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遂想起》是著名詩人余光中的代表作,余祖籍福建永春,但他本人1928年出生於南京。他的青少年時代就浸潤在江南水鄉的秀麗景色、風土人情及悠久歷史文化之中。21歲時,詩人離開大陸移居臺灣。由於兩岸的政治隔離,直到本詩創作之日,他始終不能重歸故裏。對故鄉的思念日積月累,最終凝聚成字字含情的詩句,迸發出來。
“壹封簡體字的來信問我,說暮春三月,江南草長,海峽的暖風
已經在改向。多少白發在風裏回頭,壹頭是孤島,壹頭是九州,卻有
蒲公的壹頭白發,妳的要等到幾時啊才肯還鄉?”
春與江南自古便是文人騷客筆下的魂,名篇無數,佳句累牘。看到《春天,遂想起》這個標題便壹下子被帶入“草長鶯飛二月天,拂堤楊柳醉春煙。兒童散學歸來早,,忙趁東風放紙鳶”的詩意中,壹開始就是極美。站在基隆港頭,想起了九歲的童年,那時的采桑,捉蜻蜓,那裏有蓮有菱有蟹有湖,有招展的酒旗,還有小杜(杜牧)、蘇小小、西施、範蠡和乾隆,壹切都是美的,甚至連戰爭都是美的,這自然是無理由的偏愛了。
詩人的筆下,處處洋溢著中國文學所特有的清遠淡雅氣息,各種古典意象爭諸筆端。詩人曾說:“我後來在臺灣寫了很多詩,壹會兒寫飛將軍、王昭君,壹會兒寫屈原、李白,壹會兒寫誇父逐日,荊軻刺秦。我恍然到,這些都是我深厚“中國情結”的表現。”有著這深厚的中國情結在其中,江南的壹切都是美的,那時的他尚在江南——那個後來令他壹生都魂牽夢縈的故土。
詩前文大量用典,從自然和人文,景物與人物多方面展現江南的美多彩而凝練,不似西北的蒼涼幽燕的寒肅。我疑惑於杜牧的出現,自己學問淺薄,便查閱了些許資料,才驚覺小杜的風流才華和他無數佳作中對於江南美景的恣意渲飾。附其名作《江南春》
有所耳聞,李賀有詩《蘇小小墓》
古人如斯迷戀於江南鐘情於江南,不惜晨鐘暮鼓,夢寢山湖,在寒山寺的鐘聲中,幾十載便踏盡了人生路,江南就是如此優雅入骨。
在那美麗的江南作者不僅度過了詩意的童年,而且也度過了青梅竹馬、溫婉多情的青年。那裏有的是拂堤楊柳,寒月籠煙,還有美麗溫婉的表妹。曾經和她們壹起采蓮剝菱,那些美好的時光使得詩人以為他會永遠守在她們身旁,但是今天她們都已經離去,泛黃的照片依舊卻回不去從前,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中。郁達夫曾說道“曾因酒醉鞭名馬,生怕情多累美人。”余光中可不這樣想,他惋惜的是那麽多的表妹,走過那如煙的柳堤,而他卻只能娶其中的壹個。其他的表妹只能任她們獨自在江南老去。這樣壹幅畫面不禁讓人想起同樣身為“現代的古典詩人”的鄭愁予的《錯誤》裏的那句詩“我打江南走過,那等在季節裏的容顏如蓮花的開落。”這種錯過在鄭愁予看來是壹個美麗的錯誤,在余光中的詩中卻是無可奈何的惋惜,因為“我只能娶其中的壹朵”(這個幸運的表妹就是日後的余夫人範我存)。過去總不能過去,纏綿在心中的思戀和羈絆像空氣,抓不住,看不見,聞不著,偶爾的泛濫才知道早已深深深滲入妳的生命。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轉眼間已經過去了十幾年,現在詩人站在和大陸隔絕的基隆港頭想到那些青梅竹馬的表妹們,想到現在就算再見面她們也不可能再像年少時壹樣陪他去采蓮陪他去采菱了,想到她們都這樣默默地老了,甜蜜的回憶瞬間轉為淡淡的哀愁。由表妹們的老去想到母親的離去,詩人情不自禁在滿紙的東方古典意象中突然插入壹個西方名詞“復活節”,借用其意義,點出“不復活的是我的母親”來表達對母親的無限懷念。想到曾經也是壹個江南小女孩的母親,經過時間的流逝,如今也無處可尋了,只有在清明節、在圓通寺才能聽到她的“呼喚”,作者的哀痛更加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