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 心理陰影;墮落;崩潰
打開《欲望號街車》,威廉姆斯筆下典型的女性形象――布蘭琪散發著異樣動人的光彩款款走來,向我們娓娓講述了自己的淒涼身世。
布蘭琪――這位威廉姆斯戲劇世界中南方女性的典型代表――有著讓人深深迷醉的南方淑女的氣質,受過良好的教育,溫柔、細膩、賢淑;卻融高雅品位與自甘墮落的矛盾於壹身,掙紮在舊南方古老的傳統價值觀與現代工業社會的冷漠、非人性的現實之間,在歷經多重打擊後,壹步步滑向崩潰的邊緣,最終不得不逃遁到瘋癲的世界中尋求解脫。
應該說,布蘭琪的悲劇是?冰凍三尺,非壹日之寒?。除了大的歷史環境――南方沒落貴族文化註定要敗在北方強悍的工業文化面前――之外,單純從劇中人物的身世遭遇和心路歷程出發就會發現,米奇,布蘭琪妹夫斯坦利的朋友,在其壹步步滑向深淵的過程中,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扮演了重要角色,是將布蘭琪推向最終毀滅的壹股不可忽視的力量。
第壹重打擊――婚姻破滅
布蘭琪年輕的時候美麗而單純,對美好生活充滿玫瑰色的幻想。斯黛拉――布蘭琪的妹妹――曾對斯坦利說:?妳不知道小時候的布蘭琪。沒有人比她更溫柔,更相信別人了。?(田納西?威廉姆斯,1980:136)布蘭琪16歲時嫁給了壹個年輕英俊、富有才華的詩人亞倫。她深愛自己的丈夫,愛得那樣真誠而熱烈。然而,婚姻並沒有帶她走上幸福之路,相反,給她帶來了生命中第壹道致命而且延及終生的傷痕――她的丈夫是個同性戀,在被布蘭琪發現後開槍自殺。這使得不到20歲的她,對本來理想中神聖無比的愛情產生了懷疑,又為自己失去深愛甚至崇拜的丈夫而痛苦萬分,精神上開始陷入苦悶。筆者認為布蘭琪的這段經歷為後來她跟米奇的壹段感情糾葛埋下了伏筆,為布蘭琪企圖從米奇的愛情中撫平過去的創傷,尋求精神上的歸宿與重新印證愛情的神聖性打下了基礎,也直接提升了米奇在布蘭琪生命中的地位與重要性。
第二重打擊――死亡陰影
之後,由於種種原因,曾經顯赫壹時的Dobius 家族沒落了,布蘭琪的親人也相繼離世。如同?美麗的夢?壹般的Belle Reve莊園也變賣殆盡。父母的離世讓年輕的布蘭琪第壹次如此近距離地直面死亡,讓未經世事的她第壹次意識到 ?死亡――我坐在這兒,它就坐在那兒,就像妳現在坐得這樣近(田納西?威廉姆斯,1980:148)親人那?不要讓我死!?(田納西?威廉姆斯,1980:21)的撕心裂肺的呼喊,久久縈繞耳邊,不肯散去,成為她第二個夢魘,她的心理創傷又加重了壹層,終日糾纏,無處逃避。
第三重打擊――生存危機
為了生存,拒絕死亡,她找了壹份教師的職業謀生。但是,過去的陰影壹直盤踞心頭,無法驅除。為了逃避這些傷害,布蘭琪必須不斷地麻醉自己,最後竟演變成病態地勾引自己未成年的學生。校方曝光了這壹醜聞,並將布蘭琪開除公職。為了生計她又淪落為xx,因為實在是聲名狼藉,最終被當地政府驅逐出境。這則直接將精神已經極端苦悶的布蘭琪推到了生死線上。
致命打擊――幻想破滅
走投無路的情況下,布蘭琪不得不投奔離家十年的妹妹斯黛拉,並期盼在新環境中開始新生活。她在妹妹家極力掩飾自己已有些不正常的心理狀態,極力表現出良好的教養與淑女風範。應該說這時的布蘭琪在經歷了情感、家庭以及生活的打擊後在為自己正常的生存狀態做最後的努力。筆者認為這是個非常關鍵的時刻,因為此時的布蘭琪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這從她不時出現的難以自制的緊張與歇斯底裏中可見壹斑。如果這時出現壹個雖然微小但能讓她感受到生命價值的希望,她也絕不會淪落到崩潰的下場。而第二男主人公米奇就是在布蘭琪受盡苦難,馬上就要支撐不住的時候出場了。他的出現,對布蘭琪而言,無異於壹位從精神到物質的拯救者。應該說妹妹斯黛拉的家是布蘭琪生命的轉折點。轉折得好,布蘭琪得到拯救;不好,布蘭琪跌入深淵。而米奇就是那個站在交叉路口的使者。他將帶給她幸福,把她引向光明?還是同別的力量壹起,加速把她推入萬劫不復的深淵?從這個意義來說,布蘭琪的命運至少有壹半是掌握在米奇手中的。
米奇是在布蘭琪生命歷盡苦難後第壹個認識到布蘭琪 ?與眾不同?的?紳士?。初見布蘭琪,便被布蘭琪優雅的外表所吸引,從而產生了與之進壹步交往的想法。壹向愛打牌的他,置牌桌?三缺壹?於不顧,主動與布蘭琪攀談。他借布蘭琪向他要煙之際向布蘭琪展示了他那刻有白朗寧夫人著名詩句的煙盒,並講述了自己的壹個浪漫的愛情故事,言談中流露出對愛情念念不忘的忠貞,引起了布蘭琪?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慨。更巧的是她對這兩句詩也是情有獨鐘。而後他又誇獎她、贊美她,說她是教?藝術或音樂?(田納西?威廉姆斯,1980:61)的老師。無疑這對追求高雅的生活情趣和良好藝術修養的布蘭琪來說,虛榮心得到了極大滿足。這種贊美與***鳴讓布蘭琪心動不已,米奇開始在布蘭琪的心中占有了壹席之地。
在斯坦利大發雷霆、動手打斯黛拉的場景中,布蘭琪又驚又怕,脆弱的神經再壹次受到打擊。憤怒、羞辱與驚恐不安夾雜著對妹妹的擔心占滿了她的心田,致使她在斯坦利夫婦門前徘徊良久。這時,米奇出現了,安慰她、陪伴她,讓她又壹次覺得這個男人是可以依賴的,從而對他的好感進壹步加強。
經過進壹步的接觸,在兩人單獨相處的時候,米奇向布蘭琪提起了他的母親,並轉達了母親的疑問――布蘭琪的年齡。筆者認為在這裏,米奇已經準備與布蘭琪進入實質性階段,也就是準備向布蘭琪求婚。而布蘭琪也第壹次敞開胸懷,向他講述了自己過去不幸的婚姻經歷。筆者認為這是布蘭琪重啟希望之門的重要章節。她肯向人吐露自己埋藏多年的痛苦往事,本身就是對此人的信任。她希望借此引起米奇的同情,增加對她的愛憐,從而得到他的溫情與保護,帶自己走出幾乎無力自拔的泥潭。而米奇在聽完她的淒慘往事後,慢慢拉她入懷,溫柔地說:?妳需要壹個人,我也需要壹個人,那妳跟我,能不能――?(田納西?威廉姆斯,1980:116)這雖模糊的求婚使布蘭琪重新點燃了希望之火。短短的壹句話,猶如壹線曙光照亮了布蘭琪原本已毫無光明可言的生活。
布蘭琪在對生活的期冀中答應了他。對布蘭琪而言,米奇無異於壹根救命稻草,是壹位拯救她精神與靈魂的英雄。米奇從而成為布蘭琪生命中預設的可以讓她擺脫過去的陰影、脫胎換骨重新做人的精神支柱。至此米奇在布蘭琪的心中已經占有了無人可比的地位。可以想象,這根支柱壹旦坍塌,將會對布蘭琪造成什麽樣的後果。
然而,最怕發生的事還是發生了。斯坦利將布蘭琪的墮落往事向米奇抖落無遺。且看這位口口聲聲說是遇見了?與眾不同?的布蘭琪的英雄的所作所為。他衣服未換、臉也未刮地便跑去斯坦利家中,見到布蘭琪後更是出言不遜,?不可饒恕地侮辱了壹位淑女。?(田納西?威廉姆斯,1980:140)並且粗魯地將布蘭琪拖到光亮的電燈下面對她進行近距離的仔細審視。這對布蘭琪這樣壹個青春不在,本來就對自己的年齡及外貌很敏感,本來就需要別人不停地贊揚她?看起來很好?(田納西?威廉姆斯,1980:15)的人來說,無疑是個極大的侮辱。接著他又把從斯坦利那兒聽到的有關布蘭琪的醜聞壹壹數落,並且強調他已經從?線人?那裏得到證實。這扇回憶之門的開啟,對極力想要掩飾自己的墮落往事,希望重新做人的布蘭琪來說,無疑是在她尚未痊愈的傷口上又撒了壹把鹽,尤其是在自己打算與之結婚的米奇面前。布蘭琪這時的惶恐、羞憤可想而知。
然而她不顧米奇的無禮,將事實和盤托出,並且解釋了她當時墮落的原因――對死亡的恐懼和亞倫死後的精神空虛與恐慌,希望能得到米奇的諒解與寬容。?亞倫死後,我跟很多陌生人發生過關系,這似乎是我填補空虛的惟壹途徑?我想是恐懼吧,就是恐懼,它驅使我從壹個人那裏到另壹個人那裏,尋找著某種保護。?(田納西威廉姆斯,1980:146)然而事與願違,米奇只是無情地揭露她,說她?不坦率?,(田納西?威廉姆斯,1980:145)指摘她欺騙了他的感情。
面對自己能夠抓住的惟壹依靠,布蘭琪暫時拋棄了淑女的尊嚴,想做最後的掙紮。在米奇表現出想與她親熱的行為的時候,她退而求其次地想以xx打動米奇,達到與他結婚的目的。但米奇壹句殘酷至極的話徹底粉碎了布蘭琪最後的幻想:?我想我不會娶妳了。?妳不幹凈,不能進家門伺候我母親。?(田納西?威廉姆斯,1980:150)
至此布蘭琪對這個世界惟壹的希望也被米奇以最惡毒的方式無情地撚滅了。她對這個殘酷的世界心灰意冷、萬念俱灰,已經失去了她繼續正常生活下去的任何支撐。在把米奇趕走之後,她就已經進入了半瘋癲狀態。
結 語
所以,從布蘭琪所受的幾重打擊以及她所走過的心路歷程來看,雖然最終導致她精神崩潰的直接原因是斯坦利的強暴,但在此之前,她已心成死灰,沒有任何希望可言。斯坦利的暴行不過是將她徹底摧毀的壹個外部動因與導火索,而真正導致她崩潰的是她內心所遭受的多重打擊和對這個冷酷世界的絕望。在這個過程中,米奇以她最後的救世主的形象出現,卻帶給了她最致命的壹擊,將她對生活僅存的壹絲美好幻想也全部粉碎殆盡。所以,筆者認為,米奇,這個第二男主人公在布蘭琪的生命中甚至扮演著比第壹男主人公斯坦利更加重要的角色,對布蘭琪的毀滅起了更加有力的摧毀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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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鄭新寧(1978― ),女,山東濰坊人,南開大學碩士研究生,濰坊學院講師,主要研究方向:翻譯理論與實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