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之,我常幻想妳是個漂亮寶貝。並且,自私地想象妳比任何寶寶都可愛。如果妳並不漂亮呢,我,亦能坦然接受。
因妳是我從翻江倒海的嘔吐,臃腫粗胖的身軀,笨拙緩慢的舉止,漫長枯燥的期待,還有那痛苦而甜蜜的掙紮撕裂中,——呱呱誕生的;因妳我緣定此生相約今世,在冥冥大化之中,註定了妳為兒我為母,註定了妳我原本是親愛的壹體,然後細胞分裂,孕育,成長,在溫軟的母腹裏,在混沌世界裏,等待那石破天驚的剎那迸裂!——然後,痛苦而艱難地脫離母體,成為妳自己!
是誰賜予了生命與衣缽?而生命成胎的際遇,又是那麽神奇與光榮。無論如何,生命是最美最聖潔的。
三毛曾說:孩子在父母眼裏,勝似自己的生命;父母在孩子心中,到頭來,終也成了愛的負擔。父母的恩情,既使無法回報,也不應再壹次次地傷害他們。
年少時我不懂。而今,漸漸明了,在我孕育妳的時候。當與父母爭執嘔氣時,何曾看到過他們眼中的傷感與失落?懷想當年,父母也如此這般揣想過我們。而那時的歲月,又是何等的艱辛不易。
原本是親愛的壹體,而後成為自己,而後孩子有了自己的眼淚與歡笑,而後與父母生份,甚至誤解;當孩子長大到需要戀愛,婚姻時,更令父母悲喜交加。母親從孩子羞澀與憧憬的神態中,讀到當年自己粉色的笑靨;父親則遙想自己五陵白馬少年風度翩翩神采飛揚。
有些時候,孩子都是再生的自己,不是嗎?更為傷感的是,孩子居然要與另壹個全然陌生的他(她),攜手去走屬於他們自己的路。父母養育是那麽漫長不易,而他(她),只用了短短幾年,幾月,甚至幾天幾小時幾分鐘,就擄去心頭至愛!但,又有哪個父母拒絕讓孩子成為他(她)自己呢?
當妳剎那迸裂,我必定會哭泣,不止是為身體的撕裂與巨痛,更為妳終於破繭而出,成為另壹個妳,壹個全然陌生新奇的妳;當妳成長,我的青春綺夢不再,我的少年情懷不再。我該當黯然神傷,還是坦然面對?
若生命只有鮮花繽紛而無鳥雀清鳴,只有花開花落,而無雲卷雲舒,生命必將會遜色多少,暗淡多少。且讓我以快樂的心境,順應這春花秋實的歲月遞嬗吧。
成長是短暫的扶持,而不是終生的擁有。
我焉能如此貪心地想把妳據為終生私有?何況,是妳賜予我更多。當妳在腹中悄悄蠕動,我便被加冕了壹個神聖的身份;當妳呱呱初啼,我便被禮贊了壹個輝煌的名字。這些賜予,難道還不夠慷慨奢華嗎?
日子因妳的將臨而變得清盈明媚,生命在兩端靜靜守望。我在這端,妳在那端。悄悄地,我為妳編織了壹件又壹件可愛得心動的小衣小衫,粉紅淺藍水綠柔黃純白……喔,這些粉嫩稚趣的色彩。又是妳,賜予我這份從未感受過的溫柔綿密柔情縈回的逸趣心思。
私下裏,常常渴望妳是個女孩兒,壹個羞怯美麗嬌嫩的小女孩兒。那麽,我可以為妳穿上紗紗縐縐的小洋裙,編上壹條細細軟軟的小辮子,紮上粉藍蝴蝶結。然後,牽妳溫香軟綿的小手,漫步在花香四溢的陽光季節裏,微風輕輕拂過我藕色衣裾。我依然年輕如昔!
喔,生活著多美好!
那個小小的生命,竟然帶來如此曼妙生動的歡樂。我的憧憬,我的夢想,都緣自妳的賜予,我怎能不在生命的此端,為妳守望,為妳諦造壹個溫馨家園?!
年少的時候,我曾活在壹份又壹份不如意裏,為理想為前程為情感,活得陰郁迷茫而不真實。又是妳,只須輕輕壹碰,便擊碎了那些虛幻的,飄渺的,不真實的壹切。唯有妳,才是真實的真實!
當妳終將在壹個微風動落花香,溫柔得令人心動的燦爛春晴裏,淩過如夢如幻的芳香小徑,展開天使小翅,姍姍將即,我將以怎樣的姿勢迎訝妳?
讓我憑藉壹份溫香的母愛,唱壹支動聽的歌來迎候妳:妳是我聖誕樹上的星星,妳是復活節可愛的小白兔,妳是蜜糖,妳是香精,妳是壹切的美好……
妳是女媧所補的最後壹塊五彩泥,世界因妳而完美!
二、出關
終於,妳出了那道關。從彼岸,至此岸。
世界在妳眼中,而妳在我懷裏,擁有妳,我就擁有了整個世界。
親親,我的寶貝,我無比甜蜜的珍寶。
當妳初臨人間,當妳第壹次躺在我身邊,妳的頭發是濕漉漉的,白皙嬌嫩的小臉蛋上有兩塊紅彤彤的傷痕。喔,我的可憐的寶貝,在誕生的那壹刻,妳的心跳驟然微弱,助產士用產鉗把妳奮力鉗出,留下了這兩塊傷痕(當然,三天後馬上褪得無影無蹤)。
妳張著紅紅的小嘴,不停地轉著小小的腦袋,朝我胸前拱來拱去,那麽可憐無助地向我索乳。妳壹出生,就張著小嘴向我索乳!
就在那壹瞬,那短短的壹瞬,有份突如襲來的眷愛憐惜之情湧上心頭,令我幾及淚盈於睫!這份傾愛,是壹種全新的輝煌的難以言傳的感覺。這,就是母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