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那天，已漸漸地遠去
傷痛，在悄悄地習慣
記憶，也慢慢地切割
壹直知道，也從未曾忘卻
那遠去的人，在遠處俯望
2.歲月，沈默如初
那天，如過往的歲月壹樣
早上，母親在數著門前的餵養的雞鴨
中午，母親還在盤算著家裏的菜籽該曬了下午，母親坐在門前接了電話，告訴她的女兒，她比往年都感覺好
晚上，母親讓她的孫女給她弄洗臉水……後來，母親感覺不舒服，想嘔吐
父親拿來壹個盆，母親把晚上吃的都吐了微信的親人群裏，大家說，她可能著涼了，大家發著紅包，搶著
3.午夜，那個聲音“妳娘走了”，通過父親的電話傳向遠方
驚恐、悲痛隨之蔓延
我的胃痙攣著，全身顫抖，說不出話來
這裏的夜空，飄蕩母親的身影
她從田間走來，從松樹林走來
她在月色中起床，在風雨中歸家
4.我考大學的那壹年
母親獨自壹人走30多裏山路，到寺廟，向菩薩祈禱
母親說，那裏的菩薩最靈
如她所願，我考到千裏之外的大學
我離開了母親，離開了故鄉
我和母親也越來越遠了
5.我要結婚了
父親帶著母親坐了壹天壹夜的火車，來了她把壹框的雞蛋交給了我
婚禮中，當司儀請母親說幾句祝福的話時
母親用她鄉土的聲音說了句：“好好過”
沒有人懂，但我聽懂了
6.我第壹個孩子出生那晚
母親在老家，點上香燭，壹直在祈禱
母親臨終前幾天，還在記掛我將要出生的第二個孩子
可如今，還有兩個月的時間，她就等不到了
7.那年，母親在廣東，跌了壹跤
醫生在她腰椎裏打了六顆鋼釘
她咬緊牙，同父親第壹次坐上飛機來看我
我到機場去接，看見母親走路顫顫兢兢的樣子
我知道，母親老了，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8.有好幾次，母親和我聊著聊著，就說到死亡之後的話題
每每這個時候，我就感到莫名的傷感
找著話題岔開
後來，母親要回家
走的時候，她說：“千遠萬遠，妳要照顧好自己”
9.母親再也沒有看我
這幾年，那六顆鋼釘折磨著她
每年過年，母親見到我們，常常會禁不住留下眼淚
春節過完，我們要走了
她拄著棍子，遠遠望著我們離家的背影，我們卻不曾回頭
10.飛機在高空飛行，離地三萬英尺
我想，如果人死後要升天
此刻，我離母親最近了
機窗外白雲的形狀，像我母親的亡靈
沈默而厚重，緊緊跟隨我，卻不曾說話
11.我們乘飛機、轉 汽車
到處都是人，那些匆忙的人群
他們在忙碌什麽呢？
離家越來越近，我的眼淚也開始不斷地流
母親，我們回來了，回來了
像小時候，您在傍晚為受驚嚇的我呼喚壹樣
12.黃昏，我們到家了
父親蹲坐在那，親戚們圍在他身旁
桔黃的夕陽，塗抹了全身
父親用沙啞的聲音說，去看看妳娘
我壹臉的呆凝
13.母親躺在冰棺裏，安詳而沈靜
親人們說，她就像睡著壹樣
父親看著，哽噎道：“她就緊緊抓住我的手，然後躺下，後來嘴唇就變紫了。”
姐姐們哭著說，母親生前常念叨我不打電話回家
我沒有哭，也沒有流眼淚
我長籲壹聲，但心在錐痛
母親，再美的風景終將逝去
跪拜完母親，走出祠堂
天突然降下大雨，像母親的念叨
14.有壹年，我回到家
母親說，她和父親已經商量好購買棺材
我們都沒有說話，但歲月在靜默中詮釋
如今，母親生前購置的棺材就擺在那裏
我依偎在棺材旁，靜靜地看著母親
15.家門前的池塘，在雨中泛起亮光
院子裏的雞鴨也回籠了，昏昏欲睡
大雨澆打著屋旁的黃瓜藤，枯葉落入水溝
家裏的那只狗，貼俯在門檻上，再也聽不到母親的呼喊
16.第二天，父親請來風水先生，為母親選壹塊墓地
墓地選在離爺爺長眠地方不遠，眺望遠山
黃土腥黃，天空凈藍
父親說，這墓地很好，旁邊正好可以放他
我呆漠著，壹股的悲涼湧動
飛蟲在新鮮的墓地飛舞，不遠的村莊又升起了炊煙
17.母親臨終那壹刻，她養育的兒女都不在身邊
陪伴她的是與她吵鬧壹輩子的父親
而那壹刻，她竟也沒有和父親告別壹句
或許她緊緊抓住父親手的時候，已在作彌留的遺托
18.風乍起，狂卷烈日下的枯葉
我們扶著母親的靈柩
行進在她曾無數次走過的道路
壹路哀嚎，悲天嗆地
雨點伴著雷聲，似母親不舍的眼淚，落在我的臉龐
抵達母親長眠的墳地，太陽又如金子般灑向人間
雨過天晴，人世清澈
19.把母親送上山後
大姐把母親臨終前穿的睡褲，分成等份
讓我們各自放在自己家裏
我將得到的那份，揣進了褲兜
總感覺母親的氣息就跟著我
而我又到哪裏去叫壹聲娘嘞
20.隔天，在池塘邊
我們將母親生前穿過的衣服收攏壹起
壹把火，燃燒了生前
剩余灰燼，壹場夜雨，也沖洗幹凈
人生如夢，東方又開始乳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