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街遠離城市中心
在黑夜降臨時
這街頭異常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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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會兒是冬天
正在飄雪
這條街很長
街兩邊整整齊齊地栽著
法國梧桐
（夏天的時候
梧桐樹葉將整條整條街
全部遮了）
這會兒是冬天
梧桐樹葉
早就掉了
街口是壹塊較大的空地
除了兩個垃圾箱外
什麽也沒有
已經下了好久
街兩邊的房頂上
結下了薄薄壹層
街兩邊全是平頂矮房
這些房子的門和窗子
在這個時候
全部緊緊關著
這時還不算太晚
黑夜剛好降臨
雪繼續下著
這些窗戶全貼上厚厚的報紙
壹絲光線也透不出來
這是壹條死街
街的盡頭是壹家很大的院子
院子裏有壹幢
灰色的樓房
天亮後會看見
黑色高大的院門
永遠關著
站在外面
看得見灰色樓房的墻灰脫落
好像窗戶都爛了
都胡亂敞開
院子圍墻上已經長了許多草
夜晚月亮照著
沒有壹點反光
灰色樓房高高的尖頂
超過了這條街所有的
法國梧桐
（緊靠樓房的幾間沒有人住
平時也沒有誰走近這裏）
這時候卻有壹個人
從街口走來
很夜時
街右邊有壹家門突然打開
壹股黃色的光
射了出來
接著“嘩”的壹聲
壹盆水潑到了街上
門還未關上的那壹剎
看得見地上冒起
絲絲熱氣
最後門重新關死
雪繼續下著
靜靜的
這是條很長很長的街
沒有壹盞路燈
異常的黑
記得夏天的晚上
街兩邊的門窗全都打開
許多黃光白光射出來
樹影婆娑
（夏天的晚上
人們都坐在梧桐樹下散涼）
夏天的中午
街口樹蔭下面
站著壹位穿白色連衣裙的少女
（風微微壹吹
白色連衣裙就飄動起來）
這會兒是冬天
正在飄雪
“嘩啦”壹聲
不知是誰家發出的
接著是粗野的咒罵
接著是女人的哭聲
接著是狗叫
（狗的叫聲來得挺遠）
有幾家門悄悄打開
射出黃光、白光
街被劃了好些口子
然後，門又同時
悄悄關上
過了好壹會兒
狗不叫了
女人也不哭了
罵聲也停止了
雪繼續下著
靜靜的
這時候卻有壹個人
從街口走來
秋天不會有
秋天如果有人在這個時候走來
腳踏在滿街的落葉上
聲音太響
這會兒是冬天
正在飄雪
雪雖然飄了壹個晚上
但還是薄薄壹層
這條街是不容易積雪的
天還未亮
就有人開始掃地
那聲音很響
沙、沙、沙
接著有壹兩家打開門
燈光射了出來
天快亮的時候
送牛奶的在外面喊
拿牛奶了
接著是這條街最熱鬧的時候
所有的門都打開
許多人都推著自行車
呵著氣
走向街口
這個時候
只有街的盡頭
依然沒有響動
天全亮後
這條街又恢復了夜晚的樣子
天全亮之後
這街上寧靜看得清楚
這時候有壹個人
從街口走來
（穿壹身紅色滑雪衫）
冬天
秋天是滿街落葉
春天樹剛長葉子
夏天樹葉遮完了這整條街
但這會兒是冬天
雖然雪停了
這會兒依舊是冬天
這會兒雖是冬天
但有太陽
街盡頭院子裏的灰色樓房
被太陽照著
這是壹條很長很長的街
兩邊所有的房子
都死死地關著
這是壹條很靜很靜的街
天全亮後
這條街又恢復了夜晚的樣子
天全亮之後
這條街上寧靜看得清楚
這時候
有壹個人
從街口走來
避雨的鳥——於堅
壹只鳥在我的陽臺上避雨
青鳥 小小地跳著
壹朵溫柔的火焰
我打開窗子
希望它會飛進我的房間
說不清是什麽念頭
我灑些飯粒 還模仿著壹種叫聲
青鳥 看看我 又看看暴雨
雨越下越大 閃電濕淋淋地垂下
青鳥 突然飛去 朝著暴風雨消失
壹陣寒顫 似乎熄滅的不是那朵火焰
而是我的心靈
於堅《回憶》
就這樣流去了
在高原的石頭上
那河淌著幽藍的光
天空垂下來
馬車喘著粗氣跑過去
村莊蹲在岸邊
想著壹些心事
風搖了壹下樹林
跳上荒野消失在山崗
月亮站起來
壹切都親切而寧靜
金汁河
沒有帆船的金汁河啊
只有樹葉在秋天漂向大湖
只有鄉村的女兒
把洗衣的木盆
漂在腳旁
往事和聲音壹起睡著
那塊空地也不出聲
夏天那兒堆著幹草和農民的孩子
妳好像來了
又躲在案樹後面
吃吃地笑快樂的女妖
為什麽不在我額頭上灑草
妳的笑聲沒有顏色
鐵工廠在星星下上班
壹只又壹只地抽煙
外祖母的白發
怎樣白掉的呢
誰也沒有見過她的黑發
有壹回她摟著我
狼就在床底下
好久沒有下雨
空氣中有壹股辣味
那壹年的雨天
我們捉到許多田雞
沿著河岸永遠走
會走到什麽地方
壹切都看不見了
只有些淡淡的水聲
198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