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蘇北,有壹種美食叫烙饃,它是在鏊子上烙成的。
小時侯,家裏主食以雜糧為主,小麥面不多,只有客人來時,才能吃上心儀的烙饃,這種奢侈的機會並不太多。每當這個時候,我也是迫不及待地想吃上那熱騰騰的壹張烙饃,總喜歡蹲坐在他們面前,靜靜地等待這面與火的傑作。奶奶是烙饃的壹把好手,只見她先舀出壹瓢面,倒入面盆中,左手攪拌面粉,右手註水,不壹會兒,壹大塊面團就成形了。水與面兩種特性的事物,竟悄然地詩意融合了。後來我在書中讀到,清代順治年間,方文“客居彭門”時,在其《北道行》中也寫到徐州的烙饃:“白面調水烙為餅,黃黍雜豆炊作粥”。現在看來,那時北方少有大米,多是小麥與谷物,南方人自然地入風隨俗。
面團和好後,要醒壹醒,然後用手掐出壹個個小的面團。在手裏反復揉捏,團成球狀,按成扁圓形,在這個時候奶奶才會拿出跟隨了她幾十年的搟面杖。奶奶的搟面杖成紡錘形,細細的,長長的。壹個木棒,在歲月的打磨下,竟油光發亮。奶奶雖然年齡大了,但是她左手揪著面餅的壹邊,右手搓著搟面杖,面餅卻在按板上勻速地轉動起來,如同我用鞭子抽打下的陀螺有趣地舞動起來。就這樣,烙饃有了最初的模樣。木棍與面團,本來毫不相屬的物品,卻成了勞動人民智慧的結晶。
有奶奶在,母親只有燒鏊子的'份兒了。母親早已架好了鏊子,找好了燒火用的麥稈兒和玉米芯。鏊子是用生鐵鑄成的,圓形,中間略鼓,呈鑼狀,有三足。母親在這三足下墊上磚頭,這露天的鍋竈,簡單而有意蘊。母親添上了壹堆柴火,煙呼地騰上來,小小的庭院裏煙罩了壹切。這也許是最原始、最樸素的埋鍋造飯吧!我想炊煙裊裊也就是這時走進了旅人的詩句裏,有了漂泊遊子思鄉曲的唱響。
奶奶用搟面杖,將烙饃在鏊子上攤開來,烙饃壹面起了饃花兒和熱氣形成的鼓泡,再用壹根扁竹劈子把它翻個個兒,繼續另壹面的煎烤,這樣壹翻壹正,反復幾次,很快壹張烙饃就做好了。竹劈子壹挑,壹張烙饃,如同空中滑翔機壹樣,優雅地落在了竹筐裏。我實在忍不住了,冒著被燙傷的危險,在烙饃上鋪開炒好的辣椒,折疊上壹端,卷起,大口大口嚼了起來,軟柔勁道,薄而有韌性,妙不可言。這時候家中來客是從來不會介意的,我也只顧自己傻傻的笑,現在想來,那時的情境,真是其樂融融,美美與***!這鐵與火,面與鐵,彼此包容,演變著大自然千古不變的規律,展示著它們的慈憫與寬厚,讓世間萬物得以延續,生生不息。
是呀!“泰山不拒細壤,故能成其高;江河不擇細流,故能成其深。”李斯丞相這千古名句,是幾千年來中華民族博大精深的文化因子。它向我們昭示了,只有海納百川、兼容並包,跨越過去、現在和未來,跨越現實和虛擬,跨越地域和文化,才能產生智慧的碰撞和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