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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詞曲賦文·擬嵇中散詠松》原文與賞析

《詩詞曲賦文·擬嵇中散詠松》原文與賞析

謝道韞

遙望山上松,隆冬不能雕。

願想遊下憇,瞻彼萬仞條。

騰躍未能升,頓足俟王喬。

時哉不我與,大運所飄搖。

謝道韞(生卒年不詳),東晉詩人,祖籍陳郡陽夏(今河南太康),晉安西將軍謝弈之女,太傅謝安之侄女,大書法家王羲之次子、會稽(今浙江紹興)內史王凝之之妻。公元399年,孫恩攻入會稽,“聞夫及諸子”被殺,抽刀出門迎戰,手殺數人,因眾寡懸殊而被俘。自爾嫠居會稽,“家中莫不嚴肅”。才思敏捷,能詩善賦,頗有詩文之名。原有集二卷,已佚,只有少數詩文流傳。謝氏為人,神情散朗,閑雅超脫,有林下之風。

《擬嵇中散詠松》是壹首借擬遊仙之作來表達詩人的超脫的情詩的歌。擬,仿效。嵇中散,即魏末著名文學家、哲學家嵇康。因他曾任中散大夫,故世稱嵇中散”。詠松,指嵇康的《遊仙詩》。該詩以“遙望山上松,隆谷郁青蔥。自遇壹何高,獨立迥無雙”開頭,並描述“我”師事黃老,服食改容的仙舉經過以及棄絕塵俗穢累以後,結友昆侖,放情淩霄的情景,所以謝氏題以《詠松》之名而擬之。

詩的前四句寫“願想”,後四句寫怨望。

“遙望山上松,隆冬不能雕。願想遊下憩,瞻彼萬仞條。”在我國古代文學中,擬題之作甚多。縱觀這些作品,大多以被擬之作的主題為主題,以被擬之作的情節為順序展開抒情。而這首擬作卻只用其欲仙之意生發開去,並且以失望的結局終篇。這就不僅在主題上與原作迥異,而且在模擬作品的創作上風格獨具。松柏,在中國古代文化中,往往被用堅貞長壽的象征。孔夫子說:“歲寒然後知松柏之後雕也。”西晉左芬《松柏賦》說:“擬君子之順時,又似乎真人之抗貞,赤松遊其下而得道,文賓餐其實而長生。”正因為古人給宅賦以人的性格和種種神奇的傳說,故有“靈木”之稱,而且往往把宅與神仙連在壹起。這裏的“遙望”雲雲,是基於神仙家以及由神仙家擴大而成的道家種種附會傳說所創造出來的藝術境界。隆冬,嚴冬。雕,雕零,這裏是使之雕,即摧殘之意。 山上之松傲然挺立,迎嚴霜,送酷暑,歲月不能奪其誌,嚴霜暴雪不能改其容。“不能雕”三個字,既是對“山上松”抗貞精神的贊頌,也是對山居生活向往之情的流露。唯其如此,才有“願想”、“瞻彼”動機的產生。憇,休息,這裏是“宅宇”、入居的意思。詩人在《登高》壹詩中說過希望宅宇山林的話:“峨峨東嶽高,秀極沖青天。巖中間虛宇,寂寞幽以玄。非工復非匠,雲構發自然。氣象爾何物,遂令我屢遷。逝將宅斯宇,可以盡天年。”這裏說的宅宇、遷居之所雖是山 間巖穴,即所謂“虛宇”而非“松下”,但就其希望拋棄物欲,擺脫塵累這壹點來說,是並無二致的。萬仞,極言松樹枝條之長。在頸松之下“瞻彼萬仞”之條,就是希望離塵脫結,與仙人為友的意思。

開頭四句,雖然是從嵇康《遊仙詩》的開頭六句翻出,但其著眼點並不壹樣。“隆谷郁青蔥”,著眼於“形”,而“隆冬不能雕”則著眼於“神”;“願想”、“蹊路”述說的是主觀與客觀的矛盾,而“願想”、“瞻彼”述說的是主觀意圖所希望達到的目的。詩人正是通過視力角度的更換,詩句關系的改變和“雕”、“憩”、“瞻”幾個動詞的使用,使詩句擬而能新,效而能獨具精神。從而等為下面四句的轉折作好蓄勢。

《藝文類聚》引《嵩高山記》說:“嵩嶽有大松樹,或百歲,或千歲”。又引《仙經》說:“嵩高山東南大巖下石孔,方園壹丈,西方北入五六裏,有大室,高30余丈,周圍三百步,自然明燭,相見如日月無異。中有十六仙人,目光童子……非有道不得見。”仙人之說,雖是是神仙家的胡謅,但在玄、道,佛盛行的封建時代,特別是社會動亂,政治黑暗,得失變化急劇,人們生死無常的時代,仙家道士的胡謅妄說和嵩山、昆侖壹類傳說中的名山,住往成為企求以現有肉體享盡人欲者、官場失意者、看破紅塵者、對現實不滿而又無力改變者等等諸如此類人物的理想境界與精神樂園。因此,詩人在這裏所望之山,所詠之松,都不是泛言,而是暗指嵩山、昆侖壹類“神仙”、“仙都”和生長在這類山上的“靈木”,是意中之景。

在封建社會裏,不平滿人間,矛盾處處有。下面四句筆鋒壹轉,由美好的“願想”轉入怨望的訴述。

“騰躍未能升,頓足俟王喬。時哉不我與,大運所飄搖。”嵇康的《遊仙詩》說,當作品中的“我”欲“遊”而不能,心中十分焦急的時候,恰巧遇到仙人王喬“乘雲駕六龍”經過,在他的啟示下,“飄搖戲玄圃,黃老路相逢”,黃老“授我自然道,曠若發童蒙。采藥鐘山隅,服食改姿容”,終於“蟬蛻棄穢累,結交家梧桐”,成了昆侖山上的仙人,享受到凡塵所未有的極樂。詩人卻沒有這種運氣。騰躍,跳躍。升,升虛,飛上太空。俟,等待。王喬,即傳說中的仙人王子喬。壹說是周靈王太子晉,因為他善吹笙作鳳鳴,被浮丘引上嵩山修煉,後來成了神仙升天而去。詩人希望自己也像嵇康詩中的“我”壹樣得到王喬的啟示。可是望眼欲穿地等待,卻是含情脈脈天悠悠。“騰躍”和“頓足”兩個詞語,形神畢肖地寫出了詩人向往巖穴,追求天國之樂,渴望“蟬蛻棄穢累”的焦急情狀,塑造了壹個在風雨飄搖中飽受精神折磨的女性形象。時不我與,歲月匆匆,王喬無情,轉眼就到了風燭之年。這叫詩人怎麽不焦急啊!然而,望眼欲穿的等待,捶胸頓足的焦急,都無濟於事,這到底是為什麽?詩人無法找到答案。因而只好歸咎於命運的捉弄了。時,日間,歲月。不我與,猶然(歲月)不等人。大運,天命,命運,所。若,好象。飄搖,飄蕩,這裏有提異的意思。對於詩人晚年的境況,由於《晉書》本傳未詳,我們不得而知,但就其失夫喪子以後,“家中莫不嚴肅”的情況來看,“大遠所飄搖”的訴述,當不是 *** 時期的文學語言。正是東晉社會的黑暗,統治階級對物欲的無窮攫取給她帶來的不幸,使她感到飛騰勝於地上,因而產生“釋域中之常戀,暢超然之高情”(孫綽《遊天臺山賦》)的超脫渴望。“時哉”、“大運”兩句。寫出了詩人渴望超脫而不得的悲淒情狀。

這首詩以希望開頭,悲嘆作結。在希望的敘寫中,用“遙望”、“願想”等詞語,造成大旱之望雲霓之勢,為下文的訴述鋪墊。然後調轉筆鋒,用“騰躍”、“頓足”等極富於表現力的詞語,勾勒出欲“遊”無計浩然悲嘆的過程,使前四句與後四句在感情上形成強烈對比,對比展開便戛然而止,從而造成了感情上的大起大落,叠巖有致。末二句更是余音裊裊,言盡而意無窮。明代鐘惺說:這首詩“雅無囂煩之氣,正以擬似為工。”(《名媛詩歸》)這話可謂中的之論。當然,詩篇所表達的出思想是消極的,但從歷史的角度來看,卻從壹個側面反映了東晉社會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