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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郭小川的詩?

郭小川(1919——1976),河北豐寧縣人。1937年參加革命,後長期在新聞、宣傳、文藝部門工作,並堅持詩歌創作。先後出版《投入火熱的鬥爭》、《致青年公民》、《雪與山谷》、《將軍三部曲》、《甘蔗林——青紗帳》、《郭小川詩選》等十余本詩集。郭小川作為壹位著名的“戰士詩人”,他的詩歌始終與時代***同著脈搏,從中可以“看到時代前進的腳步,聽到時代前進的聲音”。詩人還善於把強烈的時代精神與自身日益成熟的詩歌藝術結合起來,借助濃郁的抒情、鮮明的形象和巧妙的構思,以觸動讀者的心靈並引起長久的思索。他曾采用階梯式、民歌體、自由詩、新辭賦體等多種詩體形式進行創作,尤其是在學習我國民歌和古代詩歌、詞賦的表現手法,倡導與實踐新格律體詩歌創作方面,做出了很大的貢獻。

1955年至1956年間,郭小川陸續寫成總題為《致青年公民》的組詩。《向困難進軍》即為組詩中的壹首。它既是壹首政治抒情詩,又是壹首宣傳鼓動詩。詩人采用充滿革命激情而又富於鼓動性的語言,向人們揭示時代生活的真諦,召喚和鼓勵青年為了建設社會主義祖國,敢於“向困難進軍”,勇於“投入火熱的鬥爭”。

詩作開頭就巧妙地采用比興手法,詢問青年公民在社會主義高潮中有否做好征服困難的思想準備,接著,詩人現身說法,介紹“我”青年時代的壹段生活插曲:“我”因遇到困難,在雨夜行軍的路上去見將軍,要求回到後方再學幾年。得到的回答是:“問題很簡單——/不勇敢的/在鬥爭中學會勇敢,/怕困難的/去頑強地熟悉困難。”這些閃光的話使“我”立即回到隊伍繼續前進。這類敘事成分,構成了抒情詩生動鮮明的藝術形象。詩人在用辨證而富有詩意的語言,說明和平時期困難的性質和它具有的雙重性之後,在接尾直抒胸臆:“讓我們/以百倍的勇氣和毅力/向困難進軍!/不僅用言詞/而且用行動/說明我們是真正的公民!”詩句響徹著時代的聲音,體現著時代的精神。詩人以議論入詩,於感情洶湧中閃射出真理的光芒,使這類詩作成為響亮的戰鼓,時代的號角,因而受到青年讀者廣泛熱烈的響應。

詩人采用了馬雅可夫斯基階梯詩的形式。詩句簡短有力,節奏鮮明,有如階梯壹樣的詩行排列,造成熱情奔放的氣勢。因其便於在群眾集會上朗誦,此後成為政治抒情詩創作較為理想的詩體形式。

當時的詩人正處於創作的爆發期,詩作在藝術上還不夠成熟,存在議論多於描繪,思想多於形象的缺陷。至於如何將火壹樣的政治熱情化為鮮明的藝術形象,如何在借鑒過程中進壹步改造階梯詩的形式,詩人還需要有壹個不斷探索和完善的過程。

作者:郭小川

夏日的時光沒有壹絲沈寂,

蒼蠅營營,咀嚼著同類的屍體;

太陽笑著壹張發狂的面孔,

到處都流蕩著熾熱的氣息。

這熾熱是萬物的熔爐,

像冶金般地燒毀妳粉色的夢;

山坳、曠野、渲染了片片的碧綠,

世界像已勃然地覺醒。

趁這時妳應當洗刷妳的舊恨,

讓積久的忍耐化作熊熊怒火;

請鼓動妳本能的力氣,

放開壹個天大的花朵!

山中

作者:郭小川

我要下去啦——

這兒不是戰士長久住居的地方,

我要下去啦——

我的思想的翼翅不能在這兒飛翔,

我要下去啦——

在這兒呆久了,我的心將不免憂傷,

我要下去啦——

簡直來不及收拾我壹小卷行裝。……

冷漠、寂靜、安詳,

壹切都似乎是這樣怪誕和反常。

那輕捷的蝴蝶般的落葉

跌在地上,竟也發出驚心的巨響,

秋風像撒野的婦人的手

急劇地敲打著寺院的紅墻,

小河如同悶壞了的孩子

喧鬧著,要到廣闊的野地去遊蕩。

而我,曾是壹個道地的山民,

多少個年頭呵在山中馳奔。

就是那壹場又壹場的急雨呀,

刷去了我生命的青春;

那綠了又黃、黃了又綠的樹叢裏,

也隱藏過我這顆暴跳的心。

可是我壹次也沒有

聽過這樣的風聲,看過這樣的流雲……

在那些嚴峻的日子裏,

每個山頭都在炮火中顫動。

而那無數個顫動著的山頭上,

日夜都駐紮著我們的百萬雄兵。

而每個精壯精壯的兵士,

都有長槍在手、怒火在胸,

那閃著逼人的光輝的槍刺呵,

每壹支都刺進郁結著霧氣的天空。

我也是這些兵士中的壹個呀,

我的心總是和他們的心息息相通。

行軍時,我們走著同壹的步伐,

宿營了,我們做著相似的好夢,

壹個夥伴在身旁倒下了,

我們的喉嚨裏響起復仇的歌聲,

壹個新兵入伍了,

我們很快就把他引進戰鬥的人生。

現在,那樣的日子早已過去,

這個山區也不再是那個山區。

我住的是壹個已故資本家留下的別墅,

在我手中的是壹支遲滯的筆,

我的槍呢,我的槍呢,

不知在哪壹座倉庫裏爛成枯枝,

我的馬呢,我的馬呢,

怕早在哪壹個合作社裏拉上了犁。

是我眷戀那殘忍的戰鬥嗎?

不,在戰爭中我每天都盼望著勝利。

是我不喜歡這和平的國土嗎?

不,我喜歡,我愛,我感激。

是我討厭這山中的景色嗎?

不,初來的時候我也有很好的興致。

只是我永遠永遠也不能忘記

我曾經而且今天還是壹個戰士。

我的習性還沒有多少變移,

沸騰的生活對我有著強大的吸引力,

我愛在那繁雜的事務中沖撞,

為公***利益的爭吵也使我入迷,

我愛在那激動的會議裏發言,

就是在嘈雜的人群中也能生產詩。

而那機器轟隆著的工地和揚著塵土的田野呀,

我的心沒有壹天不向妳們飛馳……

我要下去啦——

樹葉呀我不能讓妳載著金色的時光輕輕跌落!

我要下去啦——

秋風呀妳不要這樣把我折磨!

我要下去啦——

小河呀我要同妳壹起走向喧鬧的生活!

我要下去啦——

人們需要我像作戰般地工作!

1956年8月初稿

11月9日改成

深深的山谷

作者:郭小川

沈沈的冬夜,風在狂吹,

星星蜷縮著,在嚴寒中微睡。

爐火上的水壺打著鼾聲,

蒸汽在玻璃窗上塗抹花卉。

兩個女人坐在床邊對談著,

聲音裏跳著激情,壹點也不疲憊。

年長些的,靈巧的手指打著毛線衣,

年青的,眼眶中含著晶亮的淚水。

“是呵大劉,我真不夠堅強,

想起他,我的心就覺得冰涼。

他給過我太多的幸福,

也留下了太大的創傷。

冬天的風雪吹去了夏日的暑熱,

而我過去的經歷卻老不能遺忘。

哎,這壹代人都活得那麽好,

為什麽我的命運這樣的淒愴!”

大劉輕輕地放下毛線活,

右手把對方的左腕緊握:

“安靜些吧,小雲,

這點風浪算不了什麽。

在生活的長長的河流裏,

誰能夠不遇到壹些波折!

愛情永遠是壹場出超的貿易,

付出的總比收入的要多。

“也許,妳以為我過於幸福,

全不懂得妳身上的痛苦。

不,我也有過可怕的記憶,

壓在我的心上,艱難地走過長途。

就在那戰爭的嚴峻的日子裏,

愛情也曾把我的生活蒙上迷霧。

我戰鬥過,我有過光榮,

可是我也沈迷過,也有過恥辱。

“……那是抗日戰爭的初期,

我跟妳現在壹樣,年青而美麗。

少女的心好像明凈的天空,

對壹切都是坦然的,無憂無慮。

由於對革命的熱烈的追求,

從遙遠的南方走向陜甘寧邊區,

沒有親人,也沒有同伴,

我只身行走了幾千裏。

“像所有的年青女子壹樣,

我到處碰見那男性的大膽的目光,

也像所有的莊重的姑娘壹樣,

我總是回避開,眼神固定在壹個地方。

無論在西北的荒村的兵站裏,

也無論在黃土飛揚的公路上,

我只是不聲不響地沈思著,

心哪,為了遠大的未來張開了翅膀。

“當汽車馳進了陜甘寧的邊境,

車廂裏立刻響起快樂的歌聲,

女伴們因喜悅而湧出了眼淚,

男伴們的臉因激奮而漲得緋紅。

這時候,有壹支洪大的聲音,

突然在我的斜對面轟鳴,

我無意中朝那裏望了壹下,

哦,長睫毛覆蓋著壹雙銳利的大眼睛。

“在戰爭中最怕遭受意外的襲擊,

男性的突來的目光也常使人戰栗。

他的這銳利的奇異的壹瞥呀,

竟使我的心久久不能平息。

當我仰望著那北方的晴朗的天空,

環視著那邊區的廣闊而自由的土地,

我感到,我是置身於美好的世界中了,

這雙眼睛呵,格外地叫我沈迷。

“不知道是壹種什麽樣的力量,

促使我不斷地偷偷把他看望。

呵,這真是壹個不平凡的男子,

黝黑的臉上突起來高高的鼻梁,

額頭微皺著,露出深沈的憂郁,

穩重的舉止顯得文雅而大方。

他的眼神也是寧靜不紊的,

只是常常跟我的發生擊撞……。

“愛情是這樣壹種無形的繩索,

只要縛住了妳就難以擺脫。

我想,到了延安就會好了,

即使留下隱隱的傷痕也會愈合。

可是,現在在他的面前,

我幾乎忍不住這焦心的寂寞。

我也曾暗暗地羞辱過自己:

這多不好呀,為什麽這樣輕薄!……

“延安,寶塔,曲折的延河,

成排的窯洞,中央組織部招待所,

新的陽光,新的畫面,新的語言,

引起了我多大的驚奇和快樂!

唯有這時候我才把他忘記了,

我面前展開了壹種偉大的生活。

可是就在那壹個蒼茫的黃昏裏,

他突然邁著急速的步子逼近了我。

“我壹點也記不得他怎樣把我呼喚,

也不知道我怎樣跟他走到延河邊,

我只能順從地等待著、承受著

他那表白愛情的火壹般的語言,

他那強有力的擁抱和熱烈的吻,

呵,我的心真是又幸福、又狂亂!

當我清醒些時,才投在他的懷中,

哭泣我失去了少女的心的平安。

“於是,他溫柔地把我撫慰,

用詩壹般的調子在我耳邊低語:

‘我愛妳,是因為看透了妳的心,

我愛妳,是因為我絕對地忠實於自己,

我決不戲弄這只有壹次的人生,

而愛情是人生的最重要的依據。’

這奇特的發誓似的表白,

喚起了我更深的愛、更大的敬意。”

“嗐,我們女人有時候真傻,

就愛聽男人的最動人的假話!”

小雲急切地插嘴說,

這時,室外的疾風正把門窗拍打……。

“不,妳不要以為他有什麽矯飾,

我們的愛情也曾開滿了鮮花,

他的持久而熾烈的熱情,

簡直把我的整個身心熔化。

“延安的三個月的生活,

我們過得充實而且快樂,

延河邊上每個迷人的夜晚,

都有我們倆的狂吻和高歌。

我們之間從來沒有過爭吵,

他對我總是那麽溫存又柔和,

只在離開延安的前幾天,

才發生了壹次小小的風波。

“組織上把我們分配到前線,

我慨然同意了,他卻默默無言。

晚上,我們靜靜地坐在延河岸上,

望著對岸的燈火,聽著流水潺潺。

他忽然問:‘妳不是最喜歡延安嗎?’

我說:‘是呵,我真有些留戀。’

他又問:‘那麽為什麽要到前方呢?’

我說:‘打仗唄,我要當個女遊擊隊員。’

“他的眼睛斜視著我,睫毛微微翻動,

我還是第壹次看見他譏諷我的神情。

他說:‘妳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世界決不是如妳想象的那樣光明。

就在延安,也沒有我們多少發展的余地,

但這裏自由而平靜,至少不會受到嘲弄;

而前方呢,那裏沒有知識分子的榮耀,

會沖鋒陷陣的,才是頂天立地的英雄。’

“看,他的思想有多麽離奇,

我禁不住惱怒了,我感到羞恥。

我斷定他這是懦怯和動搖,

我罵他這是卑鄙的個人主義。

我說我無條件地服從組織的決定,

我表示即使他不去我也要去。……

而他呢,多奇怪呀,他壹聲不響,

安靜地低著頭,聽任我的申斥。

“我想,他事後也許會同我決裂,

但是他不,第二天他就表示妥協。

他說:他壹定要消除心中的陰影,

在艱巨的鬥爭中變成樸素和純潔。

隨後,那柔婉的愛情的申訴,

又像瀑布般地滔滔不絕。

我呢,也像平常的情形那樣,

陰雨過去了,太陽的光更火烈。

“我們壹起到了太行山根據地,

開頭,我們的生活也很有意思。

我是分區警備連的文化教員,

他在分區政治部當宣傳幹事,

每次宿營我們都住得很近,

他幾乎在我身旁度過每個休息的日子。

那時,敵後的形勢還不十分緊張,

我們常到山溝裏談說愛情和往事。

“然而,環境畢竟要改變人的習性,

我呀,漸漸地少了女性的柔情。

我在樸質的農婦中找到了朋友,

聽到農民的粗野的話也不再臉紅。

我越來越不喜歡緬懷自己的過去,

倒熱中於跟戰士們壹起議論戰爭。

在生活上我也變得不修邊幅,

軍帽壓著亂發,皮帶束在腰中。

“我發覺,我生活和思想上的每壹變移,

都引起了他的隱隱的不安和輕視。

有壹次,我說:‘看我成了野姑娘了。’

他感嘆起來:‘唉,我更愛從前的妳!’

可是,他對我的熱情並沒有減退,

反而顯得比從前還要親昵,

他甚至壹天也不願意離開我,

我跟女同誌往還,他都有點妒嫉。”

“那麽,他在思想上就沒有變化嗎?”

小雲壹直凝神地聽著,忽然把話插。

“不,他的變化是更深刻的,

當然,他比我可要幾倍地復雜。

從表面上看,他是老實多了:

在最熱鬧的場合裏,他總是壹言不發,

對於周圍的同誌,他是溫和而有禮貌,

在組織面前,他顯得十分聽話。

“可是,他的內心有極大的矛盾,

這個矛盾在他的靈魂中藏得深深。

在我被批準入黨的前壹天,

它才爆發了,但時間也只有壹瞬。

我先暗示他:‘我們都會入黨的,

早壹些入黨也不壹定表示先進。’

他的感應真是銳敏極了,

眼睛大睜著,額頭上皺起深紋。

“可是他忽地又平靜下來,

冷冷地說:‘這事壹點也不奇怪,

人和事總會依照固有的規律發展著,

只不過有時候未免發展得太快。’

我說:‘那麽,妳也積極爭取吧,

在這條道路上我們不妨來個比賽。’

他鄙薄地笑壹笑,捶了捶頭:

‘我長的是壹顆永遠落後的腦袋!’

“這奇怪的話真叫我好氣,

但我當時還極力控制我自己。

我想,大概又傷了他男性的自尊了,

我說:‘這是政治問題,可不是兒戲。’

他忽然發狂似地大笑起來:

‘對,對,我的錯誤就在這裏。

我本來是壹匹沙漠上的馬,

偏偏想到海洋的波浪上馳驅。’

“老實說,他的話當時我並不完全懂,

但我討厭他那種奇怪的表情。

我激動了:‘不要以為自己了不起,

想想妳到底為人民立了什麽功!’

他反而顯得心平氣和了,

閃壹閃他那銳利的大眼睛:

‘第壹,那要首先給我立功的條件,

第二,也要看我自己高興不高興。’

“這段話激起了我絕大的氣惱,

我毫無顧忌地尖聲喊叫:

‘多卑鄙,妳說的是人話嗎?

多虧老百姓的小米把妳餵飽!’

我這聲音驚動了周圍的同誌,

他們好意地來調解我們的爭吵。

他呢,趁這機會悄悄地走開啦,

第二天托人給我送來壹張便條。

“便條上寫著:‘熱烈地慶祝妳,

光榮的***產黨的好兒女。

妳也是我的生命的寄托之所,

失去了妳,我就失去了生活的勇氣,

請妳耐心地等待等待吧,

慢慢地,我也許還能縮短與妳的距離。

親愛的,我已經成了暴風雨中的小草,

不要再給我過多過大的刺激!……’

“不僅出於愛,而且出於憐憫,

我立即到他的住所把他探問。

他壹看到我的溫和的面色,

淚水就滴滴地落在那油黑的衣襟。

哎,他那深蘊著苦痛的姿態,

又觸動了我的女性的柔癡的心。

從此,我們算是重新和好了,

縱然,我們中間又添了壹道裂痕。”

“嗐,女人的心真是膠做的,

愛上了壹個人就不肯舍棄。”

小雲自言自語地嘆息起來,

仿佛又沈入她自己的回憶裏。

此刻,外面的騷音停息了,

桌上,馬蹄表的時針指向十二時。

星星紛紛沈沒在黑色的天幕中,

月光像雪壹樣鋪滿了大地。

“那時候,還根本談不上舍棄,

我連想也沒想過跟他分離。

當我聽到他那種意味深長的話,

我確也痛苦過而且感到驚奇。

可是,我決不從壞處著想,

確信什麽事情都有美滿的結局,

而且在那沸騰的戰鬥生活中,

愛情在我身上越來越降低了位置。

“我的主要弱點是幼稚又愚昧,

不理解復雜的人生和社會。

小雲,妳和那時的我壹樣單純,

這平凡的故事很值得妳回味。

好吧,我略去其中的詳細情節,

只交代故事的不平凡的結尾。

哎,我從來不大願意談起這事,

並不是因為眷戀,而是由於愧悔。

“春天,山溝裏的小河解凍了,

流水像嬰孩,發出兒歌似的聲響,

戰地中有時候也安靜異常,

連山上的石頭都仿佛在沈思默想。

這時節,雞毛信忽然傳來消息,

說敵人發動了春季‘大掃蕩’,

於是,整個根據地都動了起來,

小河的流水也顯得格外繁忙。

“這次的掃蕩可不比從前,

敵人的兵力至少有壹個師團,

五個箭頭指向我們的腹地,

分進合擊要把我軍的主力圍殲。

戰鬥在壹個陰天的拂曉打響了,

炮火把每個山頭都震動得發顫。

春天的田地上不見人影,

敵人侵占的村落裏冒起了濃煙。

“我們的司令部安排好了對策,

部隊的行動真是神出鬼沒。

白天,我們隱伏在嚴密的山林裏,

談笑、睡眠,等待天黑日頭落;

黑夜,我們奔走在險峻的山道上,

壹會向北進,壹會又向南折。

戰鬥的意誌如同滾滾的長江,

我們行走的路線卻像九曲黃河。

“三天、五天、七天、九天過去了,

戰士心中充滿了渴望戰鬥的焦躁。

當失去了母親的孩子的哭聲

蕩起山谷的回音在我們耳邊繚繞,

當躑躅地走在山路上的老人

由於驚恐和疲憊在我們面前跌倒,

我們總是痛苦地看看肩上的槍,

比槍還重的心哪,發狂似地暴跳!……

“第十天早上,炮聲從四面八方響起,

機槍的噠噠聲由模糊而逐漸響得清晰。

我們知道,戰鬥的日子到來了,

但我們分明已處於被包圍的境地。

中午,通訊員傳來上級的命令:

叫我們連隊開上高山準備迎擊!

戰士們的眼睛閃著怒火,

壹陣急步,像猛虎壹樣奔上山去。

“呵,我幾乎忘記了這個故事的主人公。

在山腳下,我遠遠望見了他的蹤影,

他站在隊伍旁邊,向我頻頻招手,

我可來不及招呼他,壹直奔向山峰。

爬到山腰,我不自主地回頭望了壹望……。

嗐,敏感的指導員發現了這個場景,

他以命令的口氣對我說:

‘下去!跟妳的愛人壹起行動!’

“我感到,我受了難堪的侮辱,

我裝作沒聽見,急速地邁著大步。

這時,炮彈像冰雹般地在前面落下,

煙塵像壹道長堤擋住我的去路。

而機關槍彈帶著尖厲的噓聲

越過我們的山頭,跌進山谷。

呵,這突然的遭遇真把我嚇傻了,

我坐在山坡上,眼前壹片昏糊。

“當我清醒了壹些的時候,

我們的連隊早已登上山頭。

我忽然想到,他要在我的身邊就好了,

然而他已跟著他們的隊伍走進山溝。

我又想叫指導員來幫助幫助我,

可是我,壹個女人,難道就該落後?

壹種戰士的自覺又喚回我的勇氣,

我奔上去,加入了戰鬥。……

“太陽不斷向西沈,戰鬥越來越激烈,

敵人顯然想在天黑前把我們殲滅。

我們外圍的陣地壹個個淪陷了,

密集的炮火向我們這座山上傾瀉,

日本兵的野性的喊聲,

如狼群嚎叫壹直沒有停歇。

當敵人發起第五次沖鋒的時候,

天快黑了,山那邊出現了壹輪新月。

“而敵人的進攻還沒有衰退的征候,

我們手中卻只剩下壹個高山頭。

我們所有部隊都被壓縮到這裏,

擺開陣勢,要在這裏堅守。

當壹陣最激烈的沖鋒被打下去,

敵軍的陣地上發出壹陣狂吼,

據說,這是壹種‘勝利’的歡呼,

表示壹群生命因天黑而得救。

“戰鬥後的山上是壹幅奇異的圖畫,

血與仇恨、呻吟和笑語壹起摻雜。

這裏是黑影憧憧有人宣布開會,

那裏有護士把傷兵的傷口包紮。

有人伏在草叢中沈沈入睡,

有人乘著月光把武器拭擦。

我自己呢,有我自己的沈重的心情,

急不可待地要在人堆中找到他……。

“我不能沒有焦心的懸念,

懸念著我所愛的人的生命安全。

我找到政治部的隊伍,

人們說:他剛剛走到隊伍的外邊。

我沿著他們指的方向找去,

呵,壹個黑影在那裏微微抖戰,

往前看,是壹道深深的山谷,

就是他,站在那懸崖的邊緣。

“我又驚又喜地叫了起來:

‘哎呀,妳這人多麽地古怪!

妳為什麽不去找我呢?

我想:妳也許真地出了什麽意外……。’

他那銳利的眼睛朝我閃了壹下,

呵,他的臉在月光下顯得緊張而蒼白!

可是他卻壹句話也不說,

低下頭,望著深深的山谷發呆。

“我想,他壹定因為我的冷淡而生氣,

我應當婉轉地向他作壹番解釋。

我說:‘這我壹回真的參加戰鬥了,

因為我是連隊裏的成員,義不容辭。

其實打仗有什麽!當我要發射第壹粒子彈,

我那拉槍栓的手實在有些戰栗,

但當我第二次對準敵人扳動扳機,

我只感到,我不過在執行著戰士的天職。’

“他突然說:‘我只對壹件事發生興趣,

就是,妳為什麽還不快些把我忘記?’

我大大吃驚了:‘妳為什麽這樣想?

我對妳的愛難道有什麽虛情假意?’

他說:‘我相信,直到現在妳還沒有丟掉我,

但那是因為舊日的記憶還沒有消蝕。’

我賭氣地說:‘妳有意見就照直說吧,

我壹定聽,不要這樣彎彎曲曲!’

“他說:‘好吧,時間快到了,話也不多。

可惜,我從來還沒跟妳好好談過。

過去,我壹直認為妳單純得如同壹張白紙,

其實,這都是我的愚蠢和過錯。

妳是這個時代的真正的主人,

妳安於這個時代,跟它完全調和;

我呢,我是屬於另外壹個時代的人,

在這個世界裏無非是行商和過客。’

“我更驚奇了,用力地抱住他的腰身,

我說:‘妳的情緒為什麽這樣低沈?’

‘聽下去吧,不要再打斷我的話,

我說這些,是因為惋惜妳的未泯的忠貞,

紀念妳由於不理解而虛擲的愛情,

感謝妳對我的不被歡迎的關心,

雖然在現在的我與將來的妳之間,

保存下來的不會是情誼,而是憎恨。’

“‘我不聽,妳說得多可怕呀!’

我恐怖地叫起來,直直地望著他。

他冷靜地點點頭:‘好,為了使妳安心,

我不說這麽過分刺激妳的話。

親愛的,我實在離不開妳,

但是,妳和我之間有天壤之差,

我曾經想使妳跟我的心接近,

我自己也企圖朝妳那方向轉化。

“‘但是,壹切的努力都失敗了,

命運的安排是如此地不可動搖。

我少年時代的富裕生活,

就培植了我的優越感和清高;

我的銳敏和聰慧的天賦,

更促成了我性格上的孤傲。

我的這種利己主義的根性,

怎麽能跟妳們的戰鬥的集體協調?

“‘妳也許要問:我為什麽來革命呢?

那是因為反動統治壓得我直不起腰,

在那黑暗的社會裏我也毫無出路,

所以才向革命索取對於我的酬勞。

我當然也可以支付我的壹切,

但那僅僅是為了我個人的需要,

只有先給我的欲望以滿足,

我才肯去把英雄的業績創造。

“‘是妳把我帶進這革命戰爭的前哨,

而這裏鬥爭太尖銳了,使我來不及重新思考

要我用服從和自我犧牲去換取光榮嗎?

在我看來,那不過是壹場太嚴肅的胡鬧。

當然,我不埋怨妳、也不怪罪妳,

這是時代對我這樣的知識分子的嘲笑。

我呀,也許是壹個治世的良才,

在這動亂的日子裏卻只能扮演悲劇的主角。

“‘我毫不懷疑,妳們會取得最後的勝利,

可是,這勝利並不是屬於我的;

我也決不否認,妳們壹直好心地關懷著我,

可是,這種關懷反而加深了我的敵意。

當然,我也不願去當革命的叛徒,

因為,那對於我跟革命壹樣沒有意義。

我真誠地尊敬妳,而且羨慕妳,

妳懂得戰鬥的歡欣和生命的價值。

“‘不過,妳不要以為我還有什麽痛苦

我有的只是壹點對於痛苦的恐怖。

我怕在突圍中被亂槍打死,

因為那太不符合我壹生的抱負;

我怕妳終有壹天斬斷對我的愛情,

因為那時甚至沒有人看著我生命結束;

我怕那無盡的革命和鬥爭的日子,

因為,那對於我是壹段沒有目的地的旅途。’……

“他的冷靜而驚人的話隨即停止,

而我的心還被煎熬著,理不出頭緒。

忽然,山谷裏發出壹聲低沈的回響,

仿佛大海上落了壹塊巖石。

我不自覺地向左右望了壹望,

呵,他那熟悉的身影已經消逝。

小雲,當時我完全迷亂了,

我心想:他跳下山作什麽去了呢?

“呵,這是多麽深、多麽深的壹道山谷,

上面,蒙了壹層灰色的輕紗似的煙霧,

下面,在慘淡而清冷的月光中,

露出了團團黑雲般的高樹。

那麽,我的人呢,我的人呢,

他是不是已經在哪棵大樹下睡熟?

不,不。當我清醒了的時候,

我就伏倒在崖邊上痛哭……。

“我哭泣,放肆地、不休止地哭泣,

突然,耳邊響起聲聲粗厲的申斥:

‘不許哭,不許哭!

妳再哭,我槍斃妳!’

我擡起頭,迎著聲音壹看——

是我們的指導員怒沖沖地站在那裏。

啊,我壹點也沒有受辱的感覺,

反而得到了壹種巨大的支持。

“可是,指導員的怒氣並沒有消退,

他繼續申斥著:‘妳原來還是個膽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