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趙人傑,銀鞍白馬,秋日射雕平原。嘯歌堪苦,彈劍意闌珊,休管世人睥睨,三籲嘆,對雨潺潺。孤獨酒,喜逢知己,談笑死生間。 出關!風烈烈,英雄叱咤,易水生寒。暮雲冷關河,滿座白衫。此去何時見也?扣舷笑,他日相歡!傷情處,君王遊戲,壯士去無還。”這是後人詠嘆荊軻的壹曲古風,上闋贊荊公英雄蓋世人所不識,後喜逢燕丹,屈士起於丘園;下闋卻是易水河畔白衣送客之場景,慷慨激烈,最妙卻是結末壹句,英雄叱咤,不過是君王之遊戲耳,道出人世無限感慨。荊軻刺秦王失敗後,燕國太子丹不事強秦,投遼東衍水而死。壹代悲愴的英雄,壹份滿腔的蒼涼,撒手遺下的是後人無盡的悼念,拂袖留下了壹個亙古流傳的神話。
飲恨賫誌、負帝蹈海的荊軻是壹代俠士,《史記?;刺客列傳》中***記載了五位俠士,荊軻是其壹。司馬遷說:自豫讓之後四十余年而有聶政,自聶政之後二百二十余年而有荊軻。數百年間僅區區五人,可見在司馬遷眼中稱得上俠士的都是不世出的大英雄。他們身上背負著的是傳統的書劍精神,是“鐵肩擔道義,妙手著文章”的強烈的社會責任感……
什麽是俠?俠就是不君不臣,不偏不倚,自成壹家。俠士最主要的特點就是既不遵從國君之命,也不遵從世俗的觀念,而只遵從自己獨有的價值標準。俠士註重讀書。士是讀書人的稱謂,稱得上是俠士的人都讀書有成,文武兼通,並不單只習武。俠士重信義,言必信,行必果,壹諾千金。俠士註重德操,不誇耀自己的才能,不議論別人的短處,“交絕不出惡聲,去國不潔其名”。他們註重名譽,不是沽取虛名,而是為了證實自己的絕對完美、絕對自信。他們幫助別人時報壹答十,不是出於對別人的關心,而是為了證實自己有存在的價值和然諾的力量。他們不在意成敗,不吝惜生死,不是因為輕視生命,而實在是因為太愛惜生命。生命有兩種,茍安偷生自欺欺人是沒有意義的生命,矢誌不移獨立自存是有意義的生命。俠士愛惜的是有意義的生命,所以他們都意誌堅強,“立意皎然,不欺其誌。”為了保全這個誌向,他們就會在需要的時候不惜生死,所以像程嬰、侯贏、田光、樊於期、夏扶甚至在完成使命之後也要自殺而死。生不茍合,死不茍且,死法和生法同樣重要。做俠士最重要的不是敢於去和強敵拼死,而是敢於在值得的時候自己殺死自己。
由於俠士有自己特殊的價值標準,國君不認同他們,因為他們幹亂國家法令,私設刑罰。普通人也不認同他們,因為他們活著不求財利,死時不情生命,全然不可效仿。只有他們自己少數幾個人之間相互認同,但也都是默認於心,從不明說。這樣的壹種人生確乎稱得上是白虹貫日、感天地而泣鬼神!
俠士必須是刻苦砥礪,孤介獨行。只有田光能請出荊軻,而田光自刎身死。只有樊於期的人頭能使秦動容,而樊於期果然甘心授首。夏扶只因不能同行,就在車前刎頸以壯行色。黃金投龜,燴千裏馬肝,斷美人之手,荊軻面不改色。然而荊軻來到燕國肯定不是因為希圖燕太子丹的黃金、館舍、車騎、美女,別人可能是,他決不可能。他知道提壹匕首以入強秦的後果,早已預存必死之心。何況田光、樊於期、夏扶已先他而死,荊軻更是義無反顧。但他入秦又不是為了太子丹壹人壹國的私利,他是為他自己平生的誌向。荊軻說:“心向意,投身不顧;情有異,壹毛不拔。”有所為,有所不為,這也就是孔子所說的“狂狷”了。
尚俠的謫仙有詩雲:
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
銀鞍照白馬,瘋沓如流星。
十步殺壹人,千裏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閑過信陵飲,脫劍膝前橫。
將炙啖朱亥,持觴勸侯嬴。
三杯吐然諾,五嶽倒為輕。
眼花耳熱後,意氣素霓生。
救趙揮金錘,邯鄲先震驚。
千秋二壯士,赫大梁城。
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
誰能書閣下,白首太玄經?(《俠客行》)
漢代以後的俠士多以墨家的“兼愛”為行為準則,太平盛世,他們有浪漫的激情,,舨蕩之秋,他們有通天的本領。他們輕生命,他們重然諾,他們鋤強,他們扶弱。他們之中,有白鬢染霜者,也有稚氣未脫童,有七尺須眉漢,也有柔情似水女。或藝高膽大、碧血豪情,或善智多謀、鋒芒巧露;擒盜賊,鬥鷹犬,戰飛賊,懲兇頑,除妖孽,擊敗類……為人們伸張正義,為百姓鏟除不平。然而壹身皓然正氣是他們特有的墓誌銘。
誠然如此,壹段時間以來,我們日常生活中的人生準則,漸趨於論利害,卻少有論是非;在影視熒屏上較少看到陽剛果絕之形象,杯水風波卻晃個不停;在社會生活中,不少人的精神好像得了軟骨病,仿徨、猶豫、膽怯、麻木,不但難以見到“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古來俠士之風,甚至還有人見死不救,圍做看客。每當我得知有人落水而大家隔岸相看、有人被暴徒追殺而旁人熟視無睹、孩子被拐賣他鄉而知情者緘口不言這樣的消息後,忿然之心陡起,不由想起古人壯懷激烈的詩行:十年磨壹劍,霜刃未曾試,今日把君問,誰有不平事!難道,中華民族古來有之的劍氣膽魄,真的會面臨式微!顯然,只消我們每個人在受到社會浪潮影響同時,要學會選擇鑒別:在關註社會熱點時,應多分析比較。只有自覺學習傳統文化的精髓部分,不盲目隨波逐流從眾,這才是真正走向個性完善思想成熟之路――正如歷來的俠士壹般。
站著就是壹座山,倒下便是路基;完整時給人啟示,粉碎時使人警醒――這恐怕是對歷來的俠士們的宿命的最好詮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