象、修辭生動、確切
這首詞運用詞語非常精確,如“惟余莽莽”,“頓失滔滔”中的“惟”和“頓”都是副詞,起修飾限制作用,“惟”字有力地強調了白茫茫的壹片是唯壹的景象,其余什麽也看不見了;“頓”字在句中強調黃河上上下下波濤滾滾的氣勢壹下子失去,突出天寒地凍,河水結冰的速度。再如“舞”和“馳”這兩個動詞,“舞”,起舞、飛舞,形容雪披群山似“銀蛇”逶迤曲折;“馳”,奔馳、奔跑,形容白雪覆蓋的丘陵如巨象奔馳。這兩個動詞用得極為傳神,把冰封雪蓋的群山高原寫活了,賦靜景以動態,使之生機勃勃。本詞不僅用詞精煉,而且巧妙地運用了比喻、擬人、對偶等修辭方法。上述的“山舞銀蛇”、“原馳蠟象”就是巧用比喻。再把紅日白雪交相輝映的壯美景象,比做紅裝素裹的少女,更是想象奇特,比喻確切。“欲與天公試比高”壹個“欲”字更把“山”、“原”擬人化了,生動地寫出了它們雄心勃勃的精神面貌和昂揚奮發的氣概。
《沁園春?長沙》鑒賞(五)
壹代偉人的革命浪漫情懷
——讀毛澤東的兩首《沁園春》有感
泉 恒 歡 廷
毛澤東壹生寫過兩首《沁園春》。寫《沁園春?長沙》時的毛澤東時年32歲。當年,革命形勢高漲,群眾運動風起雲湧。壹月黨的“四大”在上海召開,九月毛澤東在廣州參與國民黨“二大”的籌備工作,十月被推選為國民黨代理宣傳部長。毛澤東意氣風發,心情是舒暢的。
《沁園春?長沙》(1925年)
獨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頭。看萬山紅遍,層林盡染;漫江碧透,百舸競流。鷹擊長空,魚翔淺底,萬類霜天競自由。悵廖廓,問蒼茫大地,誰主沈浮?
攜來百侶曾遊,憶往昔崢嶸歲月稠。恰同學少年,風華正茂;書生意氣,揮斥方遒;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糞土當年萬戶侯。曾記否,到中流擊水,浪遏飛舟。
寫《沁園春?雪》的毛澤東時年43歲。遵義會議之後中央實際上確立了毛澤東的領導地位。當年,毛澤東親率紅軍東渡黃河,開赴抗日前線。元月二十六日,大年初三,毛澤東從瓦窯堡出發,向黃河渡口開進。二月間晚遇大雪,次晨踏雪行軍,感觸良多,宿營時揮毫寫下千古絕唱《沁園春?雪》。
《沁園春?雪》(1936年):
北國風光,千裏冰封,萬裏雪飄。望長城內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頓失滔滔,山舞銀蛇,原馳蠟象,欲與天公試比高。須晴日,看紅裝素裹,分外妖嬈。
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惜秦皇漢武,略輸文采;唐宗宋祖,稍遜風騷。壹代天驕,成吉思汗,只識彎弓射大雕。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
比較兩首《沁園春》,《沁園春?長沙》意境是雄奇奔放的。毛澤東1936年在對斯諾的談話中就指出,1920年接受了馬克思主義之後,他的思想基本上就沒有改變過。這個基本思想的內容有許多,其中壹個是“階級鬥爭”,壹個是群眾觀點,是非常突出的。而這兩點都是中國歷史傳統所沒有的。特別是,壹旦毛澤東有了壹個是來自於人民群眾的高揚氣概與精神,從氣概氣魄上,也就有了“糞土當年萬戶侯”的高度,有了“自信人生二百年,會當擊水三千裏”的信心與氣魄。而12年之後的第二首《沁園春?雪》則已經具有了更為實際的寄托。在這個方面,除了應該註意長征、延安時期實際上確立了毛澤東的領導地位、東聯抗日等因素外,還應該註意,毛澤東在詞中所點評的歷史人物都是歷史上的開國之君。壹句“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明確表達了作者自己的態度與看法。這個評論,既包含著對歷史上的封建帝王將相、即使是那些開國之君的蔑視,隱含著對當代國民黨及其領袖的輕視,又充分體現出毛澤東對無產階級革命和通過革命實現民族復興的光明前景的自信,體現了毛澤東對無產階級的革命領袖可開創新中國的人民領袖的贊許。郭沫若在評論毛澤東的詩詞時說,毛澤東的詩詞恰如其分地表達了他的思想。
評論家認為,毛澤東《沁園春?雪》的立意“以江山起筆,從帝王著眼”,意境是高深的,情致是優美的,氣勢是宏大的。1936年2月,中國工農紅軍完成萬裏長征後,緊接著又在毛澤東的率領下,從陜北出發,渡河東征,奔赴抗日前線,就在這個時候,他填寫了《沁園春?雪》壹詞。1945年,中國人民取得了抗日戰爭的偉大勝利,然而,蔣介石卻決心發動內戰。為了爭取和平,毛澤東親赴重慶,與蔣介石談判。就在這個時候,毛澤東將寫成近十年的《沁園春?雪》詠雪詞贈與柳亞子,並在重慶發表。當年發表毛澤東詞作的重慶《新民報晚刊》編輯吳祖光先生認為,《沁園春?雪》全詞從滿天飛雪的北國風光寫起,從長城內外到大河上下;從妖嬈多嬌的壯麗山河到歷朝歷代的開國君主,從景到人,從古到今,歸結為“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從風格上的涵渾奔放來看,頗近蘇辛詞派,但是遍找蘇辛詞亦找不出任何壹首這樣大氣磅礴的詞作;真可謂睥睨六合,氣概萬古,壹空依傍,自鑄偉詞。《新民報晚刊》當時的按語說,《沁園春?雪》“氣魄之大乃不可及”。
當時蔣介石也通過報紙讀到了這首詞,他不相信這是毛澤東填的詞。盡管他不會填詞,但憑著直覺,他品味到這是壹首氣勢磅礴的好詞,借古說今,意境不俗。他找來了謀士陳布雷,這是壹位替蔣介石起草文稿的文人。蔣介石問:“布雷先生,妳看,毛澤東這首《沁園春》詞是他作的嗎?”盡管蔣介石希望說出“不是”二字,但是陳布雷是壹個忠實於主人的文人,他覺得不能對蔣介石撒謊。回答使蔣介石感到失望。他又問:“布雷先生,妳覺得這首詞寫得如何?”“氣度非凡,真有氣吞山河如虎之感,是當今詩詞中難得的精品啊!”“難道就沒有不盡人意之處,譬如說音韻、對歷史人物的評價等方面?”蔣介石千方百計想找出壹點差錯。“據我所知,毛澤東對中國古代文學和古代歷史是非常精通的,填詞作詩,算不得什麽難事。”“我看他的詞有帝王思想,他想復古,想效法唐宗宋祖。”蔣介石眼睛盯著陳布雷,似乎這是不可爭辯的事實。“這個嘛,倒是有。”陳布雷小心答道。“那好,妳趕緊組織壹批人,寫文章以評論毛澤東詞的名義,批判毛澤東的‘帝王思想’,要讓全國人民知道,毛澤東來重慶不是來和談的,而是為稱帝而來。”蔣介石壹聲令下,禦用文人們忙碌起來,官方控制的報紙紛紛登出文章,含沙射影地攻擊毛澤東和中國***產黨人。
《沁園春?雪》所引起的轟動和這壹詩墨雄渾勁健的書風所傾倒的萬千墨友,除了拉開毛澤東的正義之師和蔣介石軍隊決戰的總帷幕外,也宣示了“風流人物”和“只識彎弓”者的分野。這是壹篇謀章布白獨出機杼的詩墨,整幅作品豪氣吞海,雄峻超逸。縱觀全貌,戈戟森然,如旌旗獵獵。《沁園春?雪》在重慶發表之後,轟動山城,影響及於全國。世人從而知道了毛澤東不獨是偉大的政治家、軍事家,而且還是卓越的文學家和偉大的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