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行》是繼《葬花吟》之後,黛玉的又壹首顧“花”自憐的抒情詩。書中說,“寶玉看了,並不稱贊,卻滾下淚來,便知出自黛玉”,寶琴讓他猜是誰做的,寶玉壹猜就中:“自然是瀟湘子稿。”寶琴開玩笑地騙他說是自己作的,寶玉不信,“這聲調口氣,迥乎不像蘅蕪之體。”寶琴又用杜工部詩風格多樣來證明寶琴也可以寫出這樣的詩,寶玉笑道:“固然如此說,但我知道姐姐斷不許妹妹有此傷悼語句,妹妹雖有此才,是斷不肯作的。比不得林妹妹曾經離喪,作此哀音” (以上《紅樓夢》中的原文在各版本中語句可能會有所出入)。
《桃花行》確實充滿了哀音,寶玉並不稱贊,是因為領會了這“哀音”,再也說不出稱贊的話了。這首詩出現在第七十回,已經離榮府敗亡和黛玉夭折不遠了。“淚眼觀花淚易幹,淚幹春盡花憔悴”就是明顯的預言。只待“壹聲杜宇春歸盡”,群芳都將以不同的方式憔悴,而最早雕零的就是黛玉。
黛玉寄住在賈府,“鐘鳴鼎食之家”,“詩禮簪纓之族”,她這樣壹個具有叛逆思想的人,在這種環境中生活,怎能不感到有極大傷悲痛苦和壓抑?《桃花行》壹詩,以深沈的感情,形象的語言,表達了林黛玉內心的憂傷、痛苦。通過以燦爛鮮艷的桃花與寂寞孤單的人的反復的多方面的對比、烘托,而塑造了壹個滿懷憂慮、怨恨而又無力自拔的貴族少女的自我形象。林黛玉以花自喻,抒發了內心深底的無限感慨。“淚眼觀花淚易幹,淚幹春盡花憔悴”,是她自我的哭訴與寫照。寶玉與黛玉有***同的叛逆思想基礎,所以寶玉壹看就知道“自然是瀟湘妃子的稿子了”。詩中表現了黛玉的苦悶,壹是由於她過著令人窒息的生活,感到了未來的不幸,發出了哀音;另壹方面,是她思想矛盾的反映,她要沖破束縛,又沒有力量撕破羅網,因而產生了壹種無可奈何的苦悶和憂郁,讓人給予她無限的同情。
《桃花行》與《葬花吟》、《秋窗風雨夕》的基本格調是壹致的,在不同程度上都含有“詩讖”的成分。《葬花吟》既是寶黛悲劇的總的象征,廣義地看又不妨當作“是大觀園諸艷之歸源小引”(第二十七回脂批)。《秋窗風雨夕》隱示寶黛訣別後,黛玉“枉自嗟呀”的情景。《桃花行》則專為命薄如桃花的林黛玉的夭亡預作象征性的寫照。作者描寫寶玉讀這首詩的感受說:“寶玉看了,並不稱贊,卻滾下淚來,便知出自黛玉。”並且借對話點出這是“哀音”。不過,作者是很含蓄而有分寸的,他只把這種象征或暗示寫到隱約可感覺到的程度,並不把全詩句句都寫成預言,否則,不但違反現實生活的真實,在藝術上也就不可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