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個中午,還沒顧上吃午飯,愛人在見不到人,打不通電話的情況下不知怎麽循著蛛絲馬跡找到了我,壹把揪住我的衣領,將我掂了起來。那時,我正往軟盤裏拷壹個文件,那是關於鄭虔的。
回來仔細研讀鄭虔的資料,不由得發出了壹陣長嘆:聽說過窮人,沒聽說過像鄭虔那樣窮的人!
後來,隨著對杜甫不斷的了解,對鄭虔其人了解的也更多。因為,在杜甫的壹生當中,跟他最投緣、最知心、生存狀態最接近的人就是鄭虔。
不僅如此,筆者還認識到,鄭虔其人,不僅是個窮酸的書生,而且是那個時代的文化巨匠,是個堪為泰山北鬥的大師。雖然,在文化史上,他失落了千余年,在壹般大眾眼中,在唐代文化史上,他的詩文創作無法比肩李杜,畫作比不上閻立本、吳道子,甚至沒有王維名盛,書法比不上柳公權、張旭、顏真卿,他幾乎被忽略,也可以被忽略。
但是,他個人在那個時代,在文化藝術上的綜合成就,應該達到了空前的高度。
《鄭虔墓誌》載:
鄭虔“弱冠舉秀才,進士高第。主司拔其秀逸,翰林推其獨步。又工於草隸,善於丹青,明於陰陽,邃於算術,百家諸子,如指掌焉。家國以為壹寶,朝野謂之三絕。”
鄭虔詩、書、畫俱佳,還精通天文、地理、軍事、醫藥和音律。
杜甫《八哀詩?故著作郎貶臺州司戶滎 陽鄭公虔》:“昔獻書畫圖,新詩亦俱往。 滄洲動玉陛,寡鶴誤壹響。三絕自禦題, 四方尤所仰。”
杜甫充滿艷羨的感情,贊美了鄭虔榮獲“三絕”稱號的情景:當年鄭虔向玄宗進獻山水書畫圖,題的是自己新作的詩。這幅山水畫震動了皇宮,宮中的仙鶴誤以為真,發出嗚叫。於是玄宗親手題下“鄭虔三絕”,眾人因此對鄭虔充滿仰慕。
鄭虔畫以山水見長。
鄭虔山水畫,講究構思,思致幽遠,運思精巧。乾隆題鄭虔《峻嶺溪橋圖》詩首聯:“萬壑千溪不可窮,運神畢具尺圖中。”亦是稱贊他運思神妙,在尺幅之中能畫出萬壑千溪。
元代著名書畫家趙孟頫茌《論鄭虔畫》中說:“思致幽深,景物奇雅,閱之令人蕭然意遠。”
鄭虔不但擅於山水,也擅畫人物。宋《宣和畫譜》評論鄭虔《陶潛像》:“風氣高逸,前所未見。”
《宣和畫譜》卷五“人物敘論”,論述吳晉以來,畫人物名手者三十三人,其卓然可傳者則是唐之鄭虔、周昉,不舉閻立本、吳道子,足見宋人對鄭虔人物畫之看重。
鄭虔實實在在是壹位書法大家,他真、行、榜、草,眾體皆擅。最具特色的當為草書、真行書。他的書法特點是具有鮮明的個性和風格:風韻瀟灑,豐神飄逸。字的體勢有似風月,秀美如同雲霞。
唐韋續《墨藪》之《書品優劣第三》列有唐朝擅長真行書者***22人,鄭虔是其中之壹,評語曰:“如風送雲收,霞摧月上。”
現代學者山東大學教授許思園先生贊嘆鄭虔草書藝木:“縱橫馳騁,豪蕩感激,十分悲壯而往往豐神秀絕。觀其書法,如聆聽貝芬之大交響樂。”並說:“與鄭風格相近可比者當為草聖張旭。”
民國草書大家於右任先生主編的《標準草書》中將鄭虔《大人賦》中的“於”字列為“於右任”範字之壹。
鄭虔草書最具代表性的作品是《大人賦》書法長卷。整幅作品疏密有致,變幻莫測。“用筆隨鋒取勢,行屈如轉環”。“壹片化機不可捉摸。”
除了詩書畫,鄭虔雜學還不少。
鄭虔精通星歷、水利、醫藥、兵法、音律,郭沫若都以“家”冠之。將虔之才華比作前代的名相張九齡,軍事識見如平定安史之亂的名將李光弼。鄭虔學問方面最擅長的居然是軍事地理,曾寫過壹本《天寶軍防錄》,另外還寫有醫藥學著作《胡本草》,雜錄《薈蕞》,性質迥異,足以證明他才氣橫溢,博學多才。元代《安雅堂酒令》中將100位元以前的歷史名人編入酒令,且每令賦詩壹首概括其壹生,其中笫三名就是鄭虔。
關於鄭虔通醫,並不見外。古代醫與儒,自古相融,良醫須儒,大儒通醫。當時的雜記記錄了杜甫跟鄭虔關於“詩歌與醫道”的壹段笑料,很有意思:
杜甫寫《姜楚公畫角鷹歌》詩後,曾請老友鄭虔批評,鄭虔讀後說:“足下此詩,可以療疾。”這固然是在阿諛,贊其將鷹的威猛刻畫得極其形象,令人不覺悚然。
後來,鄭虔老婆湊巧抱病。杜甫遂引本身詩句對鄭虔說:“妳先對夫人讀‘子璋髑髏血含糊,手提擲還崔醫生’(杜甫《戲作花卿歌》);如果沒有惡化,就再讀‘觀者徒驚掣臂飛,畫師不是無意學’(杜甫《姜楚公畫角鷹歌》”;若仍是沒有效,就讀‘往日太宗拳毛騧,近時郭家獅子花’(杜甫《韋諷錄事宅觀曹將軍畫馬圖歌》)。借使倘使病仍不愈,那末即便叫醫和、扁鵲如許的名醫來也沒用了!”
明顯,杜甫是在與鄭虔戲弄罷了。不外,傳到後來便呈現了多種版本,乃至稱有患瘧疾者讀其詩後霍但是愈。
這段笑料從壹個側面反映出鄭虔對醫道的見解。
很可惜的是,鄭虔的詩流傳下來的很少。《全唐詩》中僅有《閨情》壹首: 銀鑰開香閣,金臺點夜燈。長征君自慣,獨臥妾何曾。
這簡直就是漢代古詩裏蕩子行不歸,空床難獨守兩句的翻版!廣文先生的詩如此艷冶,倒是出人意料。前幾年在臺州發現《丹丘寺》壹組。詩中有“敦知晉代衣冠族,同是青編記姓名。君向丹丘尋彩鳳,我濡墨沼學《黃庭》。壹時感概千年事,兩地憂傷***此情。豈特鳳山風景別,丈夫何必泣新亭。”身處困境,心懷國家,寓意深遠,情真意切,很有氣勢。
因為安史之亂的牽累,鄭虔被貶為臺州司戶參軍。
這是壹種異乎尋常的“嚴遣”,杜甫為此寫了壹首詩表達對老友遭受不公正待遇的控訴:
但是,對鄭虔來說,這次“嚴遣”,卻成了他生命中的壹次升華。
在長安孤守著那個冰冷的衙門,面對著聲勢炎炎的的高官顯貴的冷嘲熱諷,還得唯唯諾諾,低聲下氣地討日子的時光壹去不返了,這不僅僅是肉體的自由,精神的自由。更主要的是,那種日子會慢慢吞噬他的才情,消磨他的意誌,讓他滿身的靈光在無休無止的摧殘和蹂躪中,煙消雲散,甚至化為塵泥,讓人壹身腥臊。
臺州,卻為他打開了人生的壹扇門,交給他壹片可以施展才華的新天地!
鄭虔“選民間弟子教之,大則婚姻、喪葬之禮,小則升降揖遜之義,莫不以身帥之。”北宋禮部侍郎陳公輔在《祝文》中記載:“教以正學,啟以民善民彜,人始知學,去陋歸儒,家家禮樂,人人詩書。”可見,鄭虔不僅僅教識字斷文,而是道德、禮義,是大文化。壹時郡城“弦誦之聲不絕於耳”。“自此民俗自淳,士風漸進焉。”
自此,臺州學風甚盛,“由是安敦禮讓,戶盡詩書,理學名臣,代不乏人。”至南宋時就有“小鄒魯”之稱。鄭虔開創的教育壹脈相承,到景定三年(1262),臺州有縣以上書院12處,成了浙東學派的策源地之壹。
滿腹經綸的鄭虔就這樣在臺州這塊板結的土地上,日復壹日,年復壹年,嘔心嚦血耕耘,播撒文化的種子,道德的種子,智慧的種子,文明的種子,直至終老,實現了他人生理想的放飛,人生價值的升華。
鄭虔在臺州這塊土地上立下了千秋之功。後人不忘鄭虔的啟蒙之功,為了紀念、歌頌他的無量功德,以其故居立祠,推崇為臺州“文教之祖”。
《臺州府誌》:“是則賢吏雖多,而以官命地,與山同不朽者,獨鄭司戶壹人。
(本文很多資料采用《臺州文教始祖——鄭虔》說法,對此表示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