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漢之交的風雲變幻中，歷史上真正的主角其實只有嬴政和項羽。壹是讓中國回歸集權下的專制統壹，二是讓天下恢復到六國時代的諸侯聯盟的松散政治制度。這似乎只是壹個是否認同大壹統歷史趨勢的問題。現代人往往站在統壹的立場上批判項羽，仿佛只有與鐵騎剿滅六國的秦王才能算是民族英雄。其實問題沒這麽簡單。從很長壹段歷史來看，大壹統的趨勢是不可阻擋的。從根本上說，是中華文明發展到壹定階段，文明內部各部分長期融合的必然結果。問題只是如何統壹。可想而知，即使沒有秦國的武力，世界最終也會被整合，這壹點已經被漢朝以後的歷史實踐壹次又壹次地證明了。不可否認，秦王的戰士們確實簡化了這壹過程。看起來歷史少走了很多彎路，其實沒必要去想。先不說在鐵馬下呻吟的人民是否有權利追求自己卑微的自由生活，即使就文明的發展而言，統壹的後果在很多地方都是值得懷疑的。中央集權確實加強了國家的力量，使秦漢帝國成為當時世界上少有匹敵的強大力量。但代價是，原始社會時代以來積累的有限民主(甚至是統治階級的內部民主)徹底喪失。春秋戰國時期，的士成了可以“崇尚優畜”的文人。當秦軍燒了六國的宮殿，把世界上所有的財寶都掠奪到鹹陽，中華文明從多元走向壹元，從多中心走向壹個或最多兩三個中心(所謂“二都”或“三都”)。項羽復辟六國，往往被認為是歷史的倒退，但另壹方面，也可能從孔子所謂的“興亡之國，繼承天下，養育遺民”的意義上來理解，即從維護民族生存權和文化生態多樣性的意義上來理解。
雖然在細節和性質上有很多重要的區別，但就文明融合所選擇的道路而言，嬴政與項羽的區別或許可以與近代歐洲的拿破侖和今天歐盟的推動者相提並論(雖然項羽的所作所為依然“霸道”)。後世為項羽惋惜的人，大多沒有看到歷史在這裏隱藏的深刻機理。司馬遷寫《史記》的時候，正感受到秦漢專制主義的壓力，所以在情感上不免偏向項羽。李清照說，“生是英雄，死是鬼。”。至今懷念項羽，不肯過江東，只是借楚漢舊事來表達對杜南的鄙視。站在“軍事家”的立場上，杜牧沒有輕易放棄。該理論雖然只是壹時的成敗，但也在不經意間表達了對所謂“歷史必然性”的壹種懷疑。統壹的趨勢是必然的，但這並不意味著路徑選擇上沒有意外。烏江渡口的壹幕，其實是壹個非常重大的歷史時刻。項羽之死，實際上宣告了歷史發展中另壹種可能性的徹底喪失。
項羽之死
項羽不可能死了。
當項羽來到烏江時，有壹只船在那裏等著他。開船的烏江閣主任大概是個崇拜項羽的人，所以早早就等在那裏，壹心要救項羽渡江。他對項羽說，烏江上只有壹條船。請馬上上船。漢軍無論如何也追不上這條河。江東雖小，但千裏之外，數十萬人，在那裏完全可以成功。但是，項羽謝絕了亭長的好意。他只是讓亭長帶著他心愛的戰馬過河，而他和隨從秦冰全都下馬步行，沖入重圍，與前來追殺他的漢軍肉搏。這無疑是壹場寡不敵眾的戰鬥，也是壹場無濟於事的戰鬥。但是，如果放棄戰鬥，舉手投降，那就不是項羽了。項羽為了生存寧願站著死也不跪著。當然，他不會放下武器。從他拿起這把武器的那壹天起，他就從未想過要放下它。相反，在生命的最後時刻，我們應該高舉它，就像壹個優秀的表演藝術家必須在謝幕時讓表演達到高潮壹樣。這也是項羽的扈從秦冰所知道的。於是這場敵強我弱的戰鬥，反敗為勝。項羽壹個人就殺了幾百漢兵，自己也傷了十多處。這時，越來越多的漢軍殺來，其中就有項羽的前幕僚呂馬童。項羽笑了。他大聲打招呼說，啊哈，這不是老朋友嗎？背楚而降漢的呂馬童，情緒激動，不敢正視項羽。他轉過頭，對漢朝的另壹個成員王明說:“這是項王。這是壹個“新朋友”。於是王祥對王壹說:聽說貴國出了大價錢，用我的人頭獎勵了幾千個家庭，所以我就給妳個人壹個人情！說完，便揮劍砍下了他的頭。
不要再說什麽了。誰都不難看出，項羽死得壯烈壯烈，死得轟轟烈烈，驚天動地，連烏江之水也不得不為之嗚咽，以至於波濤洶湧，翻騰不已。顯然，項羽的死是高尚的。無論他為什麽而死，他的死都具有無與倫比的人格魅力和審美價值。
然而項羽也死得很慘。
就在王錦搶項羽人頭的時候，其他漢軍將士也蜂擁而至，爭先恐後地踐踏戰馬，爭奪王祥的屍體，以至於自相殘殺，死傷數十人。最後，王毅得到了壹首歌，楊、、呂升和楊武各得壹首。他們分享劉邦授予的土地，大家都成了小官。而我們的主人公，這個曾經讓這些人膽戰心驚不敢擡頭的人，也沒有被允許在他們卑鄙的競爭下徹底死去。
這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
項羽的悲劇是時代的悲劇。項羽之前的時代是英雄時代，也是貴族時代。高貴的情懷，英雄的氣質，是那個時代的精神。這種精神以老虎和豹子為象征。相應的，狗和羊。孔子的學生子貢曾經把虎豹比作狗和羊，驚嘆虎豹有可能退化為狗和羊:“文學的質量還是好的，文學的質量還是好的。虎豹還是狗和羊。”雖然，在孔子及其弟子看來，虎豹精神是高尚的，審美的時候，不應該用狗的庸俗和羊的平庸來代替。
但自從秦始皇發起中央集權專制統治後，英雄時代開始走下坡路。君臣交心的話沒了，取而代之的是像大蒜壹樣的行禮磕頭；遊俠謀士在人間失去了才華，卻被幫派和巴結權貴所取代；百家爭鳴的自由辯論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儒家思想和唯我獨尊的思想。權欲和利欲會成為主導力量，而人格和靈魂會被閹割和踐踏，就像王明和呂馬童踐踏項羽壹樣。
於是我們看到的是這樣壹幅畫面:壹只代表著英氣和高貴感的老虎或豹子孤獨地死在草原上，而壹群代表著權欲和利欲的庸俗的狼和平庸的羊蜂擁而至，肆意踐踏著老虎或豹子，然後每個人嘴裏扯下壹張豹皮或壹根虎骨，準備回去邀功。不久前，他們還不敢看那只老虎或豹子的眼睛。
這群狼和羊的首領是劉邦。劉邦是他們的國王，是他們的牧羊人。
就個人魅力而言，劉邦既不可愛，也不可敬，但也不可鄙。劉邦雖然生來就是個流氓，難免是個流氓，有些東西不地道，但他也是個英雄，骨子裏的英雄，有血性的男人。公元前195年，他回到自己的家鄉沛縣，邀請老友兒女飲酒。酒醉之際，劉邦親自撞樓，為自己寫了壹首詩:“風起雲飛，織女歸大海故鄉，勇者守四方！”這首歌壹出，和聲很多。劉邦離座起舞，慷慨悲涼，泣了幾行。他拉著老鄉的手說，遊子為家鄉難過！雖然要定關中的都城，但是百年之後，我的靈魂還是會回到培中來的。可見他雖無情，但不無情，雖現實，但也浪漫。但是，他所代表的，畢竟是壹個無情的、破壞性的體系，壹個必然要用權欲和利欲取代英雄氣質和崇高精神的體系。事實上，他憑借對權力和利益的貪欲，完成了他所謂的“偉大事業”。就連陳平也承認，他的身邊充斥著頑固不化、利欲熏心的人，而這些人正是劉邦的“寬以待人”所集結起來的，也就是權欲熏心、利欲熏心。因為劉邦繼承了秦始皇的事業。為了建立壹個集中統壹的國家，以天下人民為臣民，他不得不去攻擊和踐踏英雄氣質和崇高精神，包括這些留在自己內心的東西，這也是他內心並非沒有痛苦和孤獨的原因。
很明顯，劉邦代表的是“歷史方向”，而項羽則是“不合時宜”。其實從那以後，像項羽這樣愚蠢幼稚任性的英雄越來越少，陰險狡詐的陰謀家和迂腐忠厚的書呆子越來越多。從這個意義上說，項羽說他的失敗是“我之死”是對的。
項羽的死似乎預示著壹個時代的結束。虎豹時代結束後，取而代之的是狼羊時代。而且，狼會退化成狗和走狗。
項羽生於公元前233年左右，卒於公元前202年。他開始的時候二十四歲，是個少年英雄。他自殺的時候三十出頭，正是壹個男人告別少年，走向成熟的最有魅力的年紀。
項羽的壹生雖然短暫，卻留下了許多故事、傳說、成語和許多話題。眾所周知的成語有:破釜沈舟，袖手旁觀，夜行千裏，洗猴奪冠，四面楚歌，霸王別姬，“項莊舞劍意在敬眾”，“羞見江東父老”。最膾炙人口的詩句是李清照的五絕:“生是英雄，死是鬼英雄。現在想念項羽，不肯過江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