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潭州
杜甫
夜醉長沙酒,
曉行湘水春。
岸花飛送客,
檣燕語留人。
賈傅才未有,
褚公書絕倫。
名高前後事,
回首壹傷神。
杜甫詩鑒賞
唐代宗大歷三年(768)正月,杜甫自夔州出峽,準備北歸洛陽,終因時局動亂,親友盡疏,北歸無望,只能以舟為家,漂泊於江陵、公安、嶽州、潭州壹帶。
《發潭州》壹詩,是詩人在大歷四年春離開潭州赴衡州時所作。
首聯緊扣題面,點出題意,但又飽含奔波無定、生計日窘的悲辛。杜甫本來是“性豪業嗜酒”的,何況現在是淪落天涯,前途渺茫,因此夜來痛飲沈醉而眠,其中透露借酒澆愁的無限辛酸。天明之後,湘江兩岸壹派春色,詩人卻要孤舟遠行,黯然傷情的心緒可以想見。
頷聯緊承首聯,描寫啟程時的情景。詩人揚帆啟航,環顧四周,唯有岸上春風中飄零的落花在為他送行;船桅上的春燕呢喃作語,似乎也在親切地挽留他,壹種濃重的'寂寥淒楚之情溢於言表。岸上風吹落花,檣桅春燕作語,這原是極普通的自然現象,但詩人以我觀物,而使“物色帶情”,賦予落花、飛燕以人的感情來“送客”、“留人”,這就有力地渲染了壹種十分悲涼寥落的氣氛,這種氣氛深刻地表現了世情的淡薄;同時也反映了詩人輾轉流徙、飄零無依的深沈感喟。這壹聯情景渾然壹體,有著強烈感人的藝術力量。梁代詩人何遜《贈諸舊遊》壹詩中,有“岸花臨水發,江燕繞檣飛”之句,寫得很工致。杜甫這壹聯從此脫化而來。但詩人在藝術上進行了新的創造,他以擬人化手法,將花、鳥寫得楚楚動人,以寄寓孤寂寥落之情,這就不是何遜詩所能比擬的。
頸聯是用典抒情。詩人登舟而行,百感交集,浮想聯翩。身處湘地,他很自然地想到西漢時的賈誼,因才高而被大臣所忌,被貶為長沙王太傅;他又想到初唐時的褚遂良,書法冠絕壹時,因諫阻立武則天為皇後,被貶為潭州都督。詩人何嘗不是因疏救房琯,離開朝廷而沈淪不偶嗎?正因為如此,這兩位古人的遭遇才引起詩人感情上強烈的***鳴。顯然,詩人是在借古人之事抒寫情懷。前人論及詩中用典時強調以“不隔”為佳,就是說不要因為用典而使詩句晦澀難懂,杜甫此處用典,因是觸景而聯想,十分妥貼,“借人形己”,匠心獨具。
詩的最後壹聯進壹步借古人以抒懷,直接抒發自己淪落他鄉、抱負不能施展的情懷。賈誼、褚遂良在不同的時代都名震壹時,但都被貶抑而死,而今詩人流落荊、湘,漂泊無依,沈郁悲憤之情在這裏達到了高潮。詩人感嘆身世、憂國傷時的愁緒,恰如湘水壹樣悠長。
這首五言律詩在藝術表現手法上,或托物寓意,或用典言情,或直接抒懷,百轉千回,創造了深切感人、沈郁深婉的藝術意境,成為杜甫晚年詩作中的名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