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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詩三十首》是元代作者 元好問 的作品 我現在需要這《論詩三十首》 每壹首的白話文翻譯

《論詩三十首》絕句之析釋

《論詩三十首》絕句是元好問最有系統之論詩著作,自註:「丁醜歲三鄉作.」據清 施國祈《元遺山全集年譜》及清翁方綱《石洲詩話》所載,是在金宣宗興定元年(西元壹二壹七年)作.按翁方綱《石洲詩話》卷七雲:

金宣宗興定元年丁醜,先生年二十八歲.自貞佑三年乙亥,蒙古兵入金

燕都,四年丙子,先生自秀容避亂河南,至是歲寓居三鄉,在其登第之

前四年.(註十六).

因此為青年時期之作品.以絕句形式論詩,自來都推杜甫《戲為六絕句》為嚆矢,其後李義山《漫成五章》、蘇東坡《次韻孔毅父》、戴復古(石屏)《論詩七絕十首》、韓駒、吳可的《學詩詩》都是著名的論詩絕句.元好問之後,當推清代王士禎(漁洋)《戲仿元遺山論詩絕句三十二首》、袁枚《仿元遺山論詩三十八首》比較富於文學價值和理論意義(註十七).

元好問的《論詩三十首》承繼了杜甫「別裁偽體親風雅」的詩學觀點,以彰顯「正體」為經,以評論歷代詩人為緯,交織成篇.全詩涉及的時代自漢開始,歷經魏、晉、劉宋、北魏、齊、梁、唐、宋八個朝代,涉論之作家,始於曹植,終於南宋陳師道(後山).正面討論其詩者二十五人,分別是曹植、劉楨、張華、阮籍、劉琨、陶潛、謝靈運、沈佺期、宋之問、陳子昂、李白、杜甫、韓愈、柳宗元、劉禹錫、盧仝、孟郊、李商隱、溫庭筠、歐陽修、梅聖俞、蘇軾、黃庭堅、秦觀、陳師道(無己、後山).附論其詩者壹人,是王安石.附論其論詩意見者壹人,是元稹.借其文以論其詩者兩人,是潘嶽、陸機.借其言論以論詩者二人,分別是元結、陸龜蒙.借其所論之詩句以論詩者兩人,分別是王敦、斛律金.借其人品以論詩者壹人,是華歆.總***涉及三十四人.全詩對這批作家采取分論、合論、或互見之體例來論述.而且針對他們在詩歌發展史上的份量高低而有輕重祥略之別(註十八).雖然元好問在行文之間並未嚴格遵守時時代之秩序,整體看來,還是完整表現了古代詩歌發展覽輪廓.以下即逐首試為析釋:

漢謠魏什久紛紜,正體無人與細論.

誰是詩中疏鑿手,暫教涇渭各清渾.(之壹)

按前半兩句謂:自漢魏迄今,詩體繁多,究竟誰是正體,誰是偽體,始終無人細加評論.後半二句謂:不知誰為鑿通山川之巨手,能暫時判分詩壇之清濁.這是全詩之總起,以下所論,正為疏鑿之內容.由詩意看來,元好問不但以「詩中疏鑿手」自任,而且表明全詩之目的在彰顯詩之正體,別裁詩之偽體.詩之正體,淵源甚遠,就中國之詩歌源流言,《詩經》當為壹切正體之源頭.而元好問所論,則自漢、魏起.

曹劉坐嘯虎生風,四海無人角兩雄.

可惜並州劉越石,不教橫槊建安中.(之二)

按《詩品》序嘗謂:「曹劉殆文章之聖.」這是元好問論詩由曹植、劉楨起的原因.《詩品》論曹植:「骨氣奇高,詞采華茂」;論劉楨:「仗氣愛奇,動多振絕.真骨淩霜,高風跨俗.」故本詩前半兩句謂曹植、劉楨坐嘯詩壇,虎虎生風,四海之內眾多俊才,竟無人能與相敵.後半兩句謂:西晉永嘉時期,擔任並州刺史的劉琨(越石),猶有漢魏風骨,可惜生之太晚,未能並列建安詩壇,和曹劉壹起橫槊賦詩.劉琨詩「善敘喪亂,多感恨之詞.」不但同為北人,其詩風且與元好問十分接近,因此得到元好問之推崇,可知他論詩以氣骨為宗旨,賞識雄偉剛健之詩風.

鄴下風流在晉多,壯懷猶見缺壺歌.

風雲若恨張華少,溫李新聲奈爾何.(之三)

本詩元好問〈自註〉曰:「鍾嶸評張華詩,恨其兒女情多,風雲氣少.」可知是借《詩品》之論見出發.在元好問觀念中,晉初之詩格高出齊、梁.故前半兩句認為:建安詩壇之流風餘韻,在晉朝仍留存甚多,以王敦為例即可概見晉人之壯懷.據《晉書 王敦傳》所載,王敦酒後好以如意敲擊唾壺為節,吟詠曹操之樂府,往往擊缺壺口.後半兩句謂:張華之詩,往往巧用文字,托興不高,似乎缺乏風雲之氣.然而,持其詩與晚唐時溫庭筠、李商隱言情之作相比,又將為之奈何 雖然本詩為張華開脫,其實仍舊主張作詩不宜「風雲氣少,兒女情多.」

壹語天然萬古新,豪華落盡見真淳.

南窗白日羲皇上,未害淵明是晉人.(之四)

本詩元好問〈自註〉曰:「柳子厚,唐之謝靈運;陶淵明,晉之白樂天.」在〈繼愚軒和黨承旨詩〉末章雲:「君看陶集中,飲酒與歸田.此翁豈作詩,直寫胸中天.天然對雕飾,真贗殊相懸.」可知元氏激賞陶淵明.蕭統〈陶集序〉謂淵明:「語事理則指而可想,論懷抱則曠而且真.」鍾嶸《詩品》謂陶詩:「文體省凈,殆無長語.」蘇軾謂:「古今賢之,貴其真也.」故元好問指出陶詩謂詩語自然卻萬古常新,繁華落盡而顯現真淳.陶淵明之胸懷朗若白日,儼然羲皇上人.淵明的詩風如此真淳自然,雖生於晉朝,無傷其為淑世之人.本詩意在表彰陶詩之自然真淳,顯示元好問以「氣骨」為正體之外,亦以「天然」為正體.

縱橫詩筆見高情,何物能澆塊壘平.

老阮不狂誰會得 「出門壹笑大江橫」.(之五)

按《詩品》謂阮籍詩:「厥旨淵放,歸趣難求.」宋 嚴羽《滄浪詩話》:「黃初之後,惟阮籍詠懷之作,極為高古,有建安氣骨.」本詩前半則指出詩人之所以用俶詭之詩筆,寄寓淵放之情懷.實因為已無其他東西能夠澆平胸中之塊壘.後半兩句謂:以晉人之詩才來說,被世人視為狂誕的阮籍,實際並不狂.只是這種真況誰能領會 阮籍之作風,壹如黃庭堅(山谷)詩句所示:「面對橫在面前之大江,縱聲大笑.」只不過以傲視萬物的姿態發為曠放的吟詠而已.這是論「曠放」的詩風,和「氣骨」,「天然」同為元好問最欣賞的正體.阮籍處身亂世,為保全性命,故作狂誕,逾越禮教,他的詩俶詭不羈,興寄無端,其實是寄托無限的沈痛和難言的誌節在其中.因此,阮籍的「曠放」,與曹劉的「氣骨」,有其內在的***通性,皆為真情之流露.

心聲心畫總失真,文章寧復見為人

高情千古《閑居賦》,爭信安仁拜路塵.(之六)

按揚雄謂:「言,心聲也.書,心畫也.」遺憾的是心聲心畫常常失真,因此,僅看表現於外的文章,豈能論斷作者真實的人格 後半兩句指出晉人潘嶽(安仁)當年寫的《閑居賦》,顯現高逸的情操,足以名垂千古;誰能相信他為了求官,見到賈謐出門,竟望著路塵而屈膝下拜呢 此詩主要在譏諷潘嶽文行不壹,並指出文章本於性情,性情之真假,直接影響到文章品致之高低.此與《文心雕龍 情采篇》雲:「誌深軒冕,而泛詠臯壤;心纏幾務,而虛述人外;真宰弗存,翩其反矣.」所言,相互印證.

慷慨歌謠絕不傳,穹廬壹曲本天然.

中州萬古英雄氣,也到陰山敕勒川.(之七)

按前半兩句謂:漢魏歌謠中那種慷慨任氣之風格,到了六朝已經斷絕不傳,只有北齊斛律金所唱之《敕勒歌》猶有此風.後半兩句謂:大概是中原地區萬古以來之英雄氣慨,也傳到陰山的敕勒川.本詩提及之《敕勒歌》原文如下:「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蓋四野.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是敕勒族舊有之歌謠,極為豪莽.本詩舉壹實例,用以說明北朝文學的特質.唐李延壽《北史 文苑傳論》曾指出:「江左宮商發越,貴於清綺;河朔詞義貞剛,重乎氣質.氣質則理勝其詞,清綺則文過其意.」顯然元好問贊賞北方文學之主於氣質住豪壯,意在對照南方文學之流宕綺靡.

沈宋橫馳翰墨場,風流初不廢齊梁.

論功若準平吳例,合著黃金鑄子昂.(之八)

按《新唐書》卷壹○七〈陳子昂傳〉雲:「唐初,文章承徐、庾餘風,天下祖尚,子昂始變雅正.」此為全詩之所本.元好問於唐初詩人,僅推崇陳子昂.此因沈佺期、宋之問縱橫馳騁於詩壇,猶不能湔除齊、梁綺靡之風.必待陳子昂承接六代風會,紹繼傳統,獨開新途,始振起壹代詩風.故後半兩句謂:若論唐詩恢復正體之功勞,應依句踐平吳為範蠡鑄像之往例,也為陳子昂鑄壹座黃金塑像,以表彰他追復漢魏風骨之功.本詩指出六朝綺靡之詩風,至唐初仍然存在,始變綺靡,恢復漢魏風骨,當推陳子昂.

鬥靡誇多費覽觀,陸文猶恨冗於潘.

心聲只要傳心了,布谷瀾翻可是難.(之九)

按前半兩句謂:綴辭行文,鬥靡誇多,徒增閱覽之勞.以潘嶽、陸機相較,陸機之文章,猶有較潘嶽冗蕪之遺憾.後半兩句謂:詩文為心靈之聲音,但能完整傳述心意,目的已達.倘如布谷鳥之瀾翻啼叫,豈有何難 《世說新語 文學》雲:「孫興公雲:潘文淺而凈,陸文深而蕪.」《文心雕龍 體性篇》雲:「安仁輕敏,故鋒發而韻流;士衡矜重,故情繁而辭隱.」此當為本詩之所本.然全詩之主眼並不在比較潘、陸之詩文,而是就潘、陸以針砭晉、宋諸家詩文之鬥靡誇多.

排比鋪張特壹途,藩籬如此亦區區.

少陵自有連城璧,爭奈微之識碔砆.(之十)

按唐 元稹於〈唐工部員外郎杜君墓系銘〉之中,對杜甫詩之鋪陳,排比、詞氣、風調、屬對,深致贊嘆之意.元好問則謂:鋪陳終始,排比聲律,但為詩歌創作之壹途而已,推許杜甫,若局限於此,則其藩籬未免太窄.後半兩句指出:杜甫自有曠世無匹之連城璧,怎奈元稹識見短淺,只識其中之碔砆 杜詩之奧妙,元好問在《杜詩學引》已有說明,此詩重申杜詩為詩中之集大成,要妙難言,即如元稹,亦不能識.繼前詩針砭晉、宋諸家之「鬥靡誇多」,本詩又間接指斥「排比鋪張」.

眼處心生句自神,暗中摸索總非真.

畫圖臨出秦川景,親到長安有幾人 (之十壹)

前半兩句謂:眼目所及,必生心象,就此心象以文句表達,自能傳神.若未親臨其境,只是暗中摸索,總是無法寫真.清人查初白所謂:「見得真,方道得出.」正是此意.後半兩句謂:杜甫在長安,秦川景物盡入題詠,真切入神,恰似張張摩寫出來的《秦川圖》,只是,像杜甫這樣親到長安,身歷其境,刻劃寫真的詩人,古來能有幾人.本詩指出詩歌寫作,貴在身臨其境,親自體驗,方能傳神寫真.

望帝春心托杜鵑,佳人錦瑟怨華年.

詩家總愛西昆好,獨恨無人作鄭箋.(之十二)

按前半兩句謂:望帝的春心,托附在杜鵑鳥的悲鳴中;佳人的錦瑟,激起對逝去年華的悵惘.後半兩句謂:晚唐詩人李商隱詩旨的難以明了,大體與此相類.而詩家總是喜愛西昆之美好,唯獨遺憾的是無人像鄭玄箋註《毛詩》般,壹壹闡述他的義旨.按所謂「西昆」,眾說紛雲.宋 劉攽《中山詩話》雲:「祥符天禧中,楊大年、錢文僖、晏元獻、劉子儀以文章立朝,為詩皆宗李義山,號西昆體.」宋 釋惠洪《冷齋夜話》雲:「詩到義山,謂之文章壹厄.以其用事辟晦,時號西昆體.」宋 嚴羽《滄浪詩話》雲:「西昆體,即李商隱體.然兼溫庭筠及本朝楊劉諸公而名之也.」本詩似乎沿襲釋惠洪《冷齋夜話》之觀點,視李商隱詩為「西昆體」,然其所論之重心,在李商隱詩「用事深僻」,以致「詩意晦澀」也.

萬古文章有坦途,縱橫誰似玉川廬.

真書不入今人眼,兒輩從教鬼畫符.(之十三)

玉川廬指中唐詩人盧仝.其詩以鬼怪趨險見稱於後世.就元好問〈小亨集序〉來看,元氏對於鬼怪壹派,必然深惡痛絕.因此前半兩句指出:自古以來,詩文創作皆有正當途徑,誰像盧仝那樣,恣意運筆,險怪作詩呢 後半兩句謂:正規的詩像楷書,往往不能讓今人看入眼;別尋險徑的怪詩,好比小孩塗鴉,有時反而受到世人之激賞.本詩旨在斥責盧仝詩,別尋險徑、刻意鬼怪,實非詩之正途,不足為訓.

出處殊途聽所安,山林何得賤衣冠.

華歆壹擲金隨重,大是渠儂被眼謾.(之十四)

按前半謂:人的出處進退,有種種不同,大抵聽憑個性所安.幽居山林的人,那能賤視廊廟裏的衣冠士呢 後半兩句謂:華歆見到片金,擲去不取,隨即受到時人的尊重,其實不過偽裝清高,以便求官覓侯.而那些崇敬華歆清高的人,結果都被自己的雙眼所瞞騙.詩文之偽飾,正與此相類.這是對刻意作偽之指責.前論潘嶽之「言行不符」,此則更進壹步論「刻意作偽」之失,拈出華歆之故事,目的不在批判華歆之人品,而是借此說明詩歌創作不能作偽.

筆底銀河落九天,何曾憔悴飯山前.

世間東抹西塗手,枉著書生待魯連.(之十五)

按前半兩句謂:李白詩筆灑落,境格曠遠,正如其詩所示:「好比銀河灑落九天.」何嘗作過「飯顆山前」譏誚杜甫之劣詩 後半兩句謂:世間還有壹些東抹西塗的論者,批評李白在中原擾擾之際,欲借永王璘之力量以建奇功.這又壹種書生功利之見,誣枉像魯仲連這壹流的高士.本詩評論李白詩境格曠遠.世俗失察,竟以不實之作相誣,書生功利之見相枉.

切切秋蟲萬古情,燈前山鬼淚縱橫.

鑒湖春好無人賦,「岸夾桃花錦浪生」.(之十六)

按前半兩句謂:自古抒哀傷之情,皆淒切如秋蟲之悲鳴;寫苦境之作,亦若燈前山鬼之落淚.實因哀苦易於撼動人心,比較討好.此蓋針對晚唐李賀所作之評論.後半兩句謂:像太湖春景的朗麗,就鮮少有人能寫得好,只有李白:「岸夾桃花錦浪生」,堪稱古今獨步.此又進壹步引李白詩為例,暗示李賀「幽冷哀激」之詩格,不及李白之「高華俊偉」也.

切響浮聲發巧深,研磨雖苦果何心;

浪翁《水樂》無宮徵,自是雲山《韶》,《濩》音.(之十七)

按前半兩句謂:沈約「前有浮聲,後須切響」之說,的確深入發掘詩歌聲律的奧秘

,其研究創發之工夫,固然應予肯定,但是,這種人為聲律果真值得用心嗎 後半兩句謂:試看唐 元結《水樂說》:本無宮徵之音響,卻也自成雲山間自然的雅樂.這是元好問反對人為聲律之主張,因為他論詩主天然,詩歌中本有天然的聲調,比起人為刻意之聲律,更為可貴.

東野窮愁死不休,高天厚地壹詩囚.

江山萬古潮陽筆,合在元龍百尺樓.(之十八)

按前半兩句謂:孟郊喜歡以窮困愁苦作為詩歌題材,至死如此.處身在高天厚地之間,卻自囿於苦吟,不啻詩中囚徒.後半兩句謂:試看韓愈自潮州還朝後之文章,與江山同其不朽.韓孟相比,韓愈應居陳元龍高臥的百尺樓上,高下豈可同日而語 本詩指出韓、孟雖齊名,孟郊之窮愁實不堪與韓愈雄奇相提並論.

萬古幽人在澗阿,百年孤憤竟何如.

無人說與天隨子,春草輸贏較幾多.(之十九)

按本詩前半謂:萬古以來,不知多少高士幽居澗阿,未能顯揚於世.其壹生的孤憤,如何抒解 唐代詩人陸龜蒙〈自遣詩〉雲:「無多藥圃在南榮,合有新苗次第生.稚子不知名品上,恐隨春草鬥輸贏.」曾以名品藥草和壹般青草作喻,謂稚子不知珍惜,恐將明品藥草持與壹般春草***鬥輸贏.後半二句惋惜無人告知陸龜蒙:詩之品秩何獨不然 高低之比較,能有幾多差別 亦惟務實略名而已.本詩指出詩名之高下,無關乎詩之實質.如陶詩不為六朝人所貴,卻大重於後代,即為實真名虛之例證.是以高人才士,勵品為詩,應以實質為重,無須措意於聲名品秩之高低.

謝客風容動古今,發源誰似柳州深.

朱弦壹拂遺音在,卻是當年寂寞心.(之二十)

元好問自註:「柳子厚,宋之謝靈運.」前半兩句謂:謝詩之風神,映照古今.淵源於謝靈運之詩人很多,然而誰能比柳宗元所得更為深切呢 以柳詩接謝詩,清人查初白譽為「千古特識.」又謝靈運〈齋中讀書詩〉前四句雲:「昔余遊京華,未嘗廢丘壑;矧乃歸山川,心跡雙寂寞.」最能突顯謝客之心境.而柳宗元自王叔文黨失勢,貶邰州、永州、柳州,竄逐荒癘,自放山澤,悲惻抑郁,壹寓於山水詩文.其寂寞不遇,實與謝靈運相同.故後半兩句謂:柳詩正如拂動朱弦的瑟,壹唱三嘆的遺音仿佛猶在.這種冷寂的詩境,正象徵謝靈運當年的心境.

窘步相仍死不前,唱 無復見前賢.

縱橫正有淩雲筆,俯仰隨人亦可憐.(之二十壹)

按前半兩句謂:作詩若窘束步履,壹仍舊貫,至死不敢超越,就如後世的唱 之作,見識不到前賢作詩的真性情.後半兩句謂:作詩應秉持淩雲之筆自創新格,若只能俯仰步趨,那也未免太可憐了.本詩指出詩人應自創新格,不當窘步因襲.都穆《南濠詩話》雲:「東坡雲: 詩須有為而作. 山谷雲: 詩文惟不造空強作,待境而生,便自工耳. 予謂今人之詩惟務應酬,無怪其語之不工.」古人和詩,初不拘體制,後有「用其韻」,「次其韻」,雕鏤過甚,扭曲性情,毫無情趣可言.由此可知,本詩旨在譏議宋人唱 之風.皮述民先生另有壹說,認為是論宋初西昆館閣諸公.(註十九)

奇外無奇更出奇,壹波才動萬波隨.

只知詩到蘇黃盡,滄海橫流知是誰 (之二十二)

按前半兩句謂:詩歌寫作之出奇變化,往往是在似乎無奇可變之處,竟然更出奇筆.這種狀況有若波濤流動,壹波才動,萬波騰湧.後半兩句謂:從過去歷史來看,只知詩歌發展報到蘇軾、黃庭堅,變化之妙,已臻極致,後世隨風而靡,變本加厲,馴致如滄海之橫流.始作俑者,豈非蘇黃 本詩是論詩歌出奇變化之妙,至蘇黃已臻極致;末流無此才調,效其放逸,不免逾矩.

曲學虛荒小說欺,俳諧怒罵豈詩宜

今人合笑古人拙,除卻雅言都不知.(之二十三)

按前半兩句謂:正如鄉曲之學,虛誕不實;小家珍說,往往欺人.以俳諧的態度、怒罵的口吻作詩,難道適宜 以俳諧作詩,杜甫、李商隱、蘇軾皆所不免.《滄浪詩話》嘗雲:「學詩先去五俗:壹曰俗體,二曰俗意,三曰俗句,四曰俗字,五曰俗韻.」又論進代諸公詩雲:「其末流甚者,叫噪怒張,殊乖忠厚之風,殆以罵詈為詩.」可見宋人不乏俳諧怒罵之作.後半兩句謂:當代卻不乏如此寫詩者,難怪會取笑古人迂拙,認為古人除了雅言之外,其他壹概不知.則進壹步指出當代不辨古雅,步趨俚俗之失.

「有情芍藥含春淚,無力薔薇臥晚枝.」

拈出退之《山石》句,始知渠是女郎詩.(之二十四)

按前半逕引秦觀(少遊)《春日》詩原句.元好問〈擬栩先生王中立傳〉雲:「予從先生學,問作詩當如何.先生舉秦少遊〈春雨詩〉(按:應作〈春日詩〉,下同).雲: 有情芍藥含春淚,無力薔薇臥晚枝. 此詩非不工,若以退之 芭蕉葉大梔子肥 之句校之,則〈春雨〉為婦人語也.破卻工夫何至學婦人 」則好問此論襲自王中立.本詩指摘秦觀纖巧靡弱之作,與韓愈豪雄奇崛之作相比,簡直是女子詩.前面已指出張華之風雲氣少,溫、李之兒女情多,至秦觀之纖巧靡弱,真可謂每下愈況,故懸為詩家之大戒.

亂後玄都失故基,看花詩在只堪悲.

劉郎也是人間客,枉向春風怨兔葵.(之二十五)

此針對劉禹錫兩首題詠玄都觀桃花之作而發.按劉禹錫〈元和十壹年自朗州召至京戲贈看花諸君子詩〉雲:「紫陌紅塵拂面來,無人不道看花回.玄都觀裏桃千樹,盡是劉郎去後栽.」對此,元好問的評論是:戰亂之後的玄都觀,已失舊有的規模,劉氏題詠的看花詩雖在,卻只能抒發官場後進皆已貴顯之悲怨.又劉禹錫大和二年又作〈再遊玄都觀詩〉雲:「百畝庭中半是苔,桃花凈盡菜花開.種桃道士今何在 前度劉郎今又來.」對此,元好問的評論是:劉禹錫自己也是壹個人間過客,卻昧於代謝之理,重遊玄都觀發現已無桃樹,只有兔葵等物搖曳於春風之時,他二度題詠,則是枉向春風怨刺兔葵了.從整體詩意來看,元好問旨在提出:「怨刺之作要切當事理,不可漫無限制」的看法.

金入洪爐不厭頻,精真那計受纖塵.

蘇門果有忠臣在,肯放坡詩百態新.(之二十六)

蘇軾才雄氣逸,胸襟超曠,所作若不經意而出,而淳潔精真,兼備眾長.元好問以為:蘇軾之作,有如金入洪爐,冶鍊不厭其繁,精真方止,不允纖塵汙染,故能如是.後半兩句謂:蘇詩取材極博,不免變眩百怪.蘇門弟子,果有忠直之臣,豈肯聽任東坡百態俱備,萬古常新,卻無壹人能嫡傳光大.按蘇門之中,無論是張耒、晁補之、秦觀、黃庭堅號「蘇門四學士」;或合陳與義、晁沖之為「蘇門六學士」,皆本其才學體性,各擅所長,終與蘇詩不盡相類.因此,本詩論及蘇軾及蘇門弟子,謂蘇詩如百鍊純金,備俱眾美,門下難以紹繼.

百年才覺古風回,元佑諸人次第來.

諱學金陵猶有說,竟將何罪廢歐、梅.(之二十七)

詩謂宋初詩壇沈溺於「西昆體」,漸失本真;百年之後,始覺醒而回復古風;於是元佑諸家次第興起,這是歐陽修、梅堯臣倡始的功勞.按歐陽修作詩步武韓愈,以氣格為主,善用古文章法,氣格情韻,皆有足觀.梅堯臣覃思精微,深遠閑淡,自成壹家.就詩論詩,歐梅具為古雅正體,不可輕廢.而王安石詩用意深切,律度精嚴.雖健拔有奇氣,然至暮年方妙.歐、王同為宋代慶歷以後之大家,然元好問似較擁歐,故後半兩句謂:後人諱學王詩猶可理解,何以歐、梅壹並毀廢呢 本詩指出歐、梅恢復古雅之正體,為蘇、黃之前導,其功不可抹殺.

古雅難將子美親,精純全失義山真.

論詩寧下涪翁拜,未作江西社裏人.(之二十八)

按前半兩句謂江西派之詩作,論古雅難謂與杜甫相近,論精純又全失李商隱之精真.玩詩意,乃以「古雅」稱頌杜甫;以「精純」稱頌李商隱.而江西詩社中人已難望其項背.故後半兩句謂:論詩至此,寧對黃庭堅下拜,亦不願作江西社中人.按江西詩派是宋朝南渡之後的大宗派,以上追古雅力避凡近為主要目標.但因承繼黃庭堅奇崛拗勁之詩格,運用奪胎換骨之手法,刻意於字句之奇,隸事用典之巧.於是人工過深,雕損天趣,盡失古雅精真,此乃元好問批判江西詩社的原因.但是黃庭堅詩源自杜、韓,別創奇崛之詩格,於詩仍為正體,故元好問願意下拜,以示崇敬.

池塘春草謝家春,萬古千秋五字新.

傳語閉門陳正字,可憐無補費精神.(之二十九)

「池塘生春草,園柳變鳴禽.」是謝靈運〈登池上樓〉詩之名句.描寫春意駘蕩,卻不假繩削,自然成文.此五字雖經萬古千秋,仍然光景常新,故元好問特地徵引,稱許壹番.然而謝靈運之作風,其實十分重視雕鏤,《文心雕龍 明詩篇》所謂:「儷采百字之偶,爭價壹句之奇.情必極貌以寫物,辭必窮力而追新.」正可壹字不易,移以論謝.至宋代,陳師道作詩重視人巧,渾忘天然.尤其臥思呻吟,閉門覓句,被後世引為趣談.其為詩之刻意,與謝靈運實有若幹相似之處.因此後半兩句謂:假使陳師道起死回生,壹定要傳話給他:閉門覓句的苦吟,對於詩道毫無助益,可憐他只是徒耗精神.元好問論詩主自然,故以謝靈運清新自然之詩句相對照,彰顯陳師道之缺失.

撼樹 蜉自覺狂,書生技癢愛論量,

老來留得詩千首,卻被何人較短長.(之三十)

前半兩句謂:評論古人詩作優劣得失,猶如 蜉想要撼動壹棵大樹,自覺十分狂妄.原因總是書生技癢,喜歡論量高下.按韓愈〈調張籍〉雲:「李杜文章在,光焰萬丈長;不知群兒愚,那用故謗傷, 蜉撼大樹,可笑不自量.」可見元好問用韓詩,自嘲猖狂.後半兩句謂:等到老死之後,或許留下千首詩歌,則不知將由何人校論短長.本詩是全篇總結,以為自作亦將為後人所論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