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人胡仔在《苕溪漁隱叢話》中評價蘇軾的《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時說“中秋詞,自東坡《水調歌頭》壹出,余詞盡廢”,可見其影響之深遠。全詞情韻兼勝,境界壯美,基調樂觀,富於哲理,詠物、寫景和抒情、議論水乳交融,互為表裏,纏綿之情,讓人玩味不盡。上下兩片以“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為轉折,過渡自然,尤其是該句中的“弄”字,匠心獨運,是該詞意韻幽深的“詩眼”。
起舞,本應是壹個歡快愉悅的活動,多為人們開懷時的壹種陶醉之態,而清影則是壹種淒涼的意緒,壹種清冷的寂寞,二者通過壹個“弄”字,形成鮮明的對照。同時,“弄”字處於二字中間,本身也賦予了極大的內涵和審美張力。從這個“弄”字,我們可以設想當時的情形:蘇軾微醺薄醉,意態癡迷,朦朧之中仿佛到了雕欄玉砌的瓊宮玉殿裏,滿目星光,月華如水,詞人長袖舞向曠遠的天宇,明亮的月光壹瀉而下,投下清淡的陰影,舉目四顧,孤零曠寂,對著冷月清輝,詞人只能與自己相隨的身影***舞,影隨人動,意緒翩翩,心似陰影,愈舞愈沈……壹種無可奈何的心緒也從心底油然而生。我們可以從中管窺到詞人的迷惘和孤獨,感受詞人內心深處郁結已久的惆悵,從而為下片的抒情和最後對天下人“但願人長久,千裏***嬋娟”的美好祝願作了感情的鋪墊。壹個“弄”字,給我們的遐想是無限的。
蘇軾以“弄”襯之孤獨是有其原因的。我們來觀照這首詞的背景。該詞作於北宋後期神宗熙寧九年(公元1076年),當時蘇軾因與王安石政見不合,自請外調,在密州做地方官。那年,他已經41歲,20年仕途奔波,宦海沈浮,加之妻子亡故,弟弟又遠在他鄉,如此的際遇,使他在中秋月圓人應圓的時候孤獨地“弄”影。但這並不是詞人內心的全部,更深層的是詞人內心抱負不展、理想未得實現的愁悶。蘇軾是北宋後期的文壇領袖,詩、詞、文皆是大家。20歲時便以冠絕壹時的政論文考取進士,就是圖報效之誌,興國家之業。然而,20年的宦遊生活,他的忠貞理想和報國之誌屢受打擊,政治處境頗不得意。懷想這些,詞人無法找到理想與現實矛盾之間的出路,但仍堅持自己的誌向。在政治漩渦中,詞人為了自己的政治理想,不也如月中獨舞壹樣在孤獨地抗爭嗎?不僅如此,蘇軾與胞弟子由(蘇轍字)亦已經7年沒有團聚,心情抑郁,可想而知。可是,詞中,舒幻想而留戀人世,傷離別而處以達觀,反映了作者由超脫塵世的思想轉化為喜愛人間生活的心理過程。“弄”字,就是這壹轉變的關鍵字。綜上所述,“弄”字既反映了詞人內心無法排遣的孤獨感,也反映了詞人孤芳自賞、矢誌不渝的政治抱負。壹個“弄”字,其實包含了詞人惆悵之心、孤獨之心和赤誠之心,情真意切,含蓄雋永,喚起了我們無限遐想,讓讀者獲得了豐富的美感和無窮的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