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山村是極美的。
現在,我正在這片高山上的村莊度過第四個冬天。此刻,陽光明媚,空氣清新,遠山的輪廓格外清晰。我獨自坐在陽光房裏,泡上壹杯茶,捧著壹本書,桌上放著筆記本電腦,想寫東西了,就去敲敲鍵盤。累了,就飲壹口茶,閉目養神。壹年到頭都在忙碌,唯有這天寒地凍的時節,才可以讓自己悠閑幾天。
春天制茶,夏天避暑,秋天賞日落、吃野果,朋友們都喜歡來看我——與其說是來看我,不如說是為了春天的好茶、夏天的涼爽、秋天的夕陽和野果。唯獨冬天,雖有絕美的雪景,卻極少有人來,因為大家都怕冷。
對於我來說,沒有人來的冬天,是更加美妙的。站在高山之上,壹覽眾山白,總會不自覺地吟出“千裏冰封,萬裏雪飄。”的詩句。當雪停下來,看著童話般的白色世界,除了偶爾的壹兩聲鳥鳴,幾乎聽不到任何聲音,山路因為結冰而被封,沒有壹個人會來到這裏。這種時候,不論是坐在陽光房裏,還是圍在火爐旁,亦或站在寒風中,我總能體會到壹種極為奇特的感覺。我想,也許這就是曠世之孤獨吧?有些人害怕孤獨,有些人逃避孤獨,有些人不知道什麽叫孤獨,而我,很享受這種孤獨。孤獨的感覺會讓我的內心變得平靜,讓我的戾氣消散,讓我的欲望消減,讓我能夠更加專心於某壹件事,更能夠讓我像壹杯茶壹樣,慢慢沈澱,想明白壹些平時想不通或者從未去思考過的問題。
人是需要孤獨的,就像需要寒冷壹樣。
很多人都怕冷,我也怕冷,但我們壹定要時常感受到冷,才能懂得享受溫暖。壹個人從外面打開門,走進我的陽光房,由衷地感嘆:“這屋裏好溫暖,真是太舒服了!”而我,在這裏坐了壹整天,並沒有感覺到舒服,反而埋怨屋裏溫度過高,讓我出了汗,原因是我沒有像來人那樣挨凍。三十年前的中國農村可謂是壹窮二白,人們缺吃少穿,卻整天樂呵呵的,吃壹頓肉,能回味好幾天;買件新衣服,穿到哪裏都壹蹦三跳,原因是身邊的人都壹樣窮,沒有比較,就不知道自己窮到了何種程度。現在,我們整天吃得飽飽的,吃到膩,吃到消化不良,於是失去了味覺和飽腹感所帶來的快樂;我們買各種新衣服,卻總擔心穿到身上沒氣質、不上檔次、不趕潮流,於是失去了穿新衣的快樂;我們明明有房子,卻看到有人住更大的房子、有人住別墅,便開始嫌棄自己的小房子,結果房子不但沒能讓我們快樂,反而讓我們煩惱;過去我們能騎自行車就很開心了,現在買壹輛 汽車 ,沒開兩年,就開始抱怨它設計過時、體驗不佳,於是失去了駕駛的快樂。
《道德經》第二章寫道:“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惡已;皆知善,斯不善矣。有無之相生也,難易之相成也,長短之相刑也,高下之相盈也,音聲之相和也,先後之相隨,恒也。”可見,很多現象或感受之類的東西,都是有比較才會存在的。比如前不久,我哥哥來山裏住了壹段時間,他說他覺得山上並不太冷,陰天跟我們老家差不多,晴天還比我們老家溫暖許多。而兩三個月前,冷空氣尚未到來,只是深秋微涼,壹位南方的朋友來訪,卻直感嘆我這裏高處不勝寒。其實,很多快樂與不快樂,也並非都是由物質帶來的,而是由比較產生的。比如我認識的壹個人,是全村第壹個買車的,那種優越感,讓他非常快樂,但是有壹次他到城市去求見壹位大企業家,人家公司的停車場上全是豪車,他馬上意識到自已的車跟人家的車停到壹起就太顯寒酸了,此時這個人不但不會因為車而快樂,反而因為車而煩惱,後來還陷入了沒錢買豪車的長期煩惱之中。
他有壹次跟我說起這件事,我說妳何必跟別人比呢?
他說,人這輩子就是要爭口氣,就是要比別人強!
我問:妳們家跟妳的鄰居老範家比,誰家更強呢?
他說:當然老範家更強。
我說:妳現在生意做這麽好,比老範家有錢多了。
他說:我再有錢也不能跟老範比呀!他兒子是團級軍官,多牛啊!這可不是能用金錢來衡量的。
看來,比較雖然很關鍵,但是起核心作用的還是價值觀!所以,比較本身沒有問題,問題是比什麽?有些地方拜金主義盛行,親戚、鄰裏間只攀比誰的錢多而不顧其他,大家笑貧不笑娼,於是人們道德淪喪,為了錢不擇手段,最終每壹個人都深受其害。老壹輩人喜歡說比誰的貢獻大,現在似乎不太流行了,如果今天有壹個年輕人提議:“咱們比較壹下,看誰為 社會 奉獻的多。”估計周圍人聽了,都會認為這年輕人腦子出了問題,或者幹脆把他當成怪物。
我當兵的時候,是壹個攀比心很強的人,雖然嘴上不說,心裏卻總希望處處都比別人強。比如跑步訓練,為了跑個第壹名,我能把自己跑得腿抽筋。戰友們說我爭強好勝,卻沒有說我不好的意思,反而很尊重我。後來,我被調到宣傳部門從事新聞工作,也是沒日沒夜地學習,總想著要在各部隊新聞工作者中做壹個最優秀的。同樣,我的攀比行為並沒有被人反對,大家甚至更加看重我了。
我們不用講什麽大道理,但是我們起碼應該有合理的是非觀、成敗觀,做任何事都有做任何事的標準,而不能僅僅以是否掙到錢來判斷是非成敗。且不要說得那麽高尚,就說自身的利益,如果不顧各行業的標準,只管眼前能不能掙到錢,那從事生產的壹定會偷工減料,從事營銷的壹定會欺騙客戶,面對競爭壹定會不擇手段,實現壟斷的壹定會霸道不講理……這不正是當今壹些電商平臺的亂象嗎?這種亂象讓 社會 上的多數人都成了受害者。
攀比之心,凡人皆有之。比如我喜歡炒茶,就總想著自己炒的茶比別人的更好,但我幾乎永遠都無法超越那些大師。而大師們之所以能夠成為大師,可不是靠欺騙,而是靠紮紮實實的真功夫。我看到有些茶商靠欺騙客戶賺了壹些錢,但是總不能長久,能夠長久掙錢的,還是那些有真水平、踏實做產品的大師們。
十壹年前,我到壹個城市去創業,同行競爭十分激烈,當時我們各方面都處於劣勢,我就抱著壹條死理:在對用戶的服務上,要絕對比競爭對手做得好。三年後,競爭對手就消失了,而我們,成了當地同行業中做得最好的壹家企業。如今想來,十壹年前的經驗,今天仍然可用,或許還將長久可用。
今天,我壹個人住在冬天的山村,本來想寫壹些山居生活的片斷,卻有位年輕人打電話跟我說:他已經回家過年了,跟兒時的小夥伴們壹比,頓時發現自己很窮,於是想創業掙錢,卻又害怕在競爭中失敗,變得更慘。他問我該怎麽辦?於是,我想到了上面這些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