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克家是中國現實主義新詩的開山人之壹。他從兩個方面繼承和發展了新詩的現實主義傳統。其壹,他推進了新詩對舊中國農民和農村的吟唱,在他之前,還沒有壹位詩人能夠如此成功地抒寫農民和農村。其二,他推進了中國現代敘事詩的建設,他的敘事詩是詩人內心世界與外在世界的交融。臧克家是壹位中國韻味十足的詩人。他有意識地向中國古典詩歌吸取養分,予以現代化改造,鑄造自己作品的中國風格。他的詩具有含蓄蘊籍的抒情方式,重“藏”,詩在詩外,筆有藏鋒;他的詩運用素樸精煉的言說方式,精煉,而又大巧若樸;他的詩追求諧和悅耳的音樂方式,“敲聲音”,是臧克家煉字的標準之壹,他尋覓著音節和諧,鏗鏘動人,增加讀者聽覺上的美感。在新詩發展史上,像臧克家這樣深刻的具有中國風格的現實主義詩人實在很少,值得學術界深入研究。
欣賞這首詩抓住幾個關鍵詞:臧克家;現實主義;中國風格 農民
對於中國現當代文學史來說,臧克家是壹個豐富的存在,他的文學活動長達七十余年。2002年底面世的《臧克家全集》***有12卷,近630萬字。臧克家是是中國現當代文學史的重要壹頁,中國現實主義新詩的開山人之壹。
臧克家以新詩名世,但是,被詩名遮掩了的散文也有很高成就。應當說,在創作的時間和數量上,他的散文是與詩平分秋色的。包括《野店》、《蛙聲》、《山窩裏的晚會》、《海》、《爐火》、《我的詩生活》在內的散文和回憶錄,是留給散文評論界的壹個大題目。晚年的臧克家,年老多病,不能接觸新鮮生活,因此“老來意興忽顛倒,多寫散文少寫詩”。“我大力抓住了散文,以抒發我的詩的情趣。”[1]臧克家的詩,很少散文化的傾向;他的散文卻尋求著詩化——內中都蘊涵著詩魂,這就確立了臧克家散文的品位。有的偏愛者甚至有“文勝於詩”的說法。
從橫的方面,先是不知世事、尚未流汗的孩子,似不足悲;次是正在“流汗”的爸爸,憂郁心態透出詩行;最後是汗盡而逝的爺爺,盡顯悲愴之情。農民家庭在泥土裏的生活!再從縱的方面,孩子——爸爸——爺爺,三個形象顯示的不僅是三代,而且是無數代,這是中國農民世世代代生活道路的具象化,每個形象都有高度概括性。觀察之細,運思之深,謀篇之巧,余味之濃,其他詩人很難望其項背。僅此壹首,“農民詩人”臧克家的成就不需再置壹詞了。
臧克家非常強調只寫自己熟悉的,這是他的現實主義的很大的特點。在“時代需求”和“自己熟悉”的關系上,他強調的是題材的熟悉。當然,隨著時代的變化,詩人要去熟悉新的過去不熟悉的生活,這才是徹底的現實主義。他為1946年版的《泥土的歌》寫的序言《當中隔壹段戰爭》中說:“幾時,不再讓我為他們悲慘命運發愁、悲傷、憤怒,不再唱這樣令人不快的歌?幾時,讓我替他們——中國農民,出自真情如同他們唱悲哀的歌壹樣唱壹支快樂的、解放的歌?”[15]他熟悉的是舊中國的農民,所以寫的就是舊中國的農民。但是他也向往新的人物,新的世界。
對於農村的自然景色,臧克家從來是傾心的。只要條件具備,他的靈感就會輕易襲來,於是,壹首首優秀之作便問世了。1942年他完成了《泥土的歌》——這是臧克家除了《烙印》之外最重要的、也是詩人自己最滿意的作品。在抗戰開始後壹段時間,詩人和作家們對於創作有所反思——空洞的熱情消失了,高調的呼喊嘶啞了,壹部分詩人和作家重新回到了熟悉的題材,以新的審美眼光打量舊的題材,寫出了新時代的新作品。於是,巴金寫出了《春》(1939)和《秋》(1940);曹禺寫出了《北京人》(1941);茅盾寫出了《霜葉紅似二月花》(1943);臧克家則寫出了他的第11部詩集《泥土的歌》。和那些直接吟唱時事的急就章相比,臧克家說:“我最合適於唱這樣壹支歌,竟或許也只能唱這樣壹支歌。”[16]1944年,當他編選自己的《十年詩選》時,直接表現抗戰烽火的作品入選很少。
臧克家的詩是醞釀於抒情之中的哲學,是哲學的詩。聞壹多曾下過壹個精辟的結論,“克家的詩,沒有壹首不具有壹種極其頂真的生活的意義。”這“極頂真”正是來自詩人關照生活本質,把握生活本質的哲理性總結。《三代》這首“極頂真”的抒情短詩就具有質樸、簡潔、冷峻、深刻的藝術特色。
《三代》這首詩二十壹個字,三個人物形象,構成了壹幅祖孫三代與泥土打交道的生活圖畫。詩句看似如行雲流水,信手拈來,實則意味無窮,言簡意豐。全詩運用了壹組排比句,壹氣呵成,渾然壹體。詩中“洗澡”壹詞使人聯想到孩子的稚氣,但也同時可以想見到農民的貧困。“流汗”壹詞是作為農民辛勤勞動的表現,然而“汗滴禾下土”的結果並未能使他們擺脫貧困,不僅使人為之不平,為之扼腕。“爺爺”在土裏葬埋這壹結局與壹般人歸宿無不壹致,然而此時此景,此情此理,很是讓人在同情憐憫之余若有所思。“土裏”壹詞重疊出現浸透著辛勤勞作的農民對土地的執著追求。從詩人筆下的這幅祖孫三代與泥土打交道的生活圖畫,我們可以看到的不僅僅是壹個農民家庭的命運,而是壹個長達數千年的農民命運的集中概括。由此,這首詩歌就有了深刻的內涵,就具有了詩人哲理性的思考,所以說詩雖短,但意無窮。詩中那壹輩子“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形象,那世世代代與土為伴的艱辛,那“壽終正寢”葬埋的悲涼,強烈的感染著每壹位讀者,深深的扣擊著人們的心扉。
在寫法上,詩人不作修飾與形容,以極其質樸、簡潔的文筆,緊緊扣住農民與土地的關系這個獨特的角度,揭示了壹個無情的事實:今天“在土裏洗澡”的“孩子”,到了明天,就該“在土裏流汗”了,而那時,“爸爸”也早已年老力衰,榨盡了身上的血汗,又將“在土裏葬埋”了。詩裏邊既有詩人對農民的同情,更有對農民的禮贊。詩人感慨無限而又深藏不露,下筆簡潔質樸而又內涵深厚,使得這首詩成為他反映農民生活的壹首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