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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有關於描寫祖國山河風光的詩句、文章?

1.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柳宗元:《江雪》)

2.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王之渙:《登鸛雀樓》)

3.會當淩絕頂,壹覽眾山小。(杜甫:《望嶽》)

4.明月出天山,蒼茫雲海間。(李白:《關山月》)

5.水何淡淡,山島竦峙。(曹操:《觀滄海》)

6.天門中斷楚江開,碧水東流至此回。(李白:《望天門山》)

7.相看兩不厭,只有敬亭山。(李白:《獨坐敬亭山》)

8.種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陶淵明:《歸園田居》)

9.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辛棄疾:《菩薩蠻?書江西造口壁》)

10.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蘇軾:《題西林壁》)

訪成都杜甫草堂

熊召政

春來惆悵浣花鄉,無限江山壹草堂。

細雨酥泥紅滿路,竹筒楠影綠盈窗。

每因戰亂傷襟袍,歷盡滄桑壯酒腸。

流寓錦城聽杜宇,詩人獨自話淒涼。

坐在杜甫草堂的茶館裏,我寫下這首詩。數年來借助銀翼,頻到成都,也曾得暇三訪杜甫草堂。詩人出身的我,壹直想為這草堂寫點什麽,但不知為何,總找不到感覺。此番從峨眉山歸來,心如青衣江上的行舟,還航行在盛唐的煙雨裏。再來到這成都的杜甫草堂,細細瀏覽柴門花徑,穿過壹叢叢凝煙滴翠的新竹,看高大的楠樹把四月的煙雨中的春光,撐了壹個滿庭,心中便突然生起無盡的惆悵。於是,就有了上面這首詩。

在漫長的中國歷史上,詩人是繞舌的壹群。中國以詩國著稱,詩歌在中國,如其說是藝術,不如說是壹種生存狀態。在古代,中國的為官者,幾乎沒有誰不會寫詩,他們中產生了許多大詩人,像屈原、宋玉、鮑照、庚信等等。這情形在唐宋兩代尤為突出。在唐有張九齡、王維、柳宗元、元稹、白居易、韓愈、杜牧、李商隱等等:在宋有王安石、晏殊、歐陽修、範仲淹、蘇東坡、辛棄疾、陸遊等等,都是詩壇中雄視千古的人物,同時又都是高官。同以上這些人相比,杜甫官職卑微,所謂工部,比之如今,充其量是個處長級別。但論詩不論官,何足掛齒的小官並不妨礙他獲得“詩聖”的地位。

中華民族勤勞、智慧,十分優秀,但同時又極盡虛榮之能事,凡事都要誇張。譬於聖人,全世界獲此封號的,加起來恐怕也沒有咱中國多。周公且是中國政治家中的第壹位聖人,孔夫子是中國文化的第壹位聖人,有“萬世宗師”之美譽。另外,諸如書聖、草聖、詩聖、棋聖、藝聖、畫聖、歌聖等等,不壹而足。發展到當世,愈演愈烈。這種現象的產生,實乃是遠古生民圖騰崇拜的余緒。聖人是崇高的,不可企及的,我輩仰望,竊竊慚愧自己的愚笨。可是站在這杜甫草堂中,馬上就想到壹個問題:為何這草堂,從來沒人稱它為“詩聖草堂”而要直稱為“工部草堂”?難道聖人的頭銜,還敵不過壹個級別卑下的工部員外郎?

公元758年冬,從華州司功參軍任上棄官流浪的杜甫,攜家帶口來到成都,借寓於浣花溪畔。翌年春,在友人的資助下,在浣花溪上遊選了壹塊地,蓋起了幾間茅屋。這便是最初的杜甫草堂。杜甫在這裏住了三年零九個月,寫下了兩百四十多首詩,在他死後,草堂數度易主終成廢墟。直到壹百多年後,來成都做官的晚唐詩人韋莊,在浣花溪畔找到了草堂遺址,緬懷先賢,他在遺址上頭蓋了壹間茅屋,這是後人紀念杜甫的第壹座建築。又壹百七十年過去,到了北宋神宗元豐年間,有壹位名叫呂大防的進士仕宦錦城,在再度頃圯的韋莊版的草堂遺址上又壹次重建。這壹次規模略大,其壁間繪有杜甫遺像,供人瞻拜。半個世紀後,已是南宋初年,時任成都知府的張燾來到浣花溪邊,面對草堂雕敝之甚,遂再度培修,新增二十六通石碑,遍刻杜詩壹千四百多首,歷時四月而成。經過這次修葺,草堂漸有氣勢,大殊於從前。元明改朝換代之際,草堂毀於戰火。明初,朱元璋的十壹子朱椿受封蜀王到了成都,下令重建草堂,這次規模更為宏大。自此,終明壹朝,草堂修葺擴建了七次,亭館祠堂,曲水園囿,草堂已成勝景。明末,張獻忠人蜀,殺人如麻,川中浩劫,草堂亦不能免。1670年,清康熙朝川湖總督蔡毓榮履任成都,聯絡四川布政使金淩、成都知府冀應熊倡議重修。清代累朝擴建五次。民國期間,地方人土籌款對草堂中的工部祠與詩史堂進行了重建。新中國成立後,草堂成了杜甫紀念館,成立了管理處,向遊人開放。1961年,杜甫草堂被國務院公布為全國首批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現在我們所見的草堂建築群,為清嘉慶十六年重修所留下。這穿逗式的民居建築,典型的川西風格。層軒累閣,華堂麗廡,清流散綺,雨浥紅渠。此般景象,華貴有如王府,與詩人的故居相去甚遠。

唐代詩人中,最窮的有兩個,壹個是杜甫,另壹個是杜荀鶇。如果給他們劃成分,都是貧農。在新中國,他們可算是無產階級詩人。宋代,曾主持過草堂重修工作的喻汝礪,為這草堂寫了十二首詩,第壹首頭兩句“燦燦詩翁錦城西,只緣詩好合窮棲。”開宗明義就點明了杜甫的身份,這個“燦燦詩翁”窮棲於人世。同時表述了壹個觀點:唯其窮棲,才能寫出好詩。杜甫自己也說過“文章憎命達”。這無異於告訴人們:文學是窮人的事業,這觀點與孔夫子的“倉廩實然後知禮節”顯然違背。文學與財富的關系,也就是說杜甫的立論是否正確,值得另寫壹篇文章探討,這裏略下不表。在這裏,我想指出壹個有趣的現象,中國的詩聖,壹個瘦骨嶙嶙的窮老頭子,生前顛沛流離,為五鬥米折腰尚嫌不能,強抑嗽齒的窮愁,在達貴官人面前強顏歡笑的這位在大熱天吃腐牛肉中毒而死的詩人,為何寓居三年多的壹座草堂,竟有如此的宏敞亮麗?在這草堂裏,杜甫寫下了那首呼天愴地的《茅屋為秋風所破歌》。如果草堂是今天這般氣象,杜甫會如此痛哉惜哉,稍帶著還把搶走茅草的鄰家的孩子咒罵壹番?

答案只有壹個:這座草堂是後人蓋的。從第二節裏列舉的歷代重修情況來看,基本上都是官府所為。這樣就引出了第二個有趣的問題:我們的官府,為什麽在杜甫生前如此吝嗇,任其窮愁潦倒。但在他死後,又要如此大費財力,不厭其煩的修繕、擴建這壹座已沒有杜甫的杜甫草堂呢?生前窮愁死後榮耀都達到了極致,這究竟是荒誕的黑色幽默呢,還是原汁原味的中國特色?

前面已經講過,詩在中國,首先是壹種生存方式,其次才是藝術。且不說官場的附庸風雅已成痼疾,就是天生龍種威加四海的皇帝老兒,同樣也要往詩人堆中湊。漢高祖劉邦與明太祖朱元璋,幾乎是兩個文盲,然而都有詩傳世,劉邦的《大風歌》寫得還不賴。禦制詩應算是中國詩歌中特殊的壹種。乾隆皇帝禦制詩壹萬多首,這數量超過了歷史上任何壹位大詩人。盡管中國的統治階級愛好詩歌,但愛詩與愛詩人是兩碼事。歷史上,愛詩人的皇帝不多,但給詩人制造苦難的皇帝卻不勝枚舉。遠的不說,就說開創新中國的毛澤東,他自己是壹位優秀的詩人,可是,這並不妨礙他無情打擊胡風、艾青等數以千計的詩人、作家。統治者為鞏固政權的需要而殘酷迫害手無寸鐵的文人,從來都不會有道德上的障礙。

基於以上考慮,漫步在這杜甫草堂中,我的確產生了“詩人獨自話淒涼”的感覺。

僅就園林而言,杜甫草堂堪稱西南勝景。鄧小平以八十高齡來遊草堂時,說:“來成都沒到杜甫草堂,就等於沒來成都。”我不知道這句話確切的含義是什麽。既可以理解成對杜甫的推崇,提示國人不可丟掉了杜甫壹生堅持的憂患意識。又可理解為對這壹片園林建築的贊美。是的,田舍農居風格的草堂,如含蓄淡遠的水墨畫,有著閑逸的韻致。特別是1996年動工興建的茅屋景區,曲水林塘,莫不充滿杜詩的意境。在洞庭湖上客死孤舟的杜甫,絕對想不到,他靠友人贊助而建起的流寓蝸居,竟然被改造成錦城佳構,從而吸引了八方權貴,萬國衣冠。僅從這壹點看,詩人的榮幸,此地可稱為“海內孤本”。

我在草堂中時,正值暮春,煙雨蒙蒙,園中遊人熙攘。我細心觀察,遊人最少的地方,是杜詩碑林。啊,他們並不為尋詩而來,像遊魚唼喋浮萍,他們需要的是這裏春光的溪流,娛情的小徑。細心壹想可以理解,在中國歷史中,詩人是壹種時尚。而在當今,在利益追逐成為社會首選的今天,詩人早巳變成了社會中的邊緣人物。再沒有人願意欣賞鏗鏘的音韻,更沒有閑人來傾聽詩人的訴求。盡管這訴求發自心靈,註滿憂患,也不借助於語言暴力。但是,它仍不會吸引人們的註意,因為,產生於情感的詩,畢竟離銅臭太遠。

登黃鶴樓

熊召政

歷史播遷,春秋數易。武昌蛇山上的黃鶴樓幾次焚毀,又幾次重建。耗資之巨,氣勢恢宏而趨鼎盛的,則是今天的這壹座了。

古時的黃鶴樓是文人騷客聚首之地。五月登樓,望短笛之梅,落瓣於芙蓉雪浪;九月憑欄,看長亭之柳,系舟在米市漁街。弄筆者對此,各有各的感悟:托興寄情,寫憂患文章者有之;嘆鄉關無覓者,更是不少。

今天登樓的人,旺季時如蟻聚。然而在這裏發思古幽情的,卻沒有幾個人了。人們當然不必追尋漢朝的黃鶴翩然何處,唐代的白雲又飄向哪裏。雞犬桑麻的往事,早已失落在滿樓喧響的迪斯科舞曲中。夾在旅遊的人群中,我也曾好幾次置身這高拔的仿古建築,臨觀蒼茫河漢,回之望之,歌之嘯之。

人的視覺世界建立在兩種經驗之上:重力線是垂直的,水平線與它直角相交,成十字架結構。九省通衢的武漢,正在這十字架結構的交叉點上。萬裏長江自西而東,京廣鐵路自北向南,兩條大動脈在黃鶴樓前的長江大橋交匯,車騎舟航,達至東西南北。而漫步黃鶴樓的高層回廊,亦能任亂發飄然,把四面江山,看個痛快。

倚樓西望,蒼茫壹片。乃是鶯飛草長的江漢平原。這雲夢大澤的遺址,尚有碧水千湖。牧歌與漁歌揉成的水彩平疇上,更有壹水橫來。湧入楚地的長江,開始有了大氣魄。溯江而上,在進入南津關,探奇二百裏三峽,繼而去巴蜀買醉,天府搜神之前,不妨先來欣賞葛洲壩的水利樞紐工程。鬼斧神工,聳大江鐵門;經天緯地,鎖高峽洪波,好壹幅精美絕倫的智能風景畫。更有旋轉於江心的巨型水輪發電機,讓妳體會到現代化建設進程的宏偉。憑欄東眺,拍天而去的長江早已掙斷了西塞山前的千尋鐵鎖。輪船穿梭在吳頭楚尾,往返穿過迷蒙煙雨,當然也有二十四番花訊。如果在黃花初吐,紫蟹才肥的季節,長江三角洲的沖積平原上,大小遊船就多於過江之鯽了。十年改革中的經濟建設,正在改變金粉故都,煙雨六朝的江南情狀。金山寺沒有了法海,寒山寺遠度的鐘聲,已濾凈曠古的憂愁。買棹而去的遊人,可在江浙的鶯花月露中,樂成壹尾春江上的活潑潑的遊魚。

在黃鶴樓上引頸面北,胸中頓生俠氣。在古典的中原大地,是誰在黃河的左岸磨劍?又是誰在蕭蕭的易水上放歌?古來燕趙多慷慨悲歌之士,他們的憂患意識凝為中華民族代代相傳的情結。中原逐鹿,多少人逐老了青春,多少代又逐瘦了國脈。這壹頭政權之鹿,吸納數千年的中原精氣,躍過壹個又壹個漫漶著霧障的歷史陷阱,最後終於縱身壹躍而上天安門城樓,化為五顆金星,在人類文明的燦爛星系中閃射異彩。現在,壹場新的中原逐鹿戰又開始了。不過,人們逐的不再是政權之鹿,而是經濟之鹿。這壹只鹿,再壹次凝聚全民族的信心和力量,跳躍在中原大地嶄新的地平線上。

當我站在黃鶴樓上遙望南方,俄頃中,壹顆心已隨著呼嘯而去的火車,越洞庭煙波,過瀟湘峻嶺,載欣載奔,去到南粵的椰林蕉雨中,體會新世紀的大氛圍。南國多山,山生霧,霧生神秘,神秘而生智慧。智慧則如南國山外的海。在這片海中,中原之鹿更化為撥浪長鯨。在世界經濟的大潮中,它儀態萬方,錦鱗遊泳。飈風回溜,概莫能阻。在壹個春天,它忽然壹口氣吐出十四顆明珠,在古老的東方海岸,串成了壹條光芒四射的黃金項鏈這是我們民族新的自豪。

置身黃鶴樓頭,眼界寬,心界更寬。與樓相對,漢陽的龜山之側,是俞伯牙碎琴謝知音的古琴臺遺址。龜蛇對峙,控扼大江;壹琴壹鶴,隔江呼應。然而我眼前翩躚的,不再是那壹只漢朝的黃鶴。我心中彈奏的,也絕非春秋時代的那壹張古琴。在今天,恐怕沒有人願意當跨鶴巡天的仙人了。要麽做中原大地的逐鹿英雄,要麽當大海上的騎鯨勇士。當然還有壹種人生態度,那就是在這黃鶴樓上看翻船。但這種人畢竟很少很少。至於我,雖不能逐鹿騎鯨,卻甘當勇士們的知音,自覺幸甚至!

遊洞庭西山記

熊召政

二千五百度的春花秋月,二千五百度的風刀霜劍,給蘇州留下的溫馨與痛苦,堅挺與剝蝕,都不無鮮活地存在於今天世人的眼中。

榴花似火,枇杷如金,雖是初夏卻全無暑氣。此時置身江南,在江南的蘇州,在蘇州的太湖,在太湖中的洞庭西山上,我感受到“春寒澤國隱魚龍”的寥廓,更陶醉於“不盡春山疊翠螺”的美景。

自蘇州至太湖,即胥江入湖處,約20公裏。於此分道,右去東山,左往西山。東山為半島,西山則孤懸水中。兩山合稱洞庭山,與湖南的洞庭湖,稱名雖壹而毫無關涉。

昔日遊洞庭西山,只可舟楫往還。數年前,蘇州相關單位斥資建橋,壹連三座,如臥波的長虹跨越連接的螺嶼,歷十幾公裏而入西山。轎車水鳥般掠過湖面,為遊人節省了不少時間,但是少了蕩漾波心,與鷗鳧***浮沈,與帆影***進退的情趣。

未來之前,我以為浪花簇擁的這壹座西山,只是壹只小島,卻沒有想到,它有86平方公裏之大。山間古樹,坡上茶圃,岸畔稻田,村頭花塢,不但向我訴說雞犬桑麻的往事,更向我展示盛世農家的風情。

我來西山,原是為尋找2500多年前的吳王夫差的遺跡,這位將父王闔閭創立的諸侯霸業喪失殆盡的亡國之君,曾在西山築消暑宮。每到夏日,夫差就會帶著越國獻來的美女西施,乘著金籠玉飾的簫鼓樓船,自姑蘇而木瀆,自木瀆而胥口,自胥口而西山。在新築的層臺累榭的消暑宮裏,把長長的夏日,過成轉瞬即逝的美人養眼、美酒醉心的花朝。美則美矣,暢亦暢也,只是代價太大。難怪唐代詩人皮日休寫詩譏道:“綺閣飄香下太湖,亂兵侵曉上姑蘇。越王大有堪羞處,只把西施賺得吳。”

消暑宮建在梭山與龍頭山之間,面臨壹個深9裏、闊3裏的湖灣。襲消暑宮之名,這湖灣被稱為消夏灣。此處山環水繞,春日的柳線花痕,秋日的蓼磯楓渚,冬日的霜情雪意,都大可玩賞。當然,最好的還是溽暑時節,這裏的紅蓮白鴨、月影星蹤、菱芡蒹葭、煙雲魚鳥,無不讓人陶醉。

由於年代太過久遠,吳王的遺蹤早就渺不可尋。今日所能見到的,只是“橘柚千頭煙外樹,芙蕖四面畫中山”的自然美景。月下的笙歌、館娃的調笑、深闈裏的橫陳的玉體、水榭上燃燒的香獸,都壹壹風化在線裝版的歷史中。

我們這個地球上,2500年前的城市,究竟還有幾座存在呢?風流的龐貝,樸拙的鎬京,只給我們留下遙遠的記憶。蘇州則不同,二千五百度的春花秋月,二千五百度的風刀霜劍,給它留下的溫馨與痛苦,堅挺與剝蝕,都不無鮮活地存在於今天世人的眼中。蘇州太豐富了!城內的每壹條小巷、每壹座園林,城外的每壹條小河,每壹處山峰,都留下了太多太多的故事,像壹粒粒璀璨的珍珠,串起熠熠閃光的歷史的項鏈。

因此,與拙政園、虎丘、寒山寺、靈巖山等名勝相比,這相對較為偏遠的西山,這西山的消夏灣,便顯得不怎麽重要了。何況它除了遺址,更不見壹點點些微的遺跡了。但我獨自壹人在這裏徘徊的時候,卻依然生出了強烈的滄桑感。大約出於傳統文人的舊習,我對吳越文化素有偏愛。這文化的基調是精致、溫婉,即便劍拔弩張,也可以從中化出詩情;更能讓吳儂軟語,消解所有的暴戾之氣。但是,凡事適度為宜。像這最具東方情調的吳越文化,用於盛世,則能提升生活的品質,使其高雅而愜意。但若用之太過,則會露出腐朽氣的端倪。男兒的意氣消磨,是國力疲弱的重要原因之壹。不然,在黃池會盟的夫差,為何在被推為諸侯霸主的三年之後,就在館娃宮中刎劍而死呢?

消夏灣壹片空闊,回首看西山的最高點縹緲峰,林木蔥蘢,倒真像是聳向青空的碧螺了。與消夏灣毗鄰的,是明月灣,亦是吳王賞月處。這裏除了蒼茫的湖水,古渡頭前,還有壹座名叫明月灣的古村落。我停車走進去,村中多明清建築。村民半數姓吳,雖是農人,卻都彬彬有禮。我走進村頭第壹家,主人用自家的特產碧螺春茶招待我。這茶,原叫嚇煞人香,乾隆下江南,曾下榻於洞庭山,品賞過,盛贊其香,但嫌其名不雅,親改其名曰碧螺春。因此,村民在我前臨爭說乾隆,對他們自己的遠古的祖先,那個倒黴的夫差,卻是不置壹語。

品飲三杯,撫今思昔,不覺技癢,便吟了八句五言:

夫差賞月處,我品碧螺春。

耳幻吳越曲,胸藏梁父吟。

鳥啼山入夢,花放路迷津。

盛世人間好,悠悠滄浪情。

(本文源自人民日報2006.01.07,或許有刪節。)

峨眉山散記

雖然,我遊過許多山,但因未到峨嵋,與人談起山時,仍不免氣餒。久欲探峨嵋,卻因為各種原因,壹直未能成行。這遺憾壹直伴我度過了二十世紀的八十年代、九十年代。這漫長的二十余年,峨嵋山中的暮鼓晨鐘總是在不緊不慢地敲響,佛光與聖燈也總是在有意無意地展現;桫欏花開著,絕珍的美人紅也每年撩人壹次。而我,卻早已告別了朝氣蓬勃的青春歲月,遊山的興趣,也從奔跑傲嘯變成了踞坐壹塊頑石,靜靜地、靜靜地看著花開花落,雲起雲飛。

古人詠峨嵋山,留下許多佳作。這些名篇,都曾是我寒夜佐酒的佳肴。其中,最讓我喜愛的,是李白的《峨嵋山月歌》與《聽蜀僧浚彈琴》兩首。第壹首是他二十五歲的作品。峨嵋山的半輪秋月,送我們詩人上路,開始他壹經起步就永不停歇的人生壯遊。每當吟誦這首詩,我的眼底就會浮起壹條壹千二百年前的青衣江上的行舟。峨嵋山如此之大而行舟又如此之小,這種極富顛覆性的鄉愁,的確讓李白難受了很長壹段時間。第二首詩,是李白離開峨嵋山三十年後的作品。詠嘆再三,我禁不住還是要把它抄錄出來:

蜀僧抱綠綺,西下峨嵋峰。

為我壹揮手,如聽萬壑松。

客心洗流水,遺響入霜鐘。

不覺碧山暮,秋雲暗幾重。

這詩,李白寫自安徽宣州的敬亭山。他在這裏邂逅了三十年前在峨嵋山中認識的和尚廣浚。他鄉遇故知,何況在兩鬂斑白的暮年。廣浚解下了背囊中的瑤琴,只輕輕壹撥,久違的峨嵋山,原版的壹峰壹壑,壹花壹葉,又都在蜀國音樂的旋律中生動地再現。

閑話半天,讀者還以為我這是在山外談山。其實,這會兒,我正在峨嵋山息心嶺下的萬年寺中。這寺的前身,即唐代的白水寺,廣浚和尚是白水寺的高僧。寺左有壹水池,即白水池。峨嵋山十大景中,就有壹個白水秋風。秋之於山,猶如十八歲之於少女,是最絢麗多彩的季節。白水寺之秋,大概最能代表峨嵋山的韻致了。在霜鐘破曉的十月,站在白水池畔,看獅子巖邊,天池峰上,缽盂山前,功德林中,處處的層林,都是色彩的交響樂。熟透了的西瓜瓤似的楓葉,胭脂色的巖桑,金箔壹樣閃光的銀杏,蒼郁的扁柏,翡翠般的古楠,還有水白蠟樹組成的壹片壹片的灌木林,在深淺不壹的綠色中盛開著搶眼的小白花,如同無涯的碧波中翔舞著成千上萬只縞素的鷗鳥。這鋪展在無盡崗巒峰谷中的燃燒的秋色,面對它,妳的內心會突然掠過壹陣驚悸。太美的風景,也會把人灼傷。

壹千二百年前的某壹個晚上,或者,某幾個晚上,廣浚和尚就是在這白水池畔,面對四山合圍的醇厚秋色,用他閑雅的琴聲,招待我們曠代的詩人李白。三秋的桂子不焚而香,繞膝的秋風,比愛人初洗的秀發還要爽滑。此情此景之中,廣浚十指如飛,彈奏出壹曲又壹曲優美的旋律。如秋風,在萬千紅葉間簌簌踱步;如芳醪,令人不醉不止。

從李白詩中看,廣浚屬於那種大氣魄的且有著幽玄境界的藝術家。在我來看,這兩點也正是峨嵋山的特色。兩人所處時代,佛教禪宗已開始流行於中國。初期的禪,以恢復人心的本性為目的,讓盲目掙紮的生命,有壹個愉快的歸宿。廣浚顯然是壹個得道的禪師,琴聲中流露的是他對生命的理解,用向上奮進時必須憑借的特殊情感來關照人世間的悲歡離合

打從壹來到息心嶺下,蹀躞在白水池畔,我的耳畔就壹直縈繞著廣浚的琴聲。不知為什麽,我總覺得這琴聲是峨嵋山的壹種象征。此前,我已登上了金頂,在海拔三千七百七十七公尺的華藏寺中拈香禮佛。爾後,我在巖叢間漫步,亂雲彌漫,凍雨瀟瀟,什麽都看不見,唯有寒冷而已。正自懊惱,忽然壹陣風來,雲被推上高空,萬千峰頭,都亮出寶藍色的剪影。它們在積雲的蒼穹下所表現的輪廓線,不正是廣浚禪師指間流露的有著幽玄境界的旋律嗎?

白水池邊,原有壹塊“唐李白聽廣浚彈琴處”石碑,不知何年立,亦不知何年毀

。大凡上峨嵋山的遊客,來息心嶺下只想遊覽萬年寺。比起山中其它寺廟,這萬年寺所存文物最多,最著名的有兩個:壹尊高七點三米,重六十二噸的普賢菩薩青銅像,造於北宋太平興國五年,距今已有壹千多年歷史。還有壹座放置普賢菩薩青銅像的磚砌無梁殿,建於明萬歷年間,也有四百年歷史了。看到這些年代久遠的佛器,的確能讓壹個人的心思寧靜下來,生壹些超凡脫俗的遐想。我也是虔誠的禮佛者,但焚香稽首後,仍想去追尋李白與廣浚的遺蹤。

其實,白水池很小,不過十幾平方公尺,壹粒松籽掉進去,擊起的漣漪,也會在整個池面浮漾久久。我佇立池邊,看到許多遊人步履匆匆,都不肯在這池邊稍壹駐足,心中難免生起感傷。

對人世間事物的認識態度,對精神生活的感悟能力,佛家稱之為慧根。現代人生活的旨趣,已與古人相去甚遠,若用禪家評判慧根的標準,大部分都是鈍而又鈍。這的確是現代文明給我們留下的尷尬。壹方面,科技進步拓展了人類的生活空間,衣食住行的舒適大大提高。由於整體的發展,今天壹個普通人的享受,已是超過了遠古的帝王。可是,另壹方面,人類的精神生活卻大大退步了,為人類提供精神食糧的藝術家們,屈服於商業的壓力,再也不可能無條件地傾心於藝術。達摩面壁九年,始悟禪機;瞎子阿炳終生窮愁,但留下了《二泉映月》;賈島“三年兩句得,壹吟雙淚流”;王羲之壹輩子都在揣摩壹個“鵝”字;曹雪芹十年食粥,隱於荒村寫出《紅樓夢》

這隨手拈來的幾例,在遠古的藝術家中,決不是極端的個案。存在於農業文明中的藝術,是純真而執著的。廣浚和尚孤獨地隱居在這山中,化禪為琴,飛瀑鳥鳴,山風松嘯,其聚散、其抑揚、其跌宕、其節奏,不窮其壹生,妳怎能體會到其中的奧妙?所以,遠古的藝術家,是為藝術而藝術,將人生容納其中。今天的藝術家,大部分是為金錢而藝術,將名利列於首選。所以,他們決不肯壹輩子做壹件事情,壹個畫家可以壹年畫數十幅畫,壹個作家可以壹年寫好幾本書,壹個歌手可以壹年出幾張歌碟。這裏頭究竟有多少真正的藝術呢?可悲的不是這現象的存在,而是這現象已成了藝術家的主流。

像留不住遊人的腳步壹樣,真正的藝術也幾乎要在我們這時代消失了。感官的享樂代替了精神的追求,這壹切都是科技發展的結果。對於生活,科技是福音;對於藝術,科技則是瘟疫!在這種情況下,“唐李白聽廣浚彈琴處”石碑的被毀,而且再也不恢復,則不能認為是壹個簡單的事件。

感傷並不如同流行感冒,可以傳染給他人。我壹起的旅伴,在這萬年寺中,盡在快樂的瀏覽。作為普賢菩薩的道場,峨嵋山是中國的四大佛教名山之壹,但峨嵋山的聲名,不僅僅因為佛教。它的風景,它的文化,也是讓人常讀常新,不但眼熱,而且心儀。徜徉在萬年寺中,在虛無飄渺的廣浚禪師的琴聲裏,我吟出了這樣壹首律詩:

為到峨嵋品雪芽,三春三月過三巴。

檐桃金頂風兼雨,霧暗青衣氣若霞。

古剎梵鐘菩薩道,白雲蒼狗杜鵑花。

瑤琴壹撫千年後,誰攜余音過酒家?

天色向晚,在青紫的陰影中,踽踽地,我踏上了歸途。雨後的峨嵋山,處處溝壑莫不爭流著代代相傳的琴音詩韻。車子壹拐,路左閃出壹排小木樓,其中壹幢門前掛了壹個“峨嵋酒家”的招牌,我吩咐司機停車。立刻,我找到了與李白對飲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