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西那個時候就喜歡上了三毛。他約她去玩,去看電影,去街上亂逛,展開了他那個年齡對女孩子的所有追求攻勢。
三毛是壹個敏感的人。她當然明白他的心意。可是她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他太小了,大學還沒念。”但三毛心裏也喜歡這個像弟弟壹樣的男生。
壹天晚上,他們在公園散步。荷西突然說:“再等我六年,讓我四年念大學,二年服兵役,六年以後我們可以結婚了,我壹生的向往就是有壹個很小的公寓,裏面有壹個像妳這樣的太太,然後我去賺錢養活妳,這是我壹生最幸福的夢想。”
三毛差點流淚。可是她說:“妳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她心裏知道,他才十八歲,而她也不可能等他六年。於是她讓他走。荷西壹邊走壹邊在雪夜裏向她招手,“echo,再見!echo,再見!”
這是荷西的六年之約,六年之後,他如期出現在三毛面前。他們真的再見了。
三毛學業結束後就離開了西班牙回到臺灣。她自然記得荷西,但她並不把六年之約當真。六年後她回到馬德裏,荷西如期歸來,出現在她面前。
三毛自然是欣喜若狂。那個時候她和荷西雖然不是男女朋友,但是感情卻是很好。見到了許久不見的朋友,荷西抱著她轉起圈。
“在我說要與荷西永別後的第六年,命運又將我帶回到了他的身旁。”三毛後來回憶道。
荷西邀請三毛去他家裏,三毛發現他的房間裏原來貼滿了她的照片,很多都已經發黃。三毛看著滿墻的照片,突然轉身問荷西:“妳是不是還想結婚?”荷西呆住,望著她,三毛又說,“妳不是說六年嗎?我現在站在妳的面前了。”可是她又哭起來了,說:“不要了還是不要了。”荷西反應過來,“為什麽?怎麽不要?”
這六年來發生了很多事,三毛哭著說:“妳那時為什麽不要我?如果那個時候妳堅持要我的話,我還是壹個好好的人,今天回來,心已經碎了。”
他回答:“碎的心,可以用膠水把它粘起來。”
“粘過後,還是有縫的。”
荷西把三毛的手拉向他的胸口:“這邊還有壹顆,是黃金做的,把妳那顆拿過來,我們交換壹下吧!”
三毛壹直想去撒哈拉沙漠,她是個四處流浪的自由的人。她寫信和荷西說她要去沙漠。荷西回信:“我想得很清楚,要留住妳在我身邊,只有跟妳結婚,要不然我的心永遠不能減去這份痛楚的感覺,我們夏天結婚好麽?”此時的荷西早已跑去非洲找好了工作安好了家。沙漠裏有人等著三毛。三毛把信看了不下十遍,然後把信折好,放進口袋,去街上散步了壹個晚上,回來之後,她就做好了決定——與荷西結婚。
荷西脾氣不好,三毛脾氣也不好。在結婚之前,三毛便和荷西說,“我們不但國籍不同,個性也不相同,將來婚後可能會吵架,甚至於打架。”荷西回答她:“我知道妳性情不好,心地確是很好的,吵架打架都有可能發生,不過我們還是要結婚。”這是最美的情話。
三毛也會說情話。荷西問她:“妳是不是要壹定要嫁個有錢人。”
“如果我不愛他,他是百萬富翁我也不嫁,如果我愛他,他是千萬富翁我也嫁。”
“……說來說去妳還是要嫁有錢人。”
三毛回他:“也有例外的時候。”
“如果跟我呢?”
“那只要吃得飽的錢也算了。”
荷西想了壹下,問她:“妳吃得多嗎?”
三毛小心地回答:“不多,不多,以後還可以少吃點。”
就這樣,1974年兩個人結婚。經過各種手續,他們終於在撒哈拉沙漠結婚。之後的六年裏面,他們兩個人壹起度過了酸甜苦辣的生活。在這段時間裏面,三毛的作品也開始在報上刊登。
兩個人結婚後,經濟並不是特別寬松,甚至後來荷西失業,經濟壹度很拮據。婚姻生活也難免磕磕碰碰,但是這就是婚姻。
在沙漠的日子裏,雖然過得清苦,但卻是十分歡樂的。三毛在《撒哈拉的故事》裏寫了她和荷西的日常,透露出的是滿滿的幸福。荷西是西班牙人,三毛給他做中國菜,荷西吃粉絲,覺得好吃,問她是什麽。三毛逗他,“這個東西叫‘雨’,是春天的雨。”同樣的粉絲,三毛換壹種做法,荷西吃不出來是同壹種,還是問她是什麽,三毛調皮地稱那是尼龍絲。兩個人的生活就在這樣的胡說八道和插科打諢中度過。
三毛是個肆意散漫的人。很多事情都跟著感覺走,不守常規。她在沙漠中竟然學著給當地人醫病。當地十分落後,婦女生病都不去醫院醫治,因為她們不願讓男人給她們看病。三毛有壹些常用藥品,有需要時便會給她們食用,藥到病除。荷西雖會勸阻她不要亂醫人,但大多時候卻由著她去。有壹回,三毛竟要給人家接生。荷西十分生氣,拼了命阻止她,把她緊緊抱住,又叫那個婦女的丈夫送她妻子去醫院。那位婦女最後平安生下孩子。荷西是理智的。他才能時時刻刻看住三毛這個隨性灑脫的人,防止她做出瘋狂的事。
三毛和荷西雖是異國戀,但三毛對於婆媳關系仍是十分緊張。三毛和荷西搬到島上去住後,荷西的母親曾去小住。三毛那段時間十分地消極。她兢兢業業,精神緊張地忙碌所有,卻沒有得到荷西和他家人的體諒。這段日子三毛也寫進了她的書裏,像壹個哀怨的女子,稱那種生活為“這種家庭生活。”
她對荷西說: “我不是不滿意她,我只是覺得這種生活沒有意義,荷西,妳懂不懂,這不是什麽苦難,可是我——我失去了自己,只要在妳家人面前,我就不是我,不是我,我覺得很苦。”
所幸的是,“這種家庭生活”沒有持續很久,婆婆和荷西的姐姐還是回他們的家去了。荷西和三毛的家又回歸了平靜,回歸到只有他們兩個人的生活。
這是他們的生活,有歡樂,也有爭吵,有不理解,也有依賴。
撒哈拉經歷戰亂,三毛先撤了出去,荷西因為公司原因,只能之後再撤離。在十天十夜毫無音訊的等待之後,她終於見到了荷西,兩人抱頭痛哭。也是在這十天的煎熬中,三毛真正意識到自己對荷西的愛有多麽強烈。而荷西離開沙漠的時候,幾乎把沙漠裏的家都搬了過來。那裏有三毛視為珍寶的香菇、抹布、駱駝頭骨,三毛欣喜若狂。
三毛和荷西討論過生死的問題。有壹本雜誌曾向三毛邀稿,主題為“假如妳只有三個月可活,妳要怎麽辦?”,三毛拿給荷西看,荷西也這樣問她“妳要怎麽辦?”三毛當時在揉面,就不回答他,荷西又追問她要不要寫,三毛轉過頭去看荷西,“傻子啊,我不肯寫,因為我還要替妳做餃子。”講完這話,三毛又繼續揉面。荷西從後面抱住了她,眼裏全是淚水。他突然說:“妳不死,妳不死,妳不死……這個雜誌我們不要理他,因為我們都不死。”三毛又問他“”那我們怎麽樣才死。”
“要到妳很老我也很老,兩個人走不動也扶不動了,穿上幹幹凈凈的衣服,壹齊躺在床上,閉上眼睛說:好吧!壹齊去吧!” 荷西這樣回答。
可是這壹次,約定卻沒能實現。
1979年,三毛陪父母到倫敦以及歐洲旅遊,荷西到機場送行,並和三毛的媽媽許諾,明年的壹月他就要到臺北去。三毛和荷西揮手告別。當時誰都不曾想過,這會是永別。
三毛住在倫敦的那晚,夜裏有人打電話來,三毛接起電話,不斷地問對方:“是不是荷西死了,妳是不是要告訴我荷西死了……”這或許是兩個人的心靈感應。
荷西在壹次潛水中意外溺亡。在中秋節那天晚上,他的屍體被打撈出來。三毛幾近崩潰。三毛在存放荷西屍體的房間裏呆坐著,為他守靈。她拉住荷西的手,絮絮叨叨地說著兩個人的過往。
埋葬了荷西之後,三毛寫下這樣的話:“在塞爾維亞的雪地裏我們已經換了心,妳的心是我的,而我的是妳的,今日埋下去的是我們。”在那之後的,三毛的作品中大都透露出悲傷、沈痛、絕望的情感。荷西的離世把她的魂也帶走了。
三毛是痛苦的。但她卻說:“感謝上天,今日活著的是我,痛著的也是我,如果叫荷西來忍受這壹分又壹分鐘的長夜,那我是萬萬不肯的。幸好這些都沒有輪到他,要是他像我這樣的活下去,那麽我拼了命也要跟上帝爭了回來換他。”
1991年,三毛逝世。她的死亡至今是個謎。後來也有人說,其實三毛和荷西的故事並不是真的,三毛她有精神疾病,那些美好都是她幻想出來的。而究竟真相如何,誰也無法定論。但在三毛的文字裏,她和荷西的故事,是人世間最美麗、最打動人心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