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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的散文,要寫景的,多弄幾篇,題目加作者,文章就不要發了,最好發個幾十篇,急急急急急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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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自清

我第二次到仙巖的時候,我驚詫於梅雨潭的綠了。

梅雨潭是壹個瀑布潭。仙瀑有三個瀑布,梅雨瀑最低。走到山邊,便聽見花花花花的聲音;擡起頭,鑲在兩條濕濕的黑邊兒裏的,壹帶白而發亮的水便呈現於眼前了。

我們先到梅雨亭。梅雨亭正對著那條瀑布;坐在亭邊,不必仰頭,便可見它的全體了。亭下深深的便是梅雨潭。這個亭踞在突出的壹角的巖石上,上下都空空兒的;仿佛壹只蒼鷹展著翼翅浮在天宇中壹般。三面都是山,像半個環兒擁著;人如在井底了。這是壹個秋季的薄陰的天氣。微微的雲在我們頂上流著;巖面與草叢都從潤濕中透出幾分油油的綠意。而瀑布也似乎分外的響了。那瀑布從上面沖下,仿佛已被扯成大小的幾綹;不復是壹幅整齊而平滑的布。巖上有許多棱角;瀑流經過時,作急劇的撞擊,便飛花碎玉般亂濺著了。那濺著的水花,晶瑩而多芒;遠望去,像壹朵朵小小的白梅,微雨似的紛紛落著。據說,這就是梅雨潭之所以得名了。但我覺得像楊花,格外確切些。輕風起來時,點點隨風飄散,那更是楊花了。--這時偶然有幾點送入我們溫暖的懷裏,便倏的鉆了進去,再也尋它不著。

梅雨潭閃閃的綠色招引著我們;我們開始追捉她那離合的神光了。揪著草,攀著亂石,小心探身下去,又鞠躬過了壹個石穹門,便到了汪汪壹碧的潭邊了。瀑布在襟袖之間;但我的心中已沒有瀑布了。我的心隨潭水的綠而搖蕩。那醉人的綠呀,仿佛壹張極大極大的荷葉鋪著,滿是奇異的綠呀。我想張開兩臂抱住她;但這是怎樣壹個妄想呀。--站在水邊,望到那面,居然覺著有些遠呢!這平鋪著,厚積著的綠,著實可愛。她松松的皺纈著,像少婦拖著的裙幅;她輕輕的擺弄著,像跳動的初戀的處女的心;她滑滑的明亮著,像塗了“明油”壹般,有雞蛋清那樣軟,那樣嫩,令人想著所曾觸過的最嫩的皮膚;她又不雜些兒法滓,宛然壹塊溫潤的碧玉,只清清的壹色--但妳卻看不透她!我曾見過北京什剎海指地的綠楊,脫不了鵝黃的底子,似乎太淡了。我又曾見過杭州虎跑寺旁高峻而深密的“綠壁”,重疊著無窮的碧草與綠葉的,那又似乎太濃了。其余呢,西湖的波太明了,秦淮河的又太暗了。可愛的,我將什麽來比擬妳呢?我怎麽比擬得出呢?大約潭是很深的、故能蘊蓄著這樣奇異的綠;仿佛蔚藍的天融了壹塊在裏面似的,這才這般的鮮潤呀。--那醉人的綠呀!我若能裁妳以為帶,我將贈給那輕盈的舞女;她必能臨風飄舉了。我若能挹妳以為眼,我將贈給那善歌的盲妹;她必明眸善睞了。我舍不得妳;我怎舍得妳呢?我用手拍著妳,撫摩著妳,如同壹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我又掬妳入口,便是吻著她了。我送妳壹個名字,我從此叫妳“女兒綠”,好麽?

我第二次到仙巖的時候,我不禁驚詫於梅雨潭的綠了。

我的空中樓閣

李樂薇

山如眉黛,小屋恰似眉梢的痣壹點。

十分清新,十分自然,我的小屋玲瓏地立於山脊壹個柔和的角度上。

世界上有很多已經很美的東西,還需要壹些點綴,山也是。小屋的出現,點破了山的寂寞,增加了風景的內容。山上有了小屋,好比壹望無際的水面飄過壹片風帆,遼闊無邊的天空掠過壹只飛雁,是單純的底色上壹點靈動的色彩,是山川美景中的壹點生氣,壹點情調。

小屋點綴了山,什麽來點綴小屋呢?那是樹!

山上有壹片純綠色的無花樹;花是美麗的,樹的美麗也不遜於花。花好比人的面龐,樹好比人的姿態。樹的美在於姿勢的清健或挺拔、苗條和婀娜,在於活力,在於精神!

有了這許多樹,小屋就有了許多特點。樹總是輕輕搖動著。樹的動,顯出小屋的靜;樹的高大,顯出小屋的小巧;而小屋別致出色,乃是由於滿山皆樹,為小屋布置了壹個美妙的綠的背景。

小屋後面有壹棵高過屋頂的大樹,細而密的枝葉伸展在小屋的上面,美而濃的樹蔭把小屋籠罩起來。這棵樹使小屋給予人另壹種印象,使小屋顯得含蓄而有風度。

換個角度,近看改為遠觀,小屋卻又變換位置,出現在另壹些樹的上面,這個角度是遠遠地站在山下看。首先看到的是小屋前面的樹,那些樹把小屋遮掩了,只在樹與樹之間露出壹些建築的線條,壹角活潑翹起的屋檐,壹排整齊的圖案式的屋瓦。壹片藍,那是墻;壹片白,那是窗。我的小屋在樹與樹之間若隱若現,淩空而起,姿態翩然。本質上,它是壹幢房屋;形勢上,卻象鳥壹樣,蝶壹樣,憩於枝頭,輕靈而自由!

小屋之小,是受了土地的限制。論“領土”,只有限的壹點。在有限的土地上,房屋比土地小,花園比房屋小,花園中的路又比花園小,這條小路是我袖珍型的花園大道。和“領土”相對的是“領空”,論“領空”卻又是無限的,足以舉目千裏,足以俯仰天地,左顧有山外青山,右盼有綠野阡陌。適於心靈散步,眼睛旅行,也就是古人說的遊目騁懷。這個無限的“領空”,是我開放性的院子。

有形的圍墻圍住壹些花,有紫藤、月季、喇叭花、聖誕紅之類。天地相連的那壹道弧線,是另壹重無形的圍墻,也圍住壹些花,那些花有朵狀有片狀,有紅,有白,有絢爛,也有飄落。也許那是上帝玩賞的牡丹或芍藥,我們叫它雲或霞。空氣在山上特別清新,清新的空氣使我覺得呼吸的是香!

光線以明亮為好,小屋的光線是明亮的,因為屋雖小,窗很多。例外的只有破曉或入暮,那時山上只有壹片微光,壹片柔靜,壹片寧謐。小屋在山的懷抱中,猶如在花蕊中壹般,慢慢地花蕊綻開了壹些,好像群山後退了壹些。山是不動的,那是光線加強了,是早晨來到了山中。當花瓣微微收攏,那就是夜晚來臨了。小屋的光線既高於科學的時間性,也高於浪漫的文學性。

山上的環境是獨立的,安靜的。身在小屋享受著人間的清福,享受著充足的睡眠,以及壹天壹個美夢。

出入的環境要道,是壹條類似蘇花公路的山路,壹邊傍山,壹邊面臨稻浪起伏的綠海和那高高的山坡。山路和山坡不便於行車,然而便於我行走。我出外,小屋是我快樂的起點;我歸來,小屋是我幸福的終站。往返於快樂與幸福之間,哪兒還有不好走的路呢?我只覺得出外時身輕如飛,山路自動地後退;歸來時帶幾分雀躍的心情,壹跳壹跳就跳過了那些山坡。我替山坡起了個名字,叫幸福的階梯,山路被我喚做空中走廊!

我把壹切應用的東西當做藝術,我在生活中的第壹件藝術品-------就是小屋。白天它是清晰的,夜晚它是朦朧的。每個夜幕深重的晚上,山下亮起燦爛的萬家燈火,山上閃出疏落的燈光。山下的燈把黑暗照亮了,山上的燈把黑暗照淡了,淡如煙,淡如霧,山也虛無,樹也縹緲。小屋迷於霧失樓臺的情景中,它不再是清晰的小屋,而是煙霧之中、星點之下、月影之側的空中樓閣!

這座空中樓閣占了地利之便,可以省去許多室內設計和其他的裝飾。

雖不養鳥,每天早晨有鳥語盈耳。

無需掛畫,門外有幅巨畫——名叫自然。

茶花賦

陽朔

久在異國他鄉,有時難免要懷念祖國的。懷念極了,我也曾想:要能畫壹幅畫兒,畫出祖國的面貌特色,時刻掛在眼前,有多好。我把這心思去跟壹位擅長丹青的同誌商量,求她畫。她說:“這可是個難題,畫什麽呢?畫點零山碎水,壹人壹物,都不行。再說,顏色也難調。妳就是調盡五顏六色,又怎麽畫得出祖國的面貌?”我想了想,也是,就擱下這樁心思。

今年二月,我從海外回來,壹腳踏進昆明,心都醉了。我是北方人,論季節,北方也許正是攪天風雪,水瘦山寒,雲南的春天卻腳步兒勤,來得快,到處早像摧生婆似的正在摧動花事。

花事最盛的去處數著西山華庭寺。不到寺門,遠遠就聞見壹股細細的清香,直滲進人的心肺。這是梅花,有紅梅、白梅、綠梅,還有朱砂梅,壹樹壹樹的,每壹樹梅花都是壹樹詩。白玉蘭花略微有點兒殘,嬌黃的迎春卻正當時,那壹片春色啊,比起滇池的水來不知還要深多少倍。 究其實這還不是最深的春色。且請看那壹樹,齊著華庭寺的廊檐壹般高,油光碧綠的樹葉中間托出千百朵重瓣的大花,那樣紅艷,每朵花都像壹團燒得正旺的火焰。這就是有名的茶花。不見茶花,妳是不容易懂得“春深似海”這句詩的妙處的。 想看茶花,正是好時候。我遊過華庭寺,又冒著星星點點細雨遊了壹次黑龍潭,這都是看茶花的名勝地方。原以為茶花壹定很少見,不想在遊歷當中,時時望見竹籬茅屋旁邊會閃出壹枝猩紅的花來。聽朋友說:“這不算稀奇。要是在大理,差不多家家戶戶都養茶花。花期壹到,各樣品種的花兒爭奇鬥艷,那才美呢。” 

我不覺對著茶花沈吟起來。茶花是美啊。凡是生活中美的事物都是勞動創造的。是誰白天黑夜,積年累月,拿自己的汗水澆著花,像撫育自己兒女壹樣撫育著花秧,終於培養出這樣絕色的好花?應該感謝那為我們美化生活的人。

普之仁就是這樣壹位能工巧匠,我在翠湖邊上會到他。翠湖的茶花多,開得也好,紅彤彤的壹大片,簡直就是那壹段彩雲落到湖岸上。普之仁領我穿著茶花走,指點著告訴我這叫大瑪瑙,那叫雪獅子;這是蝶翅,那是大紫袍……名目花色多得很。後來他攀著壹棵茶樹的小幹枝說:“這叫童子面,花期遲,剛打骨朵,開起來顏色深紅,倒是最好看的。” 

我就問:“古語說:看花容易栽花難——栽培茶花壹定也很難吧?”

普之仁答道:“不很難,也不容易。茶花這東西有點特性,水壤氣候,事事都得細心。又怕風,又怕曬,最喜歡半陰半陽。頂討厭的是蟲子。有壹種鉆心蟲,鉆進壹條去,花就死了。壹年四季,不知得操多少心呢。” 

我又問道:“壹棵茶花活不長吧?” 

普之仁說:“活的可長啦。華庭寺有棵松子鱗,是明朝的,五百多年了,壹開花,能開壹千多朵。” 

我不覺噢了壹聲:想不到華庭寺見的那棵茶花來歷這樣大。

普之仁誤會我的意思,趕緊說:“妳不信麽?大理地面還有壹棵更老的呢,聽老人講,上千年了,開起花來,滿樹數不清數,都叫萬朵茶。樹幹子那樣粗,幾個人都摟不過來。”說著他伸出兩臂,做個摟抱的姿勢。

我熱切地望著他的手,那雙手滿是繭子,沾著新鮮的泥土。我又望著他的臉,他的眼角刻著很深的皺紋,不必多問他的身世,猜得出他是個曾經憂患的中年人。如果他離開妳,走進人叢裏去,立刻便消逝了,再也不容易尋到他——他就是這樣壹個極其普通的勞動者。然而正是這樣的人,整月整年,勞心勞力,拿出全部精力培植著花木,美化我們的生活。美就是這樣創造出來的。 

正在這時,恰巧有壹群小孩也來看茶花,壹個個仰著鮮紅的小臉,甜蜜蜜地笑著,唧唧喳喳叫個不休。 

我說:“童子面茶花開了。”

普之仁楞了楞,立時省悟過來,笑著說:“真的呢,再沒有比這種童子面更好看的茶花了。” 

壹個念頭忽然跳進我的腦子,我得到壹幅畫的構思。如果用最濃最艷的朱紅,畫壹大朵含露乍開的童子面茶花,豈不正可以象征著祖國的面貌?我把這個簡單的構思記下來,寄給遠在國外的那位丹青能手,也許她肯再斟酌壹番,為我畫壹幅畫兒吧。

雷雨前

茅盾

清早起來,就走到那座小石橋上。摸壹摸橋石,竟象還帶點熱。昨天整天裏沒有壹絲兒風。晚快邊響了壹陣子幹雷,也沒有風,這壹夜就悶得比白天還厲害。天快亮的時候,這橋上還有兩三個人躺著,也許就是他們把這些石頭又困得熱烘烘。

滿天裏張著個灰色的幔。看不見太陽。然而太陽的威力好象透過了那灰色的幔,直逼著妳頭頂。

河裏連壹滴水也沒有了,河中心的泥土也裂成烏龜殼似的。田裏呢,早就象開了無數的小溝,─—有兩尺多闊的,妳能說不象溝麽?那些蒼白色的泥土,幹硬得就跟水門汀差不多。好象它們過了壹夜功夫還不曾把白天吸下去的熱氣吐完,這時它們那些扁長的嘴巴裏似乎有白煙壹樣的東西往上冒。

站在橋上的人就同渾身的毛孔全都閉住,心口泛淘淘,象要嘔出什麽來。

這壹天上午,天空老張著那灰色的幔,沒有壹點點漏洞,也沒有動壹動。也許幔外邊有的是風,但我們罩在這幔裏的。把雞毛從橋頭拋下去,也沒見它飄飄揚揚踱方步。就跟住在抽出了空氣的大筒裏似的,人張開兩臂用力行壹次深呼吸,可是吸進來只是熱辣辣的壹股悶。

汗呢,只管鉆出來,鉆出來,可是膠水壹樣,膠得妳渾身不爽快,象結了壹層殼。

午後三點鐘光景,人象快要幹死的魚,張開了壹張嘴。忽然天空那灰色的幔裂了壹條縫!不折不扣壹條縫!象明晃晃的刀口在這幔上劃過。然而劃過了,幔又合攏,跟沒有劃過的時候壹樣,透不進壹絲兒風。壹會兒,長空壹閃,又是那灰色的幔裂了壹次縫。然而中什麽用!

象有壹只巨人的手拿著明晃晃的大刀在外邊想挑破那灰色的幔,象是這巨人已在咆哮發怒越來越緊了,壹閃壹閃滿天空瞥過那大刀的光亮,隆隆隆,幔外邊來了巨人的憤怒的吼聲!

猛可地閃光和吼聲都沒有了,還是壹張密不通風的灰色的幔!

空氣比以前加倍悶!那幔比以前加倍厚!天加倍黑!

妳會猜想這時那幔外邊的巨人在揩著汗,歇壹口氣;妳斷得定他還要進攻。妳焦躁地等著,等著那挑破灰色幔的大刀的壹閃電光,那隆隆隆的怒吼聲。

可是妳等著,等著,卻等來了蒼蠅。它們從齷齪的地方飛出來嗡嗡嗡的,繞住妳,叮妳的塗壹層膠似的皮膚。戴紅頂子象個大員模樣的金蒼蠅剛從糞坑裏吃飽了來,專揀妳的鼻子尖上蹲。

也等來了蚊子。哼哼哼地,象老和尚念經,或者老秀才讀古文。蒼蠅給妳傳染病,蚊子卻老實要喝妳的血呢!

妳跳起來拿著蒲扇亂撲,可是趕走了這壹邊的,那壹邊又是壹大群乘隙進攻。妳大聲叫喊,它們只回答妳個哼哼哼,嗡嗡嗡!

外邊樹梢頭的蟬兒卻在那裏唱高調:“要死喲!要死喲!”

妳汗也流盡了,嘴裏幹得象燒,妳手裏也軟了,妳會覺得世界末日也不會比這再壞!

然而猛可地電光壹閃,照得屋角裏都雪亮。幔外邊的巨人壹下子把那灰色的幔扯得粉碎了!轟隆隆,轟隆隆,他勝利地叫著。胡─—胡─—擋在幔外邊整整兩天的風開足了超高速度撲來了!蟬兒噤聲,蒼蠅逃走,蚊子躲起來,人身上象剝落了壹層殼那麽壹爽。

霍!霍!霍!巨人的刀光在長空飛舞。

轟隆隆,轟隆隆,再急些!再響些吧!

讓大雷雨沖洗出個幹凈清涼的世界!

江南的冬景

郁達夫

凡在北國過過冬天的人,總都道圍爐煮茗,或吃煊羊肉,剝花生米,飲白幹的滋味。而有地爐,暖炕等設備的人家,不管它門外面是雪深幾尺,或風大若雷,而躲在屋裏過活的兩三個月的生活,卻是壹年之中最有勁的壹段蟄居異境;老年人不必說,就是頂喜歡活動的小孩子們,總也是個個在懷戀的,因為當這中間,有的蘿蔔,雅兒梨等水果的閑食,還有大年夜,正月初壹元宵等熱鬧的節期。

但在江南,可又不同:冬至過後,大江以南的樹葉,也不至於脫盡。寒風——西北風——間或吹來,至多也不過冷了壹日兩日。到得灰雲掃盡,落葉滿街,晨霜白得像黑女臉上的脂粉似的清早,太陽壹上屋檐,鳥雀便又在吱叫,泥地裏便又放出水蒸氣來,老翁小孩就又可以上門前的隙地裏去坐著曝背談天,營屋外的生涯了;這壹種江南的冬景,豈不也可愛得很麽?

我生長江南,兒時所受的江南冬日的印象,名刻特深;雖則漸入中年,又愛上了晚秋,以為秋天正是讀讀書,寫寫字的人的最惠節季,但對於江南的冬景,總覺得是可以抵得過北方夏夜的壹種特殊情調,說得摩登些,便是壹種明朗的情調。

我也曾到過閩粵,在那裏過冬天,和暖原極和暖,有時候到了陰歷的年邊,說不定還不得不拿出紗衫來著:走過野人的籬落,更還看得見許多雜七雜八的秋花!壹番陣雨雷鳴過後,涼冷壹點,至多也只好換上壹件夾衣,在閩粵之間,皮袍棉襖是絕對用不著的!這壹種極南的氣候異狀,並不是我所說的江南的冬景,只能叫它作南國的長春,是春或秋的延長。

江南的地質豐腴而潤澤,所以含得住熱氣,養得住植物;因而長江壹帶,蘆花可以到冬至而不敗,紅葉也有時候會保持得三個月以上的生命。像錢塘江兩岸的烏桕樹,則紅葉落後,還有雪白的桕子著在枝頭,壹點壹叢,用照相機照將出來,可以亂梅花之真。草色頂多成了赭色,根邊總帶點綠意,非但野火燒不盡,就是寒風也吹不倒的。若遇到風和日暖的午後,妳壹個人肯上冬郊去走走,則青天碧落之下,妳不但感不到歲時的肅殺,並且還可以飽覺著壹種莫名其妙的含蓄在那裏的生氣:“若是冬天來了,春天也總馬上會來”的詩人的名句,只有在江南的山野裏,最容易體會得出。

說起了寒郊的散步,實在是江南的冬日,所給與江南居住者的壹種特異的恩惠;在北方的冰天雪地裏生長的人,是終他的壹生,也決不會有享受這壹種清福的機會的。我不知道德國的冬天,比起我們江浙來如何,但從許多作家的喜歡以Spaziergang壹字來做他們的創造題目的壹點看來,大約是德國南部地方,四季的變遷,總也和我們的江南差仿不多。譬如說十九世紀的那位鄉土詩人洛在格(Peter Rosegger1843——1918)罷,他用這—個“散步”做題目的文章尤其寫得多,而所寫的情形,卻又是大半可以拿到中國江浙的山區地方來適用的。

江南河港交流,且又地濱大海,湖沼特多,故空氣裏時含水分;到得冬天,不時也會下著微雨,而這微雨寒村裏的冬霖景象,又是壹種說不出的悠閑境界。妳試想想,秋收過後,河流邊三五家人家會聚在壹道的壹個小村子裏,門對長橋,窗臨遠阜,這中間又多是樹枝槎丫的雜木樹林;在這壹幅冬日農村的圖上,再灑上壹層細得同粉也似的白雨,加上壹層淡得幾不成墨的背景,妳說還夠不夠悠閑?若再要點景致進去,則門前可以泊壹只烏篷小船,茅屋裏可以添幾個喧嘩的酒客,天垂暮了,還可以加壹味紅黃,在茅屋窗中畫上壹圈暗示著燈光的月暈。人到了這壹個境界,自然會得胸襟灑脫起來,終至於得失俱亡,死生不同了:我們總該還記得唐朝那位詩人做的“暮雨瀟瀟江上村”的壹首絕句罷?詩人到此,連對綠林豪客都客氣起來了,這不是江南冬景的迷人又是什麽?

壹提到雨,也就必然的要想到雪:“晚來天欲雪,能飲壹杯無?”自然是江南日暮的雪景。“寒沙梅影路,微雪酒香村”,則雪月梅的冬宵三友,會合在壹道,在調戲酒姑娘了。“柴門村犬吠,風雪夜歸人”,是江南雪夜,更深人靜後的景況。“前樹深雪裏,昨夜壹枝開”又到了第二天的早晨,和狗壹樣喜歡弄雪的村童來報告村景了。詩人的詩句,也許不盡是在江南所寫,而做這幾句詩的詩人,也許不盡是江南人,但假了這幾句詩來描寫江南的雪景,豈不直截了當,比我這壹枝愚劣的筆所寫的散文更美麗得多?

有幾年,在江南,在江南也許會沒有雨沒有雪的過壹個冬,到了春間陰歷的正月底或二月初再冷壹冷下壹點春雪的;去年(1934)的冬天是如此,今年的冬天恐怕也不得不然,以節氣推算起來,大約大冷的日子,將在1936年的2月盡頭,最多也總不過是七八天的樣子。像這樣的冬天,鄉下人叫作旱冬,對於麥的收成或者好些,但是人口卻要受到損傷;旱得久了,白喉,流行性感冒等疾病自然容易上身,可是想恣意享受江南的冬景的人,在這壹種冬天,倒只會得到快活壹點,因為晴和的日子多了,上郊外去閑步逍遙的機會自然也多;日本人叫作Hiking,德國人叫作Spaziergang狂者,所最歡迎的也就是這樣的冬天。

窗外的天氣晴朗得像晚秋壹樣:晴空的高爽,日光的洋溢,引誘得使妳在房間裏坐不住,空言不如實踐,這壹種無聊的雜文,我也不再想寫下去了,還是拿起手杖,擱下紙筆,上湖上散散步罷!

海上日出

巴金

為了看日出,我常常早起.那時天還沒有大亮,周圍非常清靜,船上只有機器的響聲.

天空還是壹片淺藍,顏色很淺.轉眼間天邊出現了壹道紅霞,慢慢地在擴大它的範圍,加強它的亮光.我知道太陽要從天邊升起來了,便不轉眼地望著那裏.

果然過了壹會兒,在那個地方出現了太陽的小半邊臉,紅是真紅,卻沒有亮光.這個太陽好像負著重荷似地壹步壹步,慢慢地努力上升,到了最後,終於沖破了雲霞,完全跳出了海面,顏色紅得非常可愛.壹剎那間,這個深紅的圓東西,忽然發出了奪目的亮光,射得人眼睛發痛,它旁邊的雲片也突然有了光彩。

有時太陽走進了雲堆中,它的光線卻從雲裏射下來,直射到水面上.這時候要分辨出哪裏是水,哪裏是天,倒也不容易,因為我就只看見壹片燦爛的亮光.

有時天邊有黑雲,而且雲片很厚,太陽出來,人眼還看不見.然而太陽在黑雲裏放射的光芒,透過黑雲的重圍,替黑雲鑲了壹道發光的金邊.後來太陽才慢慢地沖出重圍,出現在天空,甚至把黑雲也染成了紫色或者紅色.這時候發亮的不僅是太陽,雲和海水,連我自己也成了明亮的了.

這不是很偉大的奇觀麽?

成長的痕跡

席慕容

也許事情總是不壹定能如人意的。可是,我總是在想,只要給我壹段美好的回憶也就夠了。哪怕只有壹天,壹個晚上,也就應該知足了。

很多願望,我想要的,上蒼都給了我,很快或者很慢地,我都壹壹地接到了。而我對青春的美的渴望,雖然好象壹直沒有得到,可是走著走著,回過頭壹看,好象又都已經過去了。有幾次,當時並沒能馬上感覺到,可是,也很有幾次,我心裏猛然醒悟:原來,這就是青春!

那壹個夏天,我快十八歲了,和大學的同學們橫橫貫公路去寫生,住在天祥。夏日的山綠得逼人,有壹個下午,我和三個男同學壹時興起,不去和別的同學寫生,卻什麽也不帶,往壹座被我們端詳了很多天的高山上爬去。那是壹座非常清秀的山,被眾山環繞,隱隱然有壹種王者的氣質。

而當我們經過壹個多小時累人的攀爬,終於到了壹處長滿了芳草的斜坡時,天已經慢慢暗下來了。面對著眼前起伏的峰巒,身後壹片挺秀斜斜地延展上去的草原,風從下面的山谷裏吹上來,我們驚訝地發現,在這高山上,在這長滿了荒草的高山上,竟然四處盛開著潔白的百合花。

而在那壹刻,我心裏開始感到壹種緩慢的痛苦,好象有聲音在我耳旁,很冷酷地告訴我:妳只能有這壹剎那而已。在這以前,妳沒料到妳會有,在這之後,妳會忘掉妳曾有。百合花才是完完全全屬於這裏的,而妳只不過是壹個過客,必得走,必得離開。不能象百合壹樣,永遠在這座山巒上生長、盛開。

黃昏時的山巒有壹種溫柔而又淒愴的美麗,而我心何所歸屬?三個男孩子躺在我身後的草坡上,大聲地唱著壹些流行的歌曲,荒腔走板地,壹面唱壹面笑。青春原該是這樣快樂無憂的,而我,我為什麽不能和他們壹樣呢?為什麽卻怔怔地站在這裏,對這些在我眼前盛開著的山百合懷著那樣壹份忌妒的心思呢?

是懷著那樣壹份強烈的忌妒,我叫壹位男同學替我采下壹大把純白的百合,我把它們緊緊地抱在懷裏,帶下山去。

可是,沒有用,真的沒有用。正如那聲音所告訴我的壹樣,我仍然無法把握住那些逝去的時刻。而那些被我摘下的百合雖然很快地都雕謝了,可是,在我每次回想起來的時候,它們卻總是依舊長在那有著淡淡的斜陽的高山上,盛開著,清純而又潔白,在灰綠色的暮靄裏,對我展現出壹種永不改變和永遠無法融及的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