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初期,詩歌創作有壹個相當不錯的開局。生活在元代末年直至明代初期的壹批作家,如劉基、高啟等,由於親歷了改朝換代的巨大變遷,對種種災難和痛苦有著切身體驗,這自然加深了他們對社會、人生的認識,因而他們的詩歌創作富有現實內容,往往直抒胸臆,感情真摯,氣象闊大,風格沈郁。
劉基,是明代的開國功臣之壹,受到明太祖朱元璋的倚重。他的詩歌揭示了元代末期黑暗動蕩的社會現實。其《畦桑詞》、《買馬詞》、《贈周宗道六十四韻》等或控訴重斂傷民,或揭露元末官逼民反的真相,都不同程度地表示了對現實的憂慮。
劉基還有壹篇長達1200多字的《二鬼》詩,詩中借寫結鄰和郁儀二鬼重整天地,為民造福,卻被天帝猜疑捉拿之事,抒寫自己抱負無法實現的苦悶。
高啟,是明代詩歌成就最高的詩人。高啟的文學思想,主張取法於漢魏唐宋各代,所以他的詩歌風格多樣,學什麽像什麽,兼古人之所長,又自出新意。清代史學家趙翼在《甌北詩話》中評價高啟的詩歌道:
壹涉筆即有博大昌明氣象,亦關有明壹代文運。
《四庫全書總目提要》的對高啟的評語是:“天才高逸,實據明壹代詩人之上。”實際上,從高啟的成就就可以看出明初詩歌創作呈現出的勃勃生機。
高啟做官只有3年,長期居於鄉裏,故其部分詩歌描寫了農民勞動生活,如《牧牛詞》、《捕魚詞》、《養蠶詞》、《射鴨詞》、《伐木詞》、《打麥詞》、《采茶詞》、《田家行》等。這些詩沒有把田園生活理想化,而是在壹定程度上反映了階級剝削和人民疾苦。
如《湖州歌送陳太守》寫:
草茫茫,水汩汩。上田蕪,下田沒,中田有麥牛尾稀,種成未足輸官物。侯來桑下搖玉珂,聽儂試唱湖州歌。湖州歌,悄終闋,幾家愁苦荒村月。
又如《練圻老人農隱》、《過奉口戰場》、《聞長槍兵至出越城夜投龕山》、《大水》等詩,還描寫了農民在天災兵燹下的苦難。這些作品都是高啟詩歌中的精華部分。
高啟的《明皇秉燭夜遊圖》,著力描寫唐明皇沈湎酒色,忘懷國事,最終釀成安史之亂。全詩多從白居易《長恨歌》變化而來,但沒有壹語相襲,可見其詩歌藝術功力之深。
《登金陵雨花臺望大江》壹詩最能體現高啟的藝術特色,試看:
坐覺蒼茫萬古意,遠自荒煙落日之中來。
石頭城下濤聲怒,武騎千群誰敢渡?
黃旗入洛竟何祥,鐵鎖橫江未為固。
前三國,後六朝,草生宮闕何蕭蕭!
英雄乘時務割據,幾度戰血流寒潮。
我生幸逢聖人起南國,禍亂初平事休息。
從今四海永為家,不用長江限南北。
從南京的形勝聯想到歷史上的割據,再聯想到今天相對安定的生活,與滿懷激情中又帶有幾多感慨、幾分蒼涼。
高啟詩在藝術上有壹定特色。他的某些詩崇尚寫實,描摹景物時細致入微。如“江黃連渚霧,野白滿田冰”;“鳥啄枯楊碎,蟲懸落葉輕”等句,均產生於生活實感,新穎逼真。
高啟的詩註重含蓄,韻味深長。如《鑿渠謠》:
鑿渠深,壹十尋;鑿渠廣,八十丈。鑿渠未苦莫嗟籲,黃河曾開千丈余。
雖然只是寥寥數句,收煞處戛然而止,卻能給人以深遠的回味。還有,高啟的詩用典不多,力求通暢,有些只有數句的小詩,更具有民歌風味。如《子夜四時歌》:
紅妝何草草,晚出南湖道。
不忍便回舟,荷花似郎好。
這些詩句明白如話,親切動人。
明代詩壇上出現以“三楊”為代表的“臺閣體”詩派。“三楊”即:楊士奇、楊榮、楊溥,他們都是臺閣重臣。臺閣主要指當時的內閣和翰林院,臺閣體則指當時的臺閣重臣所形成的壹種詩歌風格。
這些人所作的詩歌都是歌功頌德、粉飾太平的作品,其形式則是追求雍容華貴、典雅工麗,題材大都是應制、酬答和題贈,給人以枯燥乏味、平庸呆板的感覺。
與“臺閣體”同時但風格迥異的是於謙的作品。他的詠物詩《石灰吟》:
千錘萬擊出深山,烈火焚燒若等閑。粉身碎骨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
詩人借石灰自比,表達了自己不畏艱險、勇於犧牲的高尚情操和不凡的抱負。
“茶陵詩派”是繼臺閣體之後明代前期的又壹個詩歌流派。針對臺閣體的膚廓空泛,茶陵派以詩學漢唐相標榜,這種復古主張及其創作實踐,產生了壹定影響。因代表詩人李東陽是湖南茶陵人而得名。它形成並活躍於弘治至正德年間的詩壇。李東陽的成就最大。
李東陽的詩論著眼於形式,強調詩歌的體制、音節、聲調、格律,忽視內容。因此,他寫的大都是抒發封建士大夫情懷的應酬題贈詩作,缺乏現實內容,形式典雅工麗,詩歌視野比“三楊”開闊,但未能完全擺脫臺閣體的弊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