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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悼誌摩》這篇悼念散文在寫法上的主要特點是什麽?這樣寫有什麽好處?

壹、強烈對比,融合悲壯淒美之別情

散文的意境是指作者將深邃的立意、真摯的情感融合到優美獨特的藝術形象之中所造成的壹種和諧、完美的藝術境界,是作家的思想、感情與藝術形象的高度融合統壹。《追悼誌摩》采用間接與直接兩種手段,以截然相反的意象畫面,創造出瀟灑與痛苦、幽美與悲烈的動人意境。

《追悼誌摩》壹開頭不是抒寫作者的巨大悲痛,而是精妙不凡地引用了誌摩最富盛名的詩《再別康橋》的最後壹節:

悄悄的我走了,

正如我悄悄的來;我揮壹揮衣袖,

不帶走壹片雲彩。

大家知道, 誌摩是死在“那淋漓的大雨裏”,死在“那迷?的大霧裏”,死在飛機失事的“烈焰裏”。然而,當人們懷著無比沈痛的心情打開這篇悼文,展現在眼前的卻是壹個風度瀟灑、滿懷柔情的青年,正用他那神奇的彩筆勾畫出壹個情意纏綿、淒婉低回的境界,以柔和輕盈的旋律吟唱著對康橋對生活如癡如夢般的依戀,為了不破壞這和諧統壹,他“悄悄地”“輕輕地”離開,竟連壹片雲彩也舍不得帶走!這是誌摩生前為我們創造的意境,壹個飄逸幽邃的境界。作者還沒有抒寫壹個字,但作者內心的那種慘痛欲絕之情已躍然詩間,引起了讀者的強烈***鳴。作者接著寫道:“誌摩這壹回真走了!可不是悄悄的走,在那淋漓的大雨裏,在那迷的大霧裏,壹個猛烈的大震動,三百匹馬力的飛機碰在壹座終古不動的山上,我們的朋友額上受了壹下致命的撞傷,大概立刻失去了知覺。半空中起了壹團天火,像天上隕了壹顆大星似的直掉下地去。我們的誌摩和他的兩個同伴就死在那烈焰裏了!”在“大雨”、“大霧”、“烈焰”、“隕星”這壹串慘酷意象裏,我們仿佛看到誌摩的痛苦掙紮和作者的悲切神情,我們分明聽到誌摩的慘叫和作者的痛哭。在這裏,作者直抒胸臆,為我們創造了壹個悲壯慘烈的境界。

文章壹開頭就以兩個不同世界的人、兩種不同文體, 兩組截然不同的意象畫面——瀟灑與痛苦、舒緩與震動、含蓄與直露相撞擊,讓詩的寧靜恬美與詩人死的悲壯慘烈的形成強烈對比,以悼者的悲愴之情為連線,使兩個境界完美地融合統壹,創造了飄逸與慘酷、幽美與悲壯的動人意境,產生了催人淚下、震撼人心的藝術效果。對比是抒情中常用的手法,而胡適把該手法用到了極致。

二、寓情於理,抒寫逝者人生之性情

文學藝術必須具有人生的內涵, 必須是壹種人性與精神的建構。散文作為文學藝術的壹個分支也不例外,其作為抒情的文學樣式,應有真情實感的美學意蘊,才能打動讀者,引起人們心靈的***鳴。作為壹篇追悼性散文,《追悼誌摩》的主體部分都是在議論說理中抒情寫人,旨在謳歌逝者的高尚品德,總結評價其短暫壹生,抒寫逝者心靈包蘊的人生體驗,抒發作者哀悼婉惜之情。例如在文章的第二部分裏,作者首先就高度肯定了誌摩的理想主義人生觀:“他的人生觀真是壹種‘單純信仰’,裏面只有三個大字:壹個是愛,壹個是自由,壹個是美。他夢想這三個理想的條件能夠會合在壹個人生裏。……

他的壹生的歷史, 只是他追求這個單純信仰的實現的歷史。”這段為許多人所贊同的精辟議論,算得上是對誌摩的經典評價,它飽含了作者對誌摩的贊佩之情。這是在立論中抒情。接著,作者針對社會上對誌摩的批評與攻擊,以誌摩壹生最受社會嚴厲批評的兩件事——與原夫人張幼儀的離婚和與陸小曼的結婚為切入點,反復闡明了誌摩追求的是 “愛與自由與美”的“三位壹體的人生”,充分肯定了誌摩對愛情理想的大膽追求、執著熱烈的精神,有力地批駁了人們對誌摩的不公正指責。字裏行間,飽含作者對誌摩為追求“真戀愛”所表現出的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的勇氣的敬佩,對誌摩人格美的贊賞,對誌摩不幸的同情與理解。這是在立破結合中抒情。文章正是采用了此種將感情融註於議論說理之中的間接抒情方法,既體現了胡適文章的“長於說理、機靈雄辯”的特點,又流淌著作者的贊美欽佩之真情,情理交融,極具說服力和感染力。

三、獨辟蹊徑,創造詩情畫意之境界

我國近代著名學者王國維說:“文學之工不工,亦視其意境之有無,與其深淺而已。”他把意境之有無和深淺當作衡量文章優劣的壹個重要尺度。胡適也說“文學之壹要素,在於‘美感’”。在壹篇說理較強的散文裏,如何創造美感,創造意境?胡適不愧為大師,他獨辟蹊徑,大量引用誌摩的詩句來追悼誌摩的遇難,借用誌摩詩人意境來創造散文的詩情,體現出誌摩壹生的追求、痛苦與失敗。借用抒情是壹種間接抒情,壹些散文與小說也曾用此方法來達到抒情效果。如小說《人到中年》中裴多芬詩句“我願是激流”的多次出現,恰當地表達了主人公的心情,給作品帶來壹種美的旋律和悲劇氛圍;但與《追悼誌摩》中的借用手法比起來,後者更顯其抒情構思的奇巧絕妙。

文章引用的第壹首詩《再別康橋》, 就是詩人追求藝術、追求純美的壹篇佳作。詩人曾說過,康橋是他“最心愛的地方”,是孕育他“單純信仰”的搖籃。“康橋理想”,就是作者的“布爾喬亞理想”。引用的第二首是《他眼裏有妳》。該詩***三小節,文中引用的是第壹小節和第三小節。從詩中我們可以看到,誌摩不懈地追求著他的“布爾喬亞理想”而“攀登了萬仞的高岡”,盡管現實是殘酷的,“荊棘紮爛了我的衣裳”,讓他遍體鱗傷,盡管這理想還在“飄渺的雲天外”,但他還是“眼裏亮著愛”壹直在奮力追求。文章借用詩中“高岡”、“荊棘”、“眼裏亮著愛”等意象,生動形象地再現了誌摩的追求、挫折與奮鬥,抒發了作者對誌摩追求美好理想的高度贊揚之情。文章引用的第三首詩《生活》,再現了詩人“暗慘的可怕”的處境和心境。詩抒寫了壹系列陰暗恐怖的意象“甬道”、“冷壁的粘潮”、“陰沈,黑暗,毒蛇似的蜿蜓”, “在妖魔的臟腑內掙紮”……在這個意象世界裏,我們仿佛看到詩人四面受敵而痛苦地掙紮,仿佛聽見詩人因恐懼而淒婉絕望的哀叫。從詩的境界中,我們可以體會到:徐誌摩處在壹個貧困的國度最黑暗的年代,他滿懷著“愛”,“自由”、“美”的希望,在時代的夾縫中苦苦追求著理想的光芒,但都如海灘上的鮮花,壹朵朵在瞬間雕謝,所以他頹廢、絕望。作者通過《生活》,渲染了誌摩當時的處境、心境的暗慘,形象地表現了詩人壹生的挫折、失敗和痛苦,從而突出了歌頌誌摩在遭受了巨大的挫折和失敗後仍繼續歌唱的勇敢精神之主題。文章引用的第四首詩《黃鸝》***兩小節,這裏是第二小節:等候它唱,我們靜著望,怕驚了它;但它壹展翅,沖破濃密,化壹朵彩雲;它飛了,不見了,沒了——像是春光,火焰,像是熱情。詩中的黃鸝和彩雲就是誌摩。他沖破各種傾瀉而至的“濃密”,繼續歌唱;他的歌唱給人們以“春光”的明媚、“火焰”的“熱情”,他的歌唱是真情流動,給人壹派天真和可愛;這春光、這火焰,是他《猛虎集》自序中告白的他的“復活的機會”,他重新燃起了追求理想的希望;然而,他“飛走了”,離開了人世。美麗哀婉的意境寄托了作者無盡的哀思和對誌摩人品的贊美,收到情景交融、交相輝映的藝術效果。

文章引用的第五首詩《偶然》,是誌摩最愛的壹首小詩:

我是天空裏的壹片雲,偶爾投影在妳的波心——

妳不必訝異,

更無須歡喜

——在轉瞬間消滅了蹤影。

妳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妳有妳的,我有我的方向,

妳記得也好,最好妳忘掉,在這交會時互放的光亮!

這首小詩, 很可能是壹首情詩,是寫給壹位偶然相愛壹場而後又天各壹方的情人的。不過,作者借用這首詩的意象已超越了它自身。在詩中,我們看到徐誌摩對於美、對於愛、對於人生懷著深深的眷戀,執著的追尋;只是“美”與“愛”都像天空中的雲影,黑夜海上的光亮,在瞬間都無影無蹤。如今,誌摩苦苦追求的理想,連同他的生命,都像詩中的“雲影”和“光亮”壹樣消逝了。作者巧妙抓住詩中瞬間即逝的“影子”和“光亮”不放,給它壹個(下轉第63頁) 是相對而不是絕對的。

正如熱奈特所說:“與戲劇的表現相反,任何敘事都不能‘模仿’和‘展示’它講的故事,而只能以詳盡、準確、生動的方式講述它,因此造成程度不同的‘模仿錯覺’,這是唯壹的敘事模仿,理由只有壹個,而且很充分,口頭或語言敘述是壹種言語行為,而言語則意味著不模仿”。要在敘事中做到徹底的“戲劇化”是十分困難的,要作到這壹點, 我們必須對文本中的敘事因素作嚴格的區分,並把前者清除得幹幹凈凈。例如,只有不帶任何介紹與導入性質的動詞如“他說”,不帶作者任何闡釋性描寫的純粹的人物對話才能算作非敘述因素,但在任何敘事中,這些因素都是很難避免的,敘事中的對話,必然伴著“他說”之類的導入性詞語和“擡起頭來”壹類最簡略的行動描寫。這些敘述話語,只要不致破壞讀者那種正在親身經歷敘述事件的幻覺,就可以說已經達到了“展示”的效果。

勞倫斯在他的作品《虹》裏正是這樣, 讓讀者進入到了他所敘述的事件裏頭去。如下面的引文:“在我的臥室裏我願意怎麽著就怎麽著。”她叫道:“妳憑什麽要幹涉我?”她穿上壹件晨衣,蹲在火爐前。她穿上了衣服,這讓他感到自在多了。她的幻影總在折磨他,她壹直是壹個陌生、高高在上、跟他沒關系的人。從這天起,他心上的門似乎就關上了。他的眉頭緊鎖著,變得無動於衷了。他的雙眼不再去看什麽,他的雙手滯住了,他的意誌就象壹只動物蜷曲了,藏在內心的黑暗處。不過,這意誌在潛在地動著。(第217 頁)該引文中第壹自然段是“講述”的敘事方式,第二自然段便開始由“講述”過渡到“展示”的敘事方式。第三自然段,已經是“展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