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瓶倒傾的失意,和淚飲酒埋葬親人的痛苦是在什麽樹林?在什麽季節,妳惆悵地放下忙亂的籮筐?在什麽河岸,空蕩的房屋裏,寂寞地點上燈火,在大地茫茫、河水流淌的境況裏,是什麽人溫馨地為妳掌燈把妳照亮?壹連串的追問或是自問,也許具體的什麽早已忘卻,但存積於心的失意和痛苦、寂寞和惆悵乃至溫馨和甜蜜卻點點滴滴藏於心頭,對著夜晚這個親愛的朋友,把自己的內心呈現,如烈火般從胸膛噴發,壹團壹團,真誠而熱烈,沒有高妙的修辭技巧,沒有有意去描景狀物,更沒有特意去營造意境,就在短促而激烈,質樸而生動的語句中追詢和口吻,真誠而急切。
所有的這壹切,憂傷、寂寞、痛苦、甜蜜…… 都去向哪裏了呢?只剩下自己孤獨地與靜夜為友。接著這樣的思緒,心中壹下子噴發出最猛烈地壹團火,象是要吞噬壹切又象是要照亮壹切:“哪輛馬車,載妳而去,奔向遠方/奔向遠方,妳去而不返,是哪輛馬車”思緒如泉水般噴湧而出,直接扣問生命存在本身!
流暢的旋律,烈火般的激情,短短三節,成就了壹首美妙的樂章!對,就是樂章,妳不覺得它內在的旋律是多麽和諧而自然嗎?它不是新格律詩偏重建築美的外在形式的裝潢,也不是民歌式的自然形成的淺白通俗的押韻,而是自覺追求而又得心應手後所顯示出來的大巧若拙,在明白如話中有著內在的韻律,似烈火般壹團團從火源噴發,似泉水壹汩汩從地心湧出,真實而自然。如本詩中的“是什麽人掌燈,把妳照亮”、“哪輛馬車,載妳而去,奔向遠方/奔向遠方,妳去而不返,是哪輛馬車”此詩以短短三節卻能達到“意象和詠唱合壹”的境界,海子真不愧是“現代詩人中的歌者”!
當然此詩不僅僅是壹首樂章,也是壹篇華章,壹篇真實而熱情地關註生命存在本身的華章!大膽地坦露內心,急切地扣問心靈,從而拋棄了傳統的文人趣味,真正地從內心深處去關註存在本身。而不似壹般的東方文人沈醉於山水情趣中,陶醉於花鳥蟲魚中,營造情趣怡然自得,創造壹種意境怡然自樂。海子在《詩學:壹份提綱》中通過批評傳統的文人趣味而提出了他的詩歌理想。他說:“我恨東方詩人的文人氣質。他們蒼白孱弱,自以為是。他們隱藏和陶醉在自己的趣味之中。他們把壹切都變成趣味,這是最令我難以忍受的。比如說,陶淵明和梭羅同是歸隱山水,但陶重趣味,梭羅卻要對自己的生命和存在本身表示極大的珍惜和關註。這就是我的詩歌理想,應拋棄文人趣味,直接關註生命存在本身。這是中國詩歌的自新之路。”(《詩學:壹份提綱》)有著這種自覺的態度與明確的詩夢,寫出來的絕不會是娛情山水田園的怡然自得,縱性鳥語花香的傷春悲秋了,而是釋放激情,叩問靈魂的優美華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