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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詩歌賞析文章壹篇(40分)

早發白帝城

李白

朝辭白帝彩雲間,千裏江陵壹日還。

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

這是壹首傳誦千古的七言絕句。

公元758年春,李白因參加永王李璘幕府事被牽連,流放夜郎(今貴州省西部),行至白帝城才得赦免。在返回江陵途中,寫下了這首詩,抒發了詩人愉悅的心情。全詩雖然僅僅四句二十八個字,但它的內容極其豐富多采。

“朝辭白帝彩雲間”,寫詩人的回想,點出開船的時間是早晨,地點是白帝城。“彩雲間”是寫白帝城的高。彩雲繚繞與詩人遇赦的喜悅之情十分和諧。

“千裏江陵壹日還”,寫詩人的意願,形容船行之速,千裏江陵只要壹天即可到達。詩人用誇張的手法,寫了長江壹瀉千裏之勢,同時也抒發了詩人“歸心似箭”的心情。

第三、四句形象地描繪輕舟快駛的情形。“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兩岸猿猴的叫聲還沒停止,可那輕快的小船已經駛過了千山萬嶺。這兩句詩人先寫猿聲,繼寫輕舟,用壹個“已”字把“啼不住”和“過萬重山”聯結起來,借猿聲回響襯托輕舟的快捷,這種修辭手法是十分巧妙的。詩人急欲東歸的心情,洋溢於詩的明快的節奏之中。

全詩寫景抒情,寫的是輕捷明快之景,抒的是輕快愉悅之情,達到了情景交融的地步。詩中通過江行迅速的描寫,表現出河山的壯麗和作者的愉快心情。它所描繪的聲音、狀態是鮮明的,突出的;它所表露的作者心情是逼真的,生動的。四句詩壹氣呵成,既渾凝又奔放。但其結構層次卻非順序安排,而是縱橫交織,自成壹體。這可說是這首詩的壹個突出的藝術特點。

清麗明快 寧靜簡約

——張祜《題金陵渡》賞析

甘肅靖遠師範學校 張國鵬

張祜(約782—852年),字承吉,唐清河(今清河縣)人。誌氣高逸,有用世之誌。但壹生仕途不暢,屢遭挫折,故而縱情山水,遊玩酒肆。其詩聞名於世。《題金陵渡》即是借夜景寫客愁的千古名篇:

金陵津渡小山樓,壹宿行人自可愁。

潮落夜江斜月裏,兩三星火是瓜洲。

金陵,即鎮江。津渡,即西津渡,古代著名渡口,鎮江人俗稱“小碼頭”。瓜洲,是長江北岸的壹方沙洲,在揚州城南四十裏,也是著名的渡口,和西津渡隔江相對。

“金陵津渡小山樓”,首句起筆輕靈妥帖,平白自然,“小山樓”既是詩人羈旅夜棲之所,又是詩人愁緒發端之地。次句“壹宿行人自可愁”,直抒“行人”(詩人)壹夜未眠之愁情,言情自然真切。“自可愁”三字平淡、自然不著痕跡地引人進入真正精彩的妙境:“潮落夜江斜月裏,兩三星火是瓜洲。”壹團漆黑的夜江上,本無所見,而詩人卻在朦朧的西斜月光中,觀賞到潮落之景。壹“斜”字,妙極,有景有時——將曉未曉的落潮之際;與上句“壹宿”呼應,詩人壹宿羈愁旅意不曾成寐的情形躍然紙上。詩人用筆輕靈而細膩,在精工鏤刻中,又不顯斧鑿之痕地將此句與第二句自然地溝通,顯得那麽渾成無跡,神韻天成。落潮的夜江浸在斜月的光照裏,在煙籠寒水的背景上,忽見遠處有幾點星火閃爍,顯得格外明亮,詩人不由脫口而出:“兩三星火是瓜州。”“兩三星火”,用筆清婉空靈,動人情處不須多,“兩三星火”已足矣。同時,這“兩三星火”也暗示出對岸瓜洲漁民或擺渡人或其他什麽人已開始起床點燈準備新的壹天勞作的情形,與“潮落夜江斜月裏”所描述的將曉未曉的情景十分吻合。詩人運思縝密,觀察細致,描寫逼真,啟人想像,耐人尋味。而末句之“瓜洲”渡,又與首句“金陵津渡”遙相呼應,首尾圓合,自然渾成。

張祜的這首客愁傑作,緊扣江、(落潮、夜江)、月(落月,斜月)、燈火(漁火,星火)等景,以壹“愁”字貫穿全篇,詩旨甚明,神韻悠遠。詩在藝術結構方面更是獨具匠心:

其壹,簡約明快的視覺效果。身宿小樓旅舍,張祜註重視覺效果。居高臨遠,所見“星火”乃為遠景,故不能明辨是什麽燈光。對“夜江”、“潮落”、“斜月”和“兩三星火”的夜色景物描寫相對較為簡單,不善曲折,按時抒寫,這既是詩人所見真景之反映,又是詩人著意而為之。以景誘人,景融真情,動人心弦,給人以藝術美的享受。

其二,以情融景的情景結構。絕句的結構方式基本上是前兩句寫景,後兩句抒情;或前兩句敘事,後兩句寫景;前兩句抒情,後兩句敘事等模式組成的。張祜詩的結構方式是:情——景。以情融景,強調的是畫意美。以景結情,追求的是神韻美。令人回味無窮。

其三,疏密有致的布景設置。張祜詩前疏後密。前二句僅寫詩人“壹宿”之“愁”。後二句則壹氣連寫落潮、夜江、斜月、星火、瓜洲等五種景象,通過鮮明的畫面,來隱約傳達出詩人壹夜未眠之孤愁。詩的重心落在後二句上,寫出了詩人在特定環境濃郁的客愁,千載之下,不失其感人的藝術魅力。這是小詩的得意之處、精彩之筆、美之所在。

其四,虛沖平淡的飛白筆墨。張祜詩多用淡墨、虛筆,呈現出平淡輕靈的藝術風格。如“兩三星火”之描寫,絕不能坐實為《楓橋夜泊》中的“漁火”。這是因為,“漁火”乃是近處所見,辨析清楚,而“兩三星火”是遠景,看不清是何種燈光。這反倒增添了想像的余地,別具朦朧美和空靈美。

總之,這首詩的境界,清美之至,寧靜之至。這首詩的結構,簡約之至,明快之至。

[原文]

《人間詞話》之二

王國維

古今之成大事業、大學問者,罔①不經過三種之境界:“昨夜西風雕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②此第壹境界也。“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歐陽永叔)③此第二境界也。“眾裏尋他千百度,回頭驀見,那人正在燈火闌珊處。”(辛幼安)④此第三境界也。此等語非大詞人不能道⑤。然⑥遽⑦以此意解釋諸詞,恐為晏、歐諸公所不詐⑧也。

[註釋]

①罔:無,沒有。

②詩出自宋代詞人晏殊詞《蝶戀花》。詩句的意思是:昨夜壹夜西風,碧樹盡雕,西風肅殺。獨自登上高樓,憑欄遠望,不見斯人,百感交集,無限惆悵。王國維引此三句詩來描述古今成大事業、大學問者的第壹境界,與原意已不相關,只是借題發揮,但卻別有新意。

③詩出自宋代詞人柳永詞《蝶戀花》。歐陽永叔,即歐陽修。其字永叔,號醉翁,晚號六壹居士。這裏,王國維將柳永誤為歐陽修了。詩句的意思是:為了她,為了那份相思,我即使面容憔悴,瘦骨伶仃,也是值得的,也決不後悔。王國維借此二句詩來談古今成大事業、大學問者的第二境界,顯然已超乎原詩相思懷人的情緒了。

④詩出自宋代詞人辛棄疾詞《青玉案?元夕》。詩句的意思是:元燈節上,如雲的美女都不是我所關註之人,我在千百人群中尋找她,卻總是芳容難覓。突然,我眼前壹亮,發現那壹角殘燈旁邊,她終於出現了。原來,她在那冷清的地方還未歸去,還似有所待啊!王國維借此三句詩來談古今立業、治學的第三境界,已遠非原詩的意境了。詩句中的他,即她。辛幼安,即辛棄疾,其字幼安,號稼軒。

⑤道:說。⑥然:但是。⑦遽:匆忙,急。這裏作草率講。

⑧不詐:詐,欺騙。不詐,這裏是不贊同或不同意的意思。

[今譯]

古今那些成就大事業、大學問的人,沒有哪壹個不是經歷過三種境界的:“昨夜西風雕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這是第壹種境界。“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這是第二種境界。“眾裏尋他千百度,回頭驀見,那人正在燈火闌珊處。”這是第三種境界。這些話不是大詞人是講不出來的。但是就草率地憑這個意思去解釋各種詞,恐怕晏殊、歐陽修等人也不會同意吧。

[賞析]

這是著名國學大師王國維在其《人間詞話》壹書中關於古今成大事業、大學問者立業、治學三境界的論述,極富真知灼見。第壹種境界講的是成就大事業、大學問者入門前表現出來的茫無頭緒,不知所措,求學無門的疑惑、仿徨和痛苦。第二種境界則講的是他們孜孜不倦、堅持不懈,叩打學門時上下求索,攀登書山時以勤為徑,泛舟學海時將苦作舟的勤奮、執著與堅韌。而第三種境界講的則是這些人功夫到處,靈犀相通,爐火純青,暢遊學海勝似閑庭信步,漫步書山能悟其中真諦的怡然自樂和欣喜恬適。王國維談成就事業,談做學問真是高屋建瓴,鞭辟入裏啊!其深刻幽邃豈非僅限於詞話?!

這裏,我們不能不佩服王國維先生的睿智和才思,不能不贊嘆其國學之精深,見解之獨特。世間做事業、做學問者如果都能深深了悟這立業為學的三境界,不要未上高樓就嘆息止步,鳴金收兵,敗下陣來。要堅韌不拔,敢於傲視蒼穹,敢於“為伊消得人憔悴”,才能領略到“回頭驀見,那人正在燈火闌珊處”的奇瑰意境,才能感受到“無限風光在險峰”的高妙旨趣。

文章主要引名詩句以支撐自己的觀點,言簡意賅,言約意豐,意近旨遠,宏論精深,很有力量。可謂詩論詞話之精典。

葬花辭

花謝花飛花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遊絲軟系飄春樹,落絮輕沾撲繡簾。閨中女兒惜春暮,愁緒滿懷無釋處.

手把花鋤出繡閨,忍踏落花來復去?柳絲榆英自芳菲,不管桃飄與李飛。桃李明年能再發,明年閨中知有誰?

三月香巢初壘成,梁間燕子太無情。明年花發雖可啄,卻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傾。壹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

明媚鮮研能幾時,壹朝飄泊難尋覓。花開易見落難尋,階前愁殺葬花人。獨倚花鋤淚暗灑,灑上空枝見血痕。

杜鵑無語正黃昏,荷鋤歸去掩重門。青燈照壁入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溫。怪依底事倍傷神,半為憐春半惱春:

憐春忽至惱忽去,至又無言去不聞。昨宵庭外悲歌發,知是花魂與鳥魂?花魂鳥魂總難留,鳥自無言花自羞。

願依脅下生雙翼,隨花飛到天盡頭。天盡頭,何處有香丘?未若錦囊收艷骨,壹杯凈土掩風流。

質本潔來還潔去,強於汙淖陷渠溝。爾今死去依收葬,未蔔依身何日喪?依今葬花人笑癡,他年葬依知是誰?

試看春殘花漸落,便是紅顏老死時。壹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

詩詞鑒賞

《葬花吟》是林黛玉感嘆身世遭遇的全部哀音的代表,也是作者曹雪芹借以塑造這壹藝術形象,表現其性格特性的重要作品。它和《芙蓉女兒誄》壹樣,是作者出力摹寫的文字。這首風格上仿效初唐體的歌行,在抒情上淋漓盡致,藝術上是很成功的。

這首詩並非壹味哀傷淒惻,其中仍然有著壹種抑塞不平之氣。“柳絲榆莢自芳菲,不管桃飄與李飛”,就寄有對世態炎涼、人情冷暖的憤懣;“壹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豈不是對長期迫害著她的冷酷無情的現實的控訴?“願奴脅下生雙翼,隨花飛到天盡頭。天盡頭,何處有香丘?未若錦囊收艷骨,壹杯凈土掩風流。質本潔來還潔去,強於汙淖陷渠溝。”則是在幻想自由幸福而不可得時,所表現出來的那種不願受辱被汙、不甘低頭屈服的孤傲不阿的性格。這些,才是它的思想價值之所在。

這曾詩的另壹價值在於它為我們提供了探索曹雪芹筆下的寶黛悲劇的重要線索。甲戌本有批語說:“余讀《葬花吟》至再,至三四,其淒楚憾慨,令人身世兩忘,舉筆再四,不能下批。有客日:‘先生身非寶主,何能下筆?”即字字雙圈,批詞通仙,料難遂顰兒之意,俟看玉兄之後文再批。’噫唏!阻余者想亦《石頭記》來的,散停筆以待。”值得註意的是批語指出:沒有看過“玉兄之後文”是無從對此詩加批的;批書人“停筆以待”的也正是與此詩有關的“後文”。所謂“後文”毫無疑問的當然是指後半部佚稿沖寫黛玉之死的文字。如果這首詩中僅僅壹般地以落花象征紅顏薄命,那也用不著非待後文不可;只有詩中所寫非泛泛之言,而大都與後來黛玉之死情節聲切相關時,才有必要強調指出,在看過後面文字以後,應回頭來再重新加深對此詩的理解。由此可見,《葬花吟》實際上就是林黛玉自作的詩讖。這壹點,我們從作者的同時人、極可能是其友人的明義《題紅樓夢》絕句中得到了證明。詩曰;傷心壹首葬花詞,似讖成真自不如。安得返魂香壹縷,起卿沈痼續紅絲?“似讖成真”,這是只有知道了作者所寫黛玉之死的情節的人才能說出來的話。以前,我們還以為明義未必能如脂硯那樣看到小說全書,現在看來,他讀到過後半部部分稿子的可能性極大,或者至少也聽作者交往的圈子裏的人比較詳盡地說起過後半部的主要情節。如果我們說,明義絕句中提到後來的事象“聚如春夢散如煙”、“石歸山下無靈氣”之類,還可由推測而知的話;那麽,寫寶王貧窮的“王孫瘦損骨嶙峋”,和寫他因獲罪致使他心中的人為他的不幸憂忿而死的“慚愧當年石季倫”等詩句,是再也無從憑想象而得的。上面所引之詩中的後兩句也是如此:明義說,他真希望有起死回生的返魂香,能救活黛玉,讓寶、黛兩個有情人成為眷屬,把已斷絕的月下老人所牽的紅絲繩再接續起來。試想,只要“沈痼”能起,“紅絲”也就能續,這與後來續書者想象寶、黛悲劇的原因在於婚姻不自主是多麽的不同!倘若壹切都如程偉元、高鶚整理的續書中所寫的那樣,則寶玉已有他屬,試問,起黛玉“沈痼”又有何用?難道“續紅絲”是為了要她做寶二姨娘不成?

此詩“儂今葬花人笑癡,他年葬儂知是誰?……”等末了數句,書中幾次重復,特意強調,甚至通過寫鸚鵡學吟詩也提到。可知紅顏老死之日,確在春殘花落之時,並非虛詞作比。同時,這裏說“他年葬儂知是誰”,前面又說“紅消香斷有誰憐”、“壹朝飄泊難尋覓”等等,則黛玉亦如晴雯那樣死於十分淒慘寂寞的境況之中可以無疑。那時,並非大家都忙著為寶玉辦喜事,因而無暇顧及,恰恰相反,寶玉、鳳姐都因避禍流落在外,那正是“家亡莫論親”、“各自須尋各自門”的日子,詩中“柳絲榆莢自芳菲,不管桃飄與李飛”或含此意。“三月香巢已壘成,梁間燕子太無情。明年花發雖可啄,卻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傾”幾句,原在可解不可解之間,憐落花而怨及燕子歸去,用意甚難把握貫通。現在,倘作讖語看,就比較明確了。大概春天裏寶黛的婚事已基本說定了,即所謂“香巢已壘成”,可是,到了秋天,發生了變故,就象梁間燕子無情地飛去那樣,寶玉被迫離家出走了。因而,她悲嘆“花魂鳥魂總難留”,幻想著自己能“脅下生雙翼”也隨之而去。她日夜悲啼,終至於“淚盡證前緣”了。這樣,“花落人亡兩不知”,若以“花落”比黛玉,“人亡”(流亡也)說寶玉,正是完全切合的。寶玉凡遭所謂“醜禍”,總有別人要隨之而倒黴的。先有金釧兒,後有晴雯,終於輪封了黛玉,所以詩中又有“質本潔來還潔去,強於汙淖陷渠溝”的雙關語可用來剖白和顯示氣節。“壹別秋風又壹年”,寶玉在次年秋天回到賈府,但所見怡紅院已“紅瘦綠稀”(脂評),瀟湘館更是壹片“落葉蕭蕭,寒姻漠漠”(脂評)的淒涼景象,黛玉的閨房和寶玉的絳蕓軒壹樣,只見“蛛絲兒結滿雕梁”(脂評謂指寶黛住處),雖然還有寶釵在,而且以後還成其“金玉姻緣”,但這又怎能彌補他“對境悼顰兒”時所產生的巨大精神創痛呢?“明年花發雖可啄,卻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傾!”難道不就是這個意思嗎?這些只是從脂評所提及的線索中可以得到印證的壹些細節,所述未必都那麽妥當。但此詩與寶黛悲劇情節必定有照應這壹點,大概不是主觀臆斷吧;其實,“似讖成真”的詩還不止於此,黛玉的《代別離?秋窗風雨夕》和《桃花行》也有這種性質。前者仿佛不幸地言中了她後來離別寶玉的情景,後者則又象是她對自己“淚盡夭亡”(脂評)結局的預先寫照。

有人說,《葬花吟》是從唐寅的兩首詩中“脫胎”的(《紅樓夢辨》)。詩歌當然是有所繼承借鑒的,但不應把文藝創作的“源”和“流”的關系弄顛倒了。說到《葬花吟》在某些遣詞造句、意境格調上利用前人之作,實不必到明人的集子中去找。唐初劉希夷《代悲白頭翁》中“今年花落顏色改,明年花開復誰在”、“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之類為人熟知的詩句還不足以借取利用嗎?即如葬花情節,也未必徑取唐寅將牡丹花“盛以錦囊,葬於藥欄東畔”事,作者的祖父曹寅的《楝亭詩鈔》中也就有“百年孤冢葬桃花”的詩句,難道還不足以啟發他的構思嗎?但這些都是“流”,都僅僅是利用,既不表現詩的主要精神,也決不能代替作者源於現實生活的創造。何況,如前所述,此詩中,作者運筆鬼斧神工之處,完全不在於表面上那些傷春惜花詞句的悱惻纏綿。

當然,《葬花吟》中消極頹傷的情緒也是極其濃重且不容忽視的。它曾對缺乏分析思考能力的讀者起過不良的影響。這種情緒雖然在藝術上完全符合林黛玉這個人物所處的環境地位所形成的思想性格,但畢竟因作者在某種程度上有意識借所傾心的人物之口來抒發自己的身世之感,而顯露了他本身思想的弱點。我們同情林黛玉,但同時也看到這種多愁善感的貴族小姐,思想感情是十分脆弱的。

秋夜

朱淑真

夜久無眠秋氣清,燭花頻剪欲三更。

鋪床涼滿梧桐月,月在梧桐缺處明。

[作者簡介]

朱淑真,南宋女詩人。生卒年不詳。號幽棲居士,錢塘(今浙江杭州)人。生於仕宦家庭,幼聰慧,喜詩詞,工書畫,曉音律。相傳因婚姻不幸,抑郁而終。其詞清新婉麗,情真意切,憂怨悲憤,跌宕淒惻。有詩集《斷腸集》、詞集《斷腸詞》(因自傷身世,故以“斷腸”名其詩)。[賞析]

這首絕句言淺情深,辭淡味濃。壹、二兩句緊扣題目,寫深夜“無眠”。起句交代“無眠”的客觀原因——秋氣蕭瑟淒清,錦衾單薄,佳人夜永難寢。次句剪輯了壹個典型動作——“頻剪燭花”。“燭花”即燈花,古人認為燈花是有喜事的壹種預兆。有杜甫詩句為證:“燈花何太喜,酒綠正相親”(《獨酌成詩》)。燈花頻生當有賞心悅事,然而她卻無法消解眼前這幽情苦緒。壹個“頻”字,盡顯詩人內心的波瀾。“欲三更”,呼應前句的“久”,本是酣然入夢的時刻,而她卻要獨剪紅燭,這就凸現了詩人難捱的寂寞、孤獨與愁苦。

三、四句由敘事宕開壹筆而寫景。如何排遣這無邊的孤獨呢?還是睡覺吧,這裏的“懨懨欲睡”,與先前的輾轉無眠構成壹個反跌,形成壹個曲折。低眉恰見,床上鋪滿斑駁的皎皎月光、婆娑的梧桐葉影,但那床還是壹片冰涼,有誰會送來溫暖和慰藉呢?壹個“涼”字,照應詩題中的“秋”字和首句的“清”字,不僅再次渲染了天氣之涼,更烘托出心境的的孤寂與淒涼。結句以“景”收束,意境清高,情味悠遠。場景由室內轉而戶外,昂首望月,梧桐缺處,壹輪皓月,四野空明,詩人的內心似乎暫時獲得了超脫,然而望月懷人,心潮又起,她如何能安然入睡呢?壹個“缺”字,不僅寫出了梧桐枝葉遮掩明月的朦朧之美,也暗示出詩人失落、遺憾的心情。三、四兩句景中融情,以景傳情,不言“愁”字,而句句載愁,這次第,人何以堪!

蝶戀花

蘇拭

花褪殘紅青杏小。燕子飛時,綠水人家繞。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

墻裏秋千墻外道。墻外行人,墻裏佳人笑。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

[賞析]

這首詞描寫初夏時節發生於壹墻之隔的壹次極為平常的遭遇,在略表惆悵與嘲諷之余,卻引出妙理,發人深省。

上片為時令背景。盡管柳綿將盡,春事無多,然而燕子低飛,綠水環繞,芳草叢生,透露出夏日初臨的大自然的生機。下片是在如此明麗的環境中上演的壹個“多情卻被無情惱”的小插曲。墻裏墻外的兩種人本不相涉,但壹方無情,壹方多情,從而引發了壹場感情風波。《詩人玉屑?卷二十壹》引《古今詞話》,說此詞寫“行人”多情與“佳人”無情,“極有理趣”。因為蘇軾借此表達了某種人生哲理,“行人”與“佳人”的遭遇固屬偶然,“多情卻被無情惱”卻有其普遍性與必然性,在人與物、主觀與客觀的兩者關系中是經常發生的。人們大多有過類似的經驗,由於不了解“物自無情而人自多情”,許多煩惱由此而起。然而無情是物的本性,多情是人的本性,它們始終是難以統壹的。

蘇軾說自己作文“如萬斛泉源,不擇地而出”。這固然是因為他天份高,同時也由於他學養深湛,所以能隨處觸發,皆成妙諦。這首詞寫景、記事、說理均極自然,“行人”“佳人”的插曲全如信手拈來,但壹經慧光所照,寓莊於諧,就頓成妙解,閃耀出智慧的火花。

奇山異水適我情

行香子。過七裏瀨

蘇軾

壹葉舟輕,雙槳鴻驚。水天清,影湛波平。魚翻藻鑒,鷺點煙汀。過沙溪急,霜溪冷,月溪明。

重重似畫,曲曲如屏。算當年,虛老嚴陵。君臣壹夢,今古虛名。但遠山長,雲山亂,曉山青。

這首詞是宋神宗熙寧六年(1073)二月,在杭州任通判的蘇軾,巡查富陽、新城,放棹桐廬,過七裏瀨而作。詞中在對大自然美景的贊嘆中,寄寓了因緣自適、看透名利、歸真返樸的人生態度,發出了人生如夢的浩嘆。

上闋頭六句描寫清澈寧靜的江水之美:壹葉小舟,蕩著雙槳,象驚飛的鴻雁壹樣,飛快地掠過水面。天空碧藍,水色清明,山色天光,盡入江水,波平如鏡。水中遊魚,清晰可數,不時躍出明鏡般的水面;水邊沙洲,白鷺點點,悠閑自得。詞人用簡練的筆墨,動靜結合、點面兼顧地描繪出生機盎然的江面風光,體現出作者熱愛自然、熱愛生活的情趣。

接下來“過沙溪急,霜溪冷,月溪明”三句,節奏輕快。沙溪,是白天之溪,清澈而見沙底;霜溪,是清曉之溪,清冷而有霜意;月溪,乃是月下之溪,是明亮的水晶世界。詞人用蒙太奇手法,剪接了三個不同時辰的舟行之景。既寫出了船之行程,也創造出清寒淒美的意境,由此引出壹股人生的況味,為下片抒寫人生感慨作了鋪墊。

詞的下闋,作者首先由寫江水之清明轉寫夾岸的奇山異景——“重重似畫,曲曲如屏”:兩岸連山,往縱深看則重重疊疊,如畫景;從橫列看則曲曲折折,如屏風。詞寫水則特詳,寫山則至簡,章法變化,體現了在江上舟中觀察景物近則精細遠則粗略的特點。

“算當年,虛老嚴陵。”東漢初年的嚴子陵,輔佐劉秀打天下以後,隱居不仕,垂釣富春江上。昔人多說嚴光垂釣實是“釣名”,東坡在此,也笑嚴光當年白白在此終老,不曾真正領略到山水佳處。“君臣壹夢,今古空名”,表達出浮生若夢的感慨:皇帝和隱士,而今也已如夢壹般消失,只留下空名而已。那麽真正能永恒留傳的實體是什麽呢?“但遠山長,雲山亂,曉山青。”只有遠山連綿,重巒疊嶂;山間白雲,繚繞變形;曉山晨曦,青翠欲滴。意思是說,只有大自然才是永恒的,只有大自然之美才是永恒的。這是蘇軾的壹貫思想,正如他在《前赤壁賦》中所感嘆的:“惟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禁,用之無竭……”

下半闋以山起,以山結,中間插入議論感慨,而以“虛老”粘上文,“但”字轉下意,銜接自然。結尾用壹“但”字領“遠山長,雲山亂,曉山青”三個跳躍的短句,又與上半闋“沙溪急,霜溪冷,月溪明”遙相呼應。前面寫水,後面寫山,異曲同工,以景結情。人生的感慨,歷史的沈思,都融化在壹片流動閃爍、如詩如畫的水光山色之中,雋永含蓄,韻味無窮。

從這首詞可以看出,蘇軾因與朝廷掌權者意見不合而貶謫杭州任通判期間,盡管仕途不順,卻仍然生活得輕松閑適。他好佛老而不溺於佛老,看透生活而不厭倦生活,善於將沈重的榮辱得失化為過眼雲煙,在大自然的美景中找回內心的寧靜與安慰。詞中那生意盎然、活潑清靈的景色中,融註著詞人深沈的人生感慨和哲理思考。

宿五松山下荀媼家

李白

我宿五松下,寂寥無所歡。

田家秋作苦,鄰女夜舂寒。

跪進雕胡飯,月光明素盤。

令人慚漂母,三謝不能餐。

五松山,在今安徽銅陵縣南。山下住著壹位姓荀的農民老媽媽。壹天晚上,李白借宿在她家裏,受到主人公誠摯的款待,這首詩就是寫當時的心情。

詩歌前半部分四句側重寫田家秋苦。“我宿五松下,寂寥無所歡”,流露出詩人孤寂落寞的淒清情懷。這偏僻荒涼的山村裏沒有什麽可以引起他歡樂的事情,有的只是農民的艱辛和困苦。詩人只是偶爾壹宿,就有如此強烈的感受,不難想見,長年累月生活在這裏的農民,他們沒有歡聲笑語,沒有輕松愉悅,彌漫在整個山村秋夜的是壹種寂靜清冷的氛圍。“田家秋作苦,鄰女夜舂寒”,由面及點,寫盡田家的酸辛悲苦。耕田種地的人家不分男女老少,不管春夏秋冬,都是辛苦勞作,艱難度日。“秋作苦”既指農民勞作的艱辛困苦,又指心境的悲涼辛苦。“鄰女夜舂寒”著壹“寒”字,盡顯神韻。壹指鄰女夜舂,寒聲陣陣,觸耳驚心;二指鄰女衣衫單薄,寒涼逼人,可憐可嘆。尤其需要強調的是壹“苦”壹“寒”,還折射出詩人的悲憫情懷。壹天又壹天的勞作之苦,壹聲又壹聲的舂米之寒,撞擊著作者敏感的心。他沈重,他憂慮,他嘆息,他坐立不安,他憤憤不平……可是對於貧寒困苦的山裏人家來說,這些又能起什麽作用呢?李白很無奈,我們也為他的無奈而壹聲長嘆。

詩歌後半部分四句側重寫田家荀媼的古道熱情。“跪進雕胡飯,月光明素盤”以細節特寫展示人物的心靈品性。古人席地而坐,屈膝坐在腳後跟上,上半身挺直,叫跪坐,因為李白吃飯時是跪坐在那裏,所以荀媼將飯端來時也跪下身子呈進給他。壹個白發蒼蒼的農民老媽媽給壹個年輕後生跪進晚飯。下跪的老媽媽在李白心中站成了壹個巨人!“雕胡”,就是“菇”,俗稱茭白,生在水中,秋天結實,稱菇米,可以做飯,古人當作美餐。山裏老媽媽在艱難困苦中特意給素不相識的李白做了壹盤“雕胡飯”,足見她的熱情、善良。“月光明素盤”特寫素盤晚飯,盤子是白的,“雕胡飯”也是白的,在皎潔月光的照射下,荀媼手中端著的盤子閃閃發亮,格外耀眼。這哪裏是壹盤“雕胡飯”,這分明是荀媼老媽媽捧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