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切的讀完《月光落在左手上》,過癮!更加確信高手在民間,山野出真味。裸情裸靈外加壹根筋,出天才詩人。
信手采擷幾句:“餵完魚以後,南風很大,大朵大朵的藍被吹來/她看了壹會兒魚。它們在水裏翻騰,擠壓,壹條魚撞翻/另外壹條魚/壹朵浪花撞翻另外壹朵/如果在生活裏,這該引起多大的事件/如果在愛情裏,這會造成怎樣的絕望/壹定有雲朵落在水裏面了,被壹條魚喝了進去。(《向天空揮手的人》)”“我的身體傾斜,如癟了壹只胎的汽車/所以它隨時會制造壹場交通事故,為此得準備大篇的/說辭,證詞。以及證供下來後的水和營養/--這樣的事情總是搞得我虛脫。虛脫讓人產生遺忘/所以,另壹場車禍不遠了/我的嘴也傾斜,這總讓人不快/說話和接吻都不能讓它端正壹些。有人說接吻的地方不對(《與壹面鏡子遇見了》)”“這不息的風,這吹進腰部的風/肉體落定下來,靈魂還在打轉/壹說到靈魂,我就想打自己兩耳光/這虛有之物,這肉身的宿敵《在風裏》”。余秀華的詩,寫出了高超的玩境。她用詩求得安寧,也把玩人生與社會。
讀完《月光落在左手上》,立馬網購了她的兩本詩集。收到書的當日,便讀完另壹本《搖搖晃晃的人間》。不過癮,又搜她的博客選讀壹些她的近作。什麽直感?這詩呀,不傻不癡到底,就開不了出人頭地嬌艷花朵。這余秀華,在她的腦袋裏,壹定認為,世界當如她心,玻璃透明。愛情亦如她夢,至愛至情。人生必如她願,夢生夢死。正因為各種目的的遙遠與飄浮,在殘酷的現實與生命際遇面前,她的靈肉漸漸的被鑲嵌入了“大不安”。為了尋安,余秀華努力讓不停閃電的靈魂得以安息的方式,是摘采和記錄下閃電的句子,試圖從腦袋裏,驅逐這些“搗亂”的“閃電式句子”。博客,記錄了她的這些老師告訴她,很美的句子。初始,並不想發表,也沒想當詩人,更不想成名。恰恰是這樣,這些“帶電”的文字,激活了詩壇,讓那些自詡不凡的詩人遁於無形。詩,即電,閃電,黑夜裏的撕裂,晴空裏的壹聲驚雷。詩,壹經表達,電觸心靈。余秀華,開啟了詩的電閘!
余秀華的詩,不是寫出來的,而是裸出來的。裸出真的姿態,裸出善的願望,裸出美的形式!除了裸,她還具備了鍥而不舍的執著。這種執著的程度,近乎癡魔。用我們常說的話,叫壹根筋。余秀華的詩,要說特點,那就是裸得好看。要說,為什麽裸得好看,是因為她自尋其安,又不怕羞醜的壹根筋。詩,太需要這樣的特質,很少有人兩者兼具。試想,壹個能把情感逼真到體毛透現,精神世界的最後三角褲也扒掉的人,公然裸情與裸靈,不是壹根筋到底,還會是什麽?然而,好讀的,能惹人眼球的,正是詩歌藝術的裸體;動心的,能讓心為之***顫的,正是詩歌藝術的裸靈。她的詩,難得壹根筋的真心堅守。試以為,真詩人,都有瘋情瘋思瘋舌,忠於個體而遁於常態。
好久沒讀到出版新詩集新詩人這麽好的詩了。以前同朋友說過,好的詩人多數都有“神經病”或是嚴重的“精神分裂癥”。因為現實生活中的壹根筋,多會被當作“神經病”。那種“騎我找我”、多我打架的靈魂不安者,又多被診為“精神分裂癥”。而正好,真正的詩人,天生就具備這樣的潛質,真切而又藝術的表現不安的情感與魂靈。
人的壹生,尋安的過程。入土為安,是人生終了的大安。讀書、寫詩、寫小說,寫字畫畫,各種創作、創業,還有愛好、愛情、婚姻、家庭,以及形形色色成就功名的途徑,都是尋安的過程。換句話說,壹夢彼岸,尋安路上。余秀華的尋安,壹根筋吊在詩上,且行且裸,且裸且行,實在應當珍惜。如此詩人,難得!這樣詩歌,真味!
好些有藝術天份的真詩人,因為不能像余秀華壹樣的“赤裸裸”,那T臺的詩秀,變得時髦精致,讓人審美疲勞。而余秀華的詩,給詩雲平添個性彪柄的打眼“霓裳羽衣”和“皇帝的新衣”,讓人振聾發聵,耳目壹新。太聰明、太過機敏、太變通的人,甚至是哲學辯證法大家們,興許寫得幾首好詩,但難得成好詩人。詩人,是有先天詩質的。可能不需要大智慧,高深學識,專門訓練,只需情感深處熬什麽湯,就出什麽菜。不需菜譜,煎炒燴燉,壹任由心。正如余秀華,想什麽,就說什麽,想怎麽說,就怎麽說。不為別的,只為安心!
閑碎著,再說壹下詩
借讀了2016年《詩刊》1月號上下兩本與河北省作家協會主辦的《詩選刊》2016年1月號。《詩刊》1月號上半月,最喜歡的是國際詩壇欄目的法國詩人弗朗西斯·貢布的詩選。他的詩,有思想厚度,有靈魂,有技巧,有節奏,有觸角,是可以逐句逐字讀的。如今《詩刊》上的多數的詩,只能是掃讀。另外,蘇淺的《秘密:我有隨風而逝的日子》走心,不錯。《詩刊》1月號下半月,我大概只喜歡“發現”欄目的張漫青的詩《於是我原諒了妳》,以及“銳評”欄目對張漫青的詩,進行評說的李建周的《焰尖上的舞蹈》(正方)《“口語化”的詩意及其策略之失》(反方)。有點意外的,這本《詩選刊》2016年第1期,倒是讀得暢快些。主要又讀到葉延濱、田間、洛夫三位老詩人的詩。老詩人,就是老詩人。哪怕是直白淺顯的句子,放到詩裏,韻味就不壹樣。
喜歡葉延濱的《半窗風月》:“太陽用光線的帚尖挑起三滴露珠/落在兩扇荷葉上/荷葉上的露珠滑動/滑向早晨九點,正九點……我呆立著荷前與荷相對無言/說什麽呢,無言正好/我不能說我的腳變成了藕/把我固定在荷塘前/讓我倆壹秒壹秒相視相守/變醜變老”這個葉延濱,辦的《詩刊》不怎的,自己寫的詩,還是耐讀。
田間的詩,讀得很少,知他也少。知道有這麽個詩人,還是幾十年前的春晚,曾經出了個藝人名對聯的上聯求對,要求下聯亦為藝人。正對的下聯是“碧野田間牛得草。”三人中,碧野知道,牛得草也知道,唯獨不知田間。這次在《詩選刊》,有幸欣讀紀念詩人田間誕辰100周年選登的《田間抗戰詩抄》,以及堯山礕的《詩人田間》與郁蔥的《詩不可說--我與詩人田間的交往經歷》,以及劉向東的《重溫田間的<抗戰詩抄>》,算是補了個缺。
想說說的是第三個詩人洛夫。讀了他的刊登在《詩選刊》的《洛夫自選詩》,這人,是當今時代的詩人。如果說田間的詩,屬於那個時代,葉延濱的詩還能存活這個時代,那麽洛夫的詩,應當引領這個時代。因為在他的詩裏,流淌的是鮮活的現當代詩情與詩句。我剛讀過余秀華的`詩。她的詩,鮮活閃亮。但她的詩是有局限的,多煲於個體的情緒,靈魂淬火的天地並不十分寬廣。她,的確是個壹根筋的真詩人。但不屬於有思想厚度,靈魂可以升騰去引領別人的優秀詩人。讀她,妳可以感受領會,***享***振,體驗生活與生命的真切與苦難,以及與社會世界對等交流的高難,甚至是看得見文字裏的以血與靈魂,培育出來的花朵。但是,妳不太可能去應和,去學習,去佩服,去仰望。而洛夫的詩,十分明顯,積澱深厚,站在我們,也站在大多數詩人的上頭,讓人仰頭去望。
說到這裏,想說說對詩,如何看待,如何站位,如何說道的基準線。先說如何看待,田間在與後生詩人交往中,對詩的態度,只這裏好,那裏不太好,不去指點與評說。田間說,詩,是可以感覺好不與好,不好說好壞的。我同意田間對詩的態度,作為老詩人,作為詩的編輯,妳可以,也有權說感覺詩的好壞。不去說,是對詩的尊重。興許,妳認為不好的詩,在更多的人那裏,是首喜歡的詩,不可能變成經典流傳下去,正如剛興起的朦朧詩。也可能妳喜歡的詩,不被大眾所喜歡。還或者,真正的好詩,可能在只能小眾可見到東山頂上……
詩,本身是很個體的。個體的詩,說他好,是因為引起了更多的的***鳴。有的時候,***鳴有了大致的頻率與頻幅,漸漸會積澱成約定俗成,大眾對待詩好壞的標準。有這樣在創作中形成的標準,並不是壞事。但是,壹律用已然形成的標準對待壹切的詩歌,詩歌就很難進步了。如今,妳哪怕是李白,作白居易,當納蘭性德,天天頌著那些的詩詞,只怕很難有多數的人跟進了。文學的形式與審判標準,總是應和著時代發展,隨著應運而生的新生事物變化而變化。詩,逃脫不了這樣的規律。詩,是個同心感覺與頻率的套合,可以說好與不好,不要說如何的好,與如何的不好。因為,妳不壹定就比作者視界與格局更大。所以,對詩,除了尊重,還是尊重。
再說說在詩歌面前如何站位。讀壹首詩,大致可以品味出,這首詩的品位與格局,也可以說可以體嘗得到詩人的視界與學養。如今好多的詩,詩中的確有很精彩的句子,但整個的詩讀下來,會有下氣不接正氣的感覺。也有些詩,又白又爽,可是讀著讀著,像是牙膏皮擠到盡頭,缺少底韻與後勁。洛夫的詩,讀起來氣走遊絲,絲絲若斷若連,文字的韻律自由又小頑皮的翻躍,字裏行間無不感受著作者欲說無止,永不到底的壹團濃濃胸意。讀洛夫的詩,就如進入美妙的花園,美侖美奐。只要眼睛隨便停留,停在哪首詩上,哪首詩肯定就是經得起觀賞的“花朵”。“當暮色裝飾著雨後的窗子/我便從這裏探測出遠山的深度/在窗玻璃上呵壹口氣/再用手指畫壹條長長的小路/壹個背影/有人從雨中而去”(《窗下》)“月光的肌肉何其蒼白/而我時間的皮膚逐漸變黑/在風中/壹層層脫落”“有時又不免對鏡子發脾氣/只要/全城的燈火壹熄/就再也找不到自己的臉/壹拳把玻璃擊碎/有血水滲出”(《時間之傷》)“風風雨雨/適於獨行/而且手中無傘/不打傘自有不打傘的妙處/濕的是我的濕/冷的是我的冷/即使把自己縮成雨點那麽小/小/也是我的小”(《雨中獨行》)“壹粒灰塵/有多重?/這得看擺在哪裏/擺在屠夫的刀上很重/擺在高僧的蒲團上則輕/至於不經意落在我的衣帽上/撣掉/就好了(《灰的力量》)”如何我們把洛夫的詩,放在小情緒的天地裏看,太可能見到的只是小女人氣質。而放到大背景與大格局下,詩的味道,截然不同。所以說,寫詩需要學養,讀詩也需要學養。
最後說說詩的說道。文無定法。詩,也壹樣,沒有壹定的寫法。余秀華說,她不知道詩應當如何寫。而自然而然出來的,老師說很美的字句,拼接壹處,便成了紅及當下的詩歌了。詩的說道,第壹要有個好的態度,第二要定好位,站在怎樣的位置與格局去看待詩。需要先揣摩,對所見到的詩,可以喜歡,也可以不喜歡。但不要輕易的給詩定下氣象與格局。因為這首讀的氣象與格局,可能在妳的氣象格局內,也可能大於妳的思想學識與生活積累的格局外,也就是說,妳本身進入不了這種氣象與格局。如果是前者,還好。如果是後者,難免出洋相。
在我看,不論老詩新詩,從氣象與格局上劃分至少有兩種,壹種是累積著渾圓厚識,非說不可的硬氣象與格局,這種氣象與格局,主要講精神指向,形式多服從內容。另壹種是帶彈性的欲說還止的軟氣象與格局,這種氣象與格局,主要是強調形式的美,內容可以服從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