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觀我國漫長的文學鑒賞史,可見逐步形成了壹些傳統的鑒賞方式。這種鑒賞方式,有別於西方的模式,也不同於現代的樣式,是壹種傳統的民族形式,顯示了特有的思維範式和審美心理與表述習慣。總結和研究傳統的文學鑒賞方式,不僅有助於歸納總結古代文學鑒賞的理論和經驗,而且有利於發展和提高今天的鑒賞水平。
古代作品系文言寫作,書面語和口頭語不完全壹致,因最早的書寫工具不方便,用刀、漆書之於骨、甲、木、竹上,即就是到後世有了毛筆、布帛、紙張,也都力求文詞簡約、凝煉。古漢語本身雖有發展變化,中古之後逐步與口語接近,可是書面語和口頭語仍然有較大的差異。為此,即就是古人,對前代或當代作品都有個“助讀”的問題。助讀的第壹步是註釋,詮解字義,釋明名物,說清典章,交代制度。第二步是“疏”,即在註的基礎上進壹步闡釋或進壹步發揮,這較註詳明,已較多地摻入講述人的見解觀點。第三步為“箋”,是就註加以申說或評論。箋與疏接近,都在註的基礎上再加發揮。第四步為“證”,旁征博引以印證,借以幫助理解。這四者不是對每篇作品都必須,同時疏、箋、證也無嚴格的界定,故有註疏、箋證之稱。但也明顯可見,註,多在說文解字,講究客觀性、科學性,疏、箋、證,則多主觀性、學術性、藝術性。正由於這種詮釋者的主觀意識介入,也就逐步發展成鑒賞性文字。
古代文學鑒賞方式的獨特性,可以分為如下幾種類型。
旁涉式 先秦、兩漢時尚未建立純文學鑒賞的理論,其時的哲學、思想、政治、歷史性著作中,有時也涉及到文學作品,其目的並不在於鑒賞,而是作為壹項例證。像孟子關於“以意逆誌”的闡述:“鹹丘蒙曰:舜之不臣堯,則吾既得聞命矣。詩雲:‘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而舜既為天子矣,敢問瞽瞍之非臣,如何?曰:是詩也,非是之謂也;勞於王事而不得養父母也。曰,此莫非王事,我獨賢勞也。故說詩者,不以文害辭,不以辭害誌;以意逆誌,是為得之。如以辭而已矣,《雲漢》之詩曰:‘周余黎民,靡有孑遺。’信斯言也,是周無遺民也。”(《萬章》上)孟子的原意並不是對文學鑒賞提出見解,也不是對詩經中《小雅·北山》、《大雅·興漢》等篇作分析鑒賞,而是與弟子鹹丘蒙討論舜與堯及舜與其父的關系,緣此涉及到相關詩句的理解,進而就詩句的理解提出了正確的觀點,從而給後世文學鑒賞立下了壹個不可移易的法則。
旁涉式的另壹種形態,就是後世的文論、詩論中,作者取例證其論點,涉及到壹些作品。原非對這些作品的鑒賞,而實際卻對鑒賞起了引導作用。葛立方在《韻語陽秋》中說:“老杜寄身於兵戈騷屑之中,感時對物,則悲傷系之。如‘感時花濺淚’是也。故作詩多用壹自字。《田父泥飲》詩雲:‘步屧隨春風,村村自花柳。’《遣懷》詩雲:‘愁眼看霜露,寒城菊自花。’《憶弟》詩雲:‘故園花自發,春日鳥還飛。’《日暮》詩雲:‘風月自清夜,江山非故園。’《滕王亭子》雲:‘古墻猶竹色,虛閣自松聲。’言人情對境,自有悲喜,而初不能累無情之物也。”(卷壹)還有《蜀相》“映階碧草自春色,隔葉黃鸝空好音”,《後遊》“江山如有待,花柳自無私”等。這也就引發出鑒賞家對這“自”字的出神入化大加贊譽。薛雪《壹瓢詩話》說:“下壹‘自’字,便覺其寄身離亂感時傷事之情,掬出紙上。”趙仿說:“天地間景物,非有所厚薄於人,唯人當適意時,則情與景會,而景物之美,若為我設。壹有不慊,則景物與我莫不相幹,故公詩多用壹‘自’字。”(《杜少陵集詳註》卷七仇註引)像這種類型,始出旁涉,而後便自成門戶。旁涉者本不足以稱為鑒賞,但因很長壹段歷史時期無成型的鑒賞文,故這也就成了壹種常見的方式。
隨感式 旁涉是由論帶出的例,隨感則是由例產生的感。這種隨遇而發,隨興而發的鑒賞,取例往往有典型性,賞論具有普遍性。這種方式被大量采用,詩話、文論中屢見不鮮。既是隨感,也就任人發感興慨。
緣詩而悟詩道 從詩句感悟出作詩之理。托名白居易的《金針詩格》(按:《金針詩格》舊署白居易,而書中引宋人梅堯臣語,故為偽托。作者無考。)中說:“喜而得之其辭麗:‘有時三點兩點雨,到處十枝九枝花。’怒而得之其辭憤:‘顛狂柳絮隨風舞,輕薄桃花逐水流。,哀而得之其辭傷:‘淚流襟上血,發變鏡中絲。’樂而得之其辭逸:‘誰家綠酒飲連夜,何處紅妝睡到明?’失之大喜其辭放:‘春風得意馬蹄疾,壹日看盡長安花。’失之大怒其辭躁:‘解通銀漢終須曲,才出昆侖便不清。’失之大哀其辭傷:‘主客夜呻吟,痛入妻子心。’失之大樂其辭蕩:‘驟然始散東城外,倏忽還逢南陌頭。’”作者從具體作品出發,道出了兩層意思:壹是詩當緣情而發,詩根在於情,喜怒哀樂之情產生麗憤傷逸之詩作;壹是其情要“合度”,太過了則會失之於放躁傷蕩,就是儒家美學觀中的中和之美。這種感悟來自具體作品,講來自然諧適,極易給人以啟迪與教益。
緣詩而道詩藝 由具體詩句而言詩歌藝術,不必長篇大論,只要稍加點撥,則事理昭然。袁枚在《隨園詩話》中說:“古梅花詩佳者多矣。馮鈍吟雲:‘羨他清絕西溪水,才得冰開便照君。’真前人所未有。余《詠蘆花》詩,頗刻畫矣,劉霞裳雲:‘知否楊花翻羨汝,壹生從不識春愁。’余不覺失色。金壽門畫杏花壹枝,題雲:‘香驄紅雨上林街,墻內枝從墻外開。惟有杏花真得意,三年又見狀元來。’詠梅而思至於冰,詠蘆花而思至於楊花,詠杏花而思至於狀元,皆從天外落想,焉得不佳?”作者意在說明詩“其妙處總在旁見側出,吸取題神,不是此詩,恰是此詩”,詩要善取譬,又要逞想象,喻體與本體血緣愈遠且又切合,方稱佳選,也就是“天外落想”始妙。
緣詩而言人品 詩如其人,壹般地說是如此。薛雪《壹瓢詩話》中曾歷數人品與詩品的關系:“暢快人詩必瀟灑,敦厚人詩必莊重,倜儻人詩必飄逸,疏爽人詩必流麗,寒澀人詩必枯瘠,豐腴人詩必華贍,拂郁人詩必淒怨,磊落人詩必悲壯,豪邁人詩必不羈,清修人詩必峻潔,謹敕人詩必嚴整,猥鄙人詩必委靡,此天之所賦,氣之所稟,非學之所至也。”壹般地說人品和詩品是壹致的,偶而也有相悖的情況。而人品說是“此天之所賦,氣之所稟,非學之所至也”,雖過分強調了先天資質,可也道出了壹些規律。
隨感式鑒賞,或就篇,或就句,談自己的感受,或言詩道,或言詩藝,或言人品,甚至有時僅以詩為緣起,暢言治國、為人等等道理,形制短小,方式靈活,有理有據,頗易為人接受。它的局限性在於缺乏整體性、系統性,有時也會出現表面性、片面性的問題。
釋義式 鑒賞的釋義和打破文字隔閡的註釋不同之處在於它不只是疏通文意,而在咬文嚼字時破譯其內在的蘊含,並揭示其藝術的妙締。因而又可分為幾種類型。
剖解型 剖解作品肌理,猶如沖泡茶葉,使濃縮幹固的茶質溶解稀釋,其色香味散發出來。羅大經在《鶴林玉露》中解杜詩:“‘萬裏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臺。’蓋萬裏,地之遠也;秋,時之淒慘也;作客,羈旅也;常作客,久旅也;百年,齒暮也;多病,衰疾也;臺,高迥處也;獨登臺,無親朋也。十四字之間含八意,而對偶又精確。”剖析出這壹聯中豐贍的含意:久客思鄉的心緒,孤獨無依的苦悶,家隔萬裏的悲哀,暮年亂世的慨嘆,還有悲秋苦病的情思。這種釋義,使抽象義具體化,簡略義詳明化,隱含義明朗化,借代義特指化,斷續義連貫化,有很好的助讀作用。
透視型 透過語義的表層,深入探究其深衷曲意。透視型的說詩,就不再停留於字面剖解,而由“在此”之言道出“在彼”之意。言是入門的向導,意才是堂奧的珍寶。透視,壹種為從詩透視到事。宋代葉夢得在《石林詩話》中說:“杜子美《病柏》、《病桔》、《枯棕》、《枯楠》四詩,皆興當時事。《病柏》當為明皇作,與《杜鵑行》同意。《枯棕》比民之殘困,則其篇中自言矣。《枯楠》雲‘猶含棟梁具,無復霄漢誌。’當為房次律之徒作。惟《病桔》始言‘惜哉結實小,酸澀如棠梨’,末以比荔枝勞民,疑若指近幸之不得誌者。”作品所言為病柏、病桔、枯棕、枯楠,系詠物,而解說者則稱其為言事,物是象,事是意,由象探及其意。另壹種為透過詩探及寓意,不同於第壹種者,在於這種寓意不坐實某人某事,而是壹種意念、情緒。葛立方的《韻語陽秋》中說:“老杜《萵苣》詩雲:‘兩旬不甲坼,空惜埋泥滓。野莧迷汝來,宗生實於此。’皆興小人盛而抑君子也。至高適《題張處菜園》則雲:‘耕地桑拓間,地肥菜常熟。為問葵藿資,何如廟堂肉。’則近乎訕矣。”(卷二)透視,和剖析不同,剖析的對象物是詩語本身,故只有詳略、深淺、精粗的問題,而透視時詩句僅為壹個中介,其潛在義就比較玄,極易出現見仁見智的問題。關於如何對待“寄托”我們曾有專文論述,這裏僅是指出古代鑒賞的壹種類型而已。
旁逸型 緣詩文寫出自己的體驗與感受。這不在於剖析作品的涵義,也不在探究作品的底蘊,而是自抒感慨。看來這好像與鑒賞無關,為作者的隨感,而從這旁枝逸出的內容,卻給人以鑒賞方面的啟示。清代袁枚在《隨園詩話》中說:“余少貧不能買書,然好之頗切,每過書肆,垂涎翻閱,若價貴不能得,夜輒形諸夢寐。曾作詩曰:‘塾遠愁過市,家貧夢買書。’及作官後,購書萬卷,翻不暇讀也。有如少時牙齒堅強,貧不得食;衰年珍羞滿前,而齒脫腹果,不能饜飫,為可嘆也!偶讀東坡《李氏山房藏書記》,甚言少時得書之難,後書多而轉無人讀。正與此意同。”袁枚讀蘇軾的文,聯想到自己的經歷,感受深切。這也就啟示人,要能真切地理解作品,讀者本身也得有類似的生活體驗,這才容易激發閱讀感情和理解作品所寫。
(疑:此處〈旁逸形〉似與“釋義式”不相幹連,但細究“釋義式”的定義,也是可以的。然則〈旁逸形〉和“隨感式”又有何不同?)
隨感式的鑒賞,特點就在於“隨”:隨遇而談,隨意而談,隨便而談,它不在於作長篇大論,系統詳論,周密精論,而如同小品、隨筆,使人讀來輕松愉快。這種鑒賞,不僅有助於對作品的感悟,而且其本身寫得睿智燦然,文采斐然,也成了人們的鑒賞對象。
比較式 有比較才有鑒別。閱讀欣賞時自然地會產生種種聯想,和已知的同類作品作比較。通過比較,見出高下、精粗、優劣、正誤,從而欣賞其思想或藝術。古人重視“讀萬卷書”,壹些鑒賞家又多為飽讀詩書、爛熟於胸的,因而能左右逢源、隨手拈來地作比較。常見的比較有如下幾種類型。
橫比型 橫向比較,主要在於對同壹時代作品的同題旨、同題材、同手法者加以比照、對讀。歐陽修《六壹詩話》中寫:“孟郊、賈島皆以詩窮至死,而平生尤自喜為窮苦之句。孟有《移居》詩雲:‘借車載家具,家具少於車’,乃是都無壹物耳。又《謝人惠炭》雲:‘暖得曲身成直身’,人謂非其身備嘗之而不能此句也。賈雲:‘鬢邊雖有絲,不堪織寒衣。’就令織得,能得幾何?又其《朝饑》詩雲:‘坐聞西床琴,凍折兩三弦’,人謂其不止忍饑而已,其寒亦何可忍也?”將孟郊、賈島的人與詩進行了同類比較,可見二人同為貧苦,且同好為窮苦之句。橫比時還有異類對比。宋代尤袤在《全唐詩話》中寫:“樂天賦性曠達,其詩曰:‘無事日月長,不羈天地闊。’此曠達之詞也。孟郊賦性偏狹,其詩曰:‘出門即有礙,誰謂天地寬?’此偏狹之詞也。然則天地又何嘗礙郊,郊自礙耳。”從對比中說明了稟性和詩作的關系,心胸不同詩作亦不同。
縱比型 縱向地即歷史地比較,可以明源流、知發展,且能夠考得失、衡優劣。這種比較,要求鑒賞者既更有廣博的涉獵面,又要能理清承傳關系與流派脈絡。《花草蒙拾》中說李清照《壹剪梅》“花自飄零水自流,壹種相思,兩處閑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中的後句:“從範希文(範仲淹)‘都來此事,眉間心上,無計相回避’語脫胎,李特工耳。”昔大亦曾列舉石象之《詠愁》詩“來何容易去何遲,半在心頭半在眉”,俞仲茅小詞“輪到相思沒處辭,眉間露壹絲”乃承襲李詞而來。再如辛棄疾詞《祝英臺近·晚春》中“是他春帶愁來,春歸何處,卻不解帶將愁去”,陳鵠《耆舊續聞》中說:“人皆以為佳,不知趙德莊《鵲橋仙》詞雲‘春愁元自逐春來,卻不肯隨春歸去。’蓋德莊又本李漢老《楊花》詞‘驀地便和春帶將歸去。’大抵後輩作詞,無非前人已道底句,特善能換耳。”陳鵠認為後人多在前人的底句上加以調換字詞,或是認為後人“善偷”,更有甚者,在“無壹字無來歷”的要求下,都要找出“源頭”。其實,有的確為化用前人之句,也有的則不然。另壹種縱向比,則是比出後人超出前人的。《王直方詩話》中寫道:“白樂天有詩雲:‘醉貌如霜葉,雖紅不是春。’東坡有詩雲:‘兒童誤喜朱顏在,壹笑哪知是酒紅。’鄭谷有詩雲:‘衰鬢霜供白,愁顏借酒紅。’老杜有詩雲:‘發少何勞白,顏衰肯更紅?’無己詩雲:‘發短愁催白,顏衰酒借紅。’皆相類也。然無己初出此壹聯,大為諸公所稱賞。”無己(陳師道)初出此壹聯,大家總認為好,殊不知前人早有不少類似詩句。通過比較,可見出各人的不同情趣。
論辯型 比較後議論短長,他人又持不同見解,這就形成訟案。例如唐代張繼的《楓橋夜泊》中句“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自從歐陽修《六壹詩話》中提出“句則佳矣,其如三更不是打鐘時”,而後便說者紛紛。宋葉夢得《石林詩話》、宋吳聿《觀林詩話》、宋範溫《詩眼》、《復齋漫錄》引《遁齋閑覽》、宋陳巖肖《庚溪詩話》、宋王直方《王直方詩話》、宋吳曾《能改齋漫錄》、宋陸遊《老學庵筆記》、清王士禛《居易錄》等都歷舉唐代、蘇州的民俗或詩中所載,辨明有“夜半鐘”的事實。而另壹派則認為詩中所寫,惟興會意到,與是否有夜半鐘聲關系不大。明胡應麟《詩藪》:“張繼‘夜半鐘聲到客船’談者紛紛,皆為昔人愚弄。詩流借景立言,惟在聲律之調,興象之合,區區事實,彼豈暇計?無論夜半是非,即鐘聲聞否,未可知也。”(外編卷四)清毛先釪《詩辯坻》:“至於夜半本無鐘聲,而張詩雲雲,總屬興到不妨。雪裏芭蕉既不受彈,亦無須曲解耳。”(卷三)清何文煥《歷代詩話考索》:“六壹居士謂詩人貪求好句,或理不通,亦壹病也。如‘袖中諫草朝天去,頭上宮花侍宴歸’,奈進諫無直用草稿之理。‘姑蘇臺下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奈半夜非打鐘時雲雲。按‘諫草’句不無語病,其余何必拘?況不以文害辭,不以辭害誌,孟子早有明訓,何容詞費!”清馬位《秋窗隨筆》,認為對此“何必深辯,即不打鐘,不害詩之佳也。”(六十六)清代袁枚更認為壹定要辯明是否夜半打鐘,是“癡人說夢”,“如此論詩,使人夭閼性靈,塞斷機括,豈非‘詩話作而詩亡’哉!”(卷八)像這種論辯,古代詩話中經常碰到。
橫比和縱比,是論者就鑒賞對象加以比較;論辯,則為不同觀點的論者對同壹鑒賞對象的辯難,如關於“夜半鐘聲”的問題,或從實證出發,認為有或無,或從興會出發,認為不必考實有或無。橫比,易見優劣;縱比,易辨源流;論辯,易出見解。作為比或論的對象,或為句,或為篇,也是隨遇而感,有感即發。
評點式 評點的形式最初是從詩文開始的。那時主要體現在箋註、批評中,早在唐代就有了,宋代多了起來,明清之後有了小說評點。周汝昌先生最近說:“在我們中華文化史上,有壹門至關重要的學術,存在了幾千年,發生了巨大深遠的作用,而至於今日,不但受到的重視很不夠——無人覃研綜核,建立成壹支專學,而且本身也已不絕如縷了。若問此為何學?我將答曰:是謂中華之箋註學。”(《名作欣賞》1995·1)周先生將評點亦歸入箋註學之內。
最初的小說評點是壹些書賈寫的,如明代余氏雙峰堂刊行的《水滸誌傳評林》、《批評三國誌傳》,此為余象鬥為推銷書籍而寫,沒有多大的理論、學術價值。直到明代萬歷年間的李贄和葉晝,才把小說評點變成鑒賞與批評的獨特形式,且發表了小說美學方面不少好見解。明末清初的金聖嘆,將這種形式發展得更為成熟和完善。清代評點小說的人更多了,像《儒林外史》、《紅樓夢》等,都有多家的評點。
小說評點原是寫於書的天頭、行間的,因而和作品結合得很緊密,它切緊作品的人物、情節、結構、語言隨時予以評點,對讀者起了鑒賞導引作用:它使人對不經意處分外留心,平常處見出精彩,透過表象見實質,抓住重點深入剖析。評點者以和讀者平等的身份出現,沒有板著面孔的說教,也沒有架空了的高談闊論,使人讀來親切有味。高明的評點家,能對作家的創作經驗加以概括,對作品總體作美學評判,對作品細節予以品味,很能幫助讀者提高鑒賞能力和水平。
回首總評,在每回前面予以總評,揭示對該回的總體感受。
文中夾批 文中的夾批或稱之眉批,往往為欣賞某處描寫的精妙,或提醒與前後文的關系,也有時借題發揮,或借機拋出社會觀點、生活感受,或順竿爬出壹番精彩議論。
回末總評 每回的末尾加評,可以是對該回的總結,也可以就該回中突出處評論,甚至可以由該回中人物、事件引起而涉及他回的綜合評述。
綜合評 從評點處的地位看,置於回首、回中、回末,就評點內容的性質說,有單項評、綜合評。綜合評,可以評藝術手段,故事情節、人物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