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海南也是有春天的,只是尋找春天的腳步需要分外用心些。走海南東線高速從三亞到海口要穿過牛嶺,看得到分界洲島的牌子,據說海南島以此為界分南北,南部為熱帶,北部為亞熱帶。春節來海南能明顯感覺到其南北氣候的不同,南部穿單衣,北部要加外套,南部艷陽高照,往北則漸陰漸雨。
亞熱帶地區是有春天的,中國的春天大概是從海南的牛嶺啟程。正如徐誌摩的詩《再別康橋》: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來;我揮壹揮衣袖,不帶走壹片雲彩。海南的春天也是悄悄的走的,連衣袖都未曾揮壹揮,以致當地人都忽略了春的存在。
各種果樹春節前後就兀自花開花落,著急的都結出了小果子,那青蛙的鳴叫壹年都未曾停歇過……這些春天的典型標誌在海南與春天並不相幹。不過我還是找到了春天的印跡,海南少有的幾種落葉樹發了新芽,紅彤彤的木棉花趕在樹葉長出來之前就開滿枝頭,或許擔心樹木高大采擷不到,大朵大朵的木棉花完完整整掉落在地上,等待那些識風趣的人撿拾回家盛養在水盆裏。那樹剛剛發的芽,沒兩天就長成大葉子,春天在海南顯得過於隨意和匆忙。
春天在海南出發刻意的低調,是因為前路的艱險,不願意在人們的歡呼中耽擱片刻。無端的風雨絕不肯收盡余寒,春天與冬天在江南展開了拉鋸戰,每年的春冬相爭時期天氣在兩股勢力之間來回變換,有時春風拂面,春光和煦,放牛娃打起了赤腳;有時冷雨淒風,耕田的老漢凍得瑟瑟發抖。
因了這場相爭,春天得以長時間的停駐,春天也有時間精心妝扮江南;也因了這場相爭,使得江南的春天來得有些含蓄,春天的跡象須用心才能發見,不用心也罷,處處可以發覺驚喜。風中接過壹枝垂柳,悄然已發嫩芽,折下壹枝旋出完整的壹段樹皮做成壹管柳笛,嗚嗚地吹起。
竹籬笆裏的枸杞芽竄出老長,掐下來塞滿衣袋,給母親炒壹盤好菜。夜晚將腳探出被子外感知春天的暖意,卻分明聽到早春尋偶的蛙鳴聲,壹早去池塘,卻發現青蛙的孩子都出生了,小蝌蚪壹群壹群聚成壹個黑團,在水裏歡快地遊著。
江南的春天來得有些艱難,在晴雨相間中,在冷暖交替中,拉長了江南的春季,使得油菜花能從春節開到四月。直到晨早的輕霧如細紗纏繞著村莊,茵蘊的薄霧覆在田野裏紫雲英花上,那才是春天婀娜的惜別。
春天來北京的時間可沒準譜,平谷的桃花節是每年的4月17日,有的年份此時桃花還未開,有的年份則開過了,在北京近二十年卻從沒有趕上平谷桃花大片齊放的盛景。也許在江南耽擱太久,或許因為與冬天的抗爭得疲倦了,使得北京的春天委實有些急促和粗糙。
某年四月我去濟南幾天,走時大樹才發芽,回時已經綠樹成蔭。北京往往壹入5月氣溫陡然提升,直接就入夏了,如此短促的時間,再心靈手巧也難做到精細。2012年的清明節去大同,盡管離北京僅四百公裏,但雲岡石窟前的水塘堅冰才開始融化。春天到東北更晚壹些,四月中去東北那邊還燒著暖氣。
南北入夏的時間差不多,春天來得晚,意味著春季就短暫,萬物如趕趟壹般同時復蘇,倏忽就長大,這樣的春天壹點趣味也沒有。
春天還是江南的好,無論海南還是北京都無法比擬,“春風又綠江南岸”海南人和北方人恐怕都難以體會那種意境,少年時我乘船去祭祖,鄱陽湖岸邊的青草綠得那麽厚重,仿佛要流到河裏,這秀色讓我佇立船頭直到靠岸。
江南的春色讓文人們留下許多優美的詞句,還有人詠出:“春且住……天涯芳草無歸路”,想把春天留駐江南,這太貪心了吧,弄得“春風不度玉門關”,偏遠的玉門關春天都沒有時間去了。
2014年3月作於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