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壯辭家去,窮老還入門。
腰鐮刈葵霍,倚杖牧雞屯。
昔如韝上鷹,今似檻中猿。
徒結千載恨,空負百年怨。
棄席思君幄,疲馬戀君軒。
願垂晉主惠,不愧田子魂。
唐以後的詩歌中,出現大量的《閨怨》、《春怨》、《春詞》、《宮詞》,表現手法上也都是代擬,如王昌齡的《閨怨》:?閨中少婦不知愁,春日凝妝上翠樓。忽見陌頭楊柳色,悔教夫婿覓封侯?!李益的《江南曲》?嫁得瞿塘賈,朝朝誤妾期。早知潮有信,嫁與弄潮兒?;劉禹錫的《春詞》:?新妝宜面下朱樓,深鎖春光壹院愁。行至中庭數花朵,蜻蜓飛上玉搔頭?。其中杜牧的《七夕》更為出色:
銀燭秋光冷畫屏,輕羅小扇撲流螢。
天階夜色涼如水,臥看牽牛織女星。
表面上的歡愉掩飾不住內心的寂寞,看似無憂無慮的嬉戲難以遮蓋心中無法言說的淒涼。詩人通過動態的情景來刻畫主人公面對青春的悄然消逝,那種無所依傍的無奈與惶恐,不著壹字憂怨卻盡得無限風流。
王建的《宮詞》壹百首更是集代擬之大成。其中的前二十首對帝王生活作了多角度與多側面的展示,後八十首宮詞著眼於宮廷婦女的集體形象,重點表現其騎射歌舞、溫室養殖、酥油點花、奕棋刺繡、值班看園、孤眠幽閉等生活情態,將其生活百態與幽微隱秘的內心世界予以全景式的測度與展現,如第九十壹:?樹頭樹底覓殘紅,壹片西飛壹片東。自是桃花貪結子,錯教人恨五更風?;第八十三:?教遍宮娥唱遍詞,暗中頭白沒人知。樓中日日歌聲好,不問從初學阿誰?。宮女的孤獨、懊惱,年長色衰後無人過問,表現得如見其人,如聞其聲,雖然多數作品主旨並非諷刺,但在維護宮禁尊嚴者看來卻是太大膽了。當時宦官王守澄就企圖以《宮詞》為口實彈劾他,由於他的機智才得幸免於禍(詳見範攄《雲溪友議》)。歐陽修就很強調它的認識價值,認為《宮詞》可補史傳之不足(《六壹詩話》)。同樣是代擬體的王昌齡的宮怨詩在詩歌史上也頗有影響。它與王建的宮詞雖都以宮女妃嬪為表現對象,但在處理她們的情感心理上卻有顯著的區別:王昌齡突出表現的是宮女之?幽怨?,而王建突出表現的則是宮女之?嬉戲?。我們只要比較壹下王昌齡的宮怨:?奉帚平明金殿開,且將團扇***徘徊。玉顏不及寒鴉色,猶帶昭陽日影來?,王建的《宮詞》第二十五:?競渡船頭掉彩旗,兩邊濺水濕羅衣。池東爭向池西岸,先到先書上字歸?,就可看出兩者的明顯不同。形成這壹差異的主要原因是:兩人創作的材料來源有別,題材性質各異,仕宦經歷的不同,表現手法互異以及盛、中唐社會風氣和審美風尚的懸殊。
詩言誌,詞言情。作為擅長表現內心情感的狹深文體,詞人更喜用代擬手法來表現思婦孤獨愁苦的內心世界,或是自己的思親懷鄉和冶遊之情。在這方面,《花間詞》開啟先河,溫庭筠又是代表人物,下面對他的幾首詞略加簡析:
玉爐香,紅蠟淚,偏照畫堂秋思。眉翠薄,鬢雲殘,夜長衾枕寒。
梧桐樹,三更雨,不道離情正苦。壹葉葉,壹聲聲,空階滴到明。
?《更漏子》其六
詞人通過想象,極力摹寫壹位思婦在秋雨淅瀝的深夜,傷離恨別徹夜無眠的情景和思緒。為了突出其哀苦之情,詞人調動了室內的玉爐香煙、紅燭蠟淚、孤衾寒枕,室外的梧桐樹、三更雨,通過這些衰瑟淒清的景物來渲染和烘托,更讓人感到?離情正苦?。這是用哀景烘托哀情,詞人有時有用樂景來反襯哀情,如這首《訴衷情》:
鶯語花舞春晝午,雨霏微。金帶枕,宮錦,鳳凰帷。
柳弱蝶交飛,依依。遼陽音信稀,夢中歸。
室外是花飛鶯語,蝴蝶在柳從雙雙翻飛,細雨蒙蒙,壹派大好春光。室內的思婦卻是放下帷幃,靠在枕上,長臥不起。為何要辜負大好春光,詞人最後才交代:?遼陽音信稀,夢中歸?。從軍的丈夫不但未歸,連書信也沒有。因此要想見面,只能在夢中,這就是她長臥不起的原因。其實,詞人通過?柳弱蝶交飛?已給了暗示:蝴蝶雙雙穿柳繞花,自己卻孤眠獨宿,這恐怕也是她不願去室外賞春的原因。溫庭筠善於通過景物描繪來進行這種暗示,如前面曾提及的那首著名的《菩薩蠻》結尾:?新貼繡羅襦,雙雙金鷓鴣?,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