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利尼西亞詩歌
對於波利尼西亞人而言,詩歌與其從生到死的個人生活及其有組織的娛樂集會或社會公益典禮都是分不開的。人們非常重視語言的藝術。任何壹個人,不論性別、年齡、社會地位或家庭出身,也不管他是居住在壹個人口稠密、具有階級結構的大型群島上,還是生活在壹個物產貧瘠、社會組織松散的小小環礁上,都可以因為他能夠背誦和吟唱有節奏的降魔古咒語,善譜新歌、或改編古老歌謠詠唱新事而獲得社會的贊譽及物質獎勵。隨著歐洲人進入這壹不開化的地區,這裏的文化也產生了很大的變化,但這並沒有減弱土著居民對本族語言藝術的愛好和對節奏強烈的古代歌謠傳統的繼承。
雖然島與島之間存在著差異,但文化與語言方面的同壹性仍然十分明顯。這就使波利尼西亞成為太平洋上壹個獨特的文化區域,向北延伸至北回歸線以南,向西到達180度子午線以東除新西蘭與艾麗絲群島以外的地區。在西邊的美拉尼西亞群島和密克羅尼西亞群島也分布有波利尼西亞的飛地。波利尼西亞的最北端是夏威夷群島,現已成為美國的第五十州,但是它古老的土著文化和語言,包括其敘事詩的風格與內容,都表明它毫無疑問與波利尼西亞的其他地區是聯系在壹起的。
詩歌同宗教儀式和舞蹈等活動是密切相關的,其目的是使傳統的知識得以延續,使人與各種各樣的原始神祇乃至保護個人的精靈以及存在於整個宇宙中人類所看不見的超自然力量之間的關系,得以協調。
夏威夷的《庫木利普》就是復雜的家譜式祈禱詩歌之壹例。庫木利普原是卡拉卡瓦和麗流烏卡拉尼兄妹家族的詩歌。歐洲人19世紀發現夏威夷以後,這個家族在夏威夷建立了王朝,當了君主。當時他們的親屬卡默哈默合壹世,征服並進而在政治上統壹了夏威夷群島。《庫木利普》可能是在為詹姆斯·庫克船長舉行的典禮上演唱的祈禱詩,有的部分由壹個祭司吟唱,有的部分由兩個祭司合唱。唱這壹祈禱詩簡直是把庫克船長當作返回夏威夷的洛諾神那樣來尊奉了。
《庫木利普》***有兩千余句,其中半數是傳統的偶句。全詩是壹種神咒,旨在使“瑪那”能活在壹個人身上,通常是附在壹個頭胎孩子的身上,這個孩子就成了“瑪那”世系的繼承者。他的名字就像壹個電荷,能施展神通。當祭司們在唱禱詩的時候,這個“瑪那”本人就和宇宙及其神聖的原則結為壹體。祭司們唱詩時,聲音要洪亮清楚,腔調要抑揚頓挫,如果念錯壹個字或稍有猶豫,神咒就會失靈。在寫作這種禱詩時,要求既能易於記憶,又要文詞華美,還須符合神咒的需要。讀起來要流暢,用詞要巧妙,富於聯想,既要有各段的特點,又要有雙行詩的特色。通常,上壹段的末尾壹詞或音節還要能引起下壹段主要人物的名字。這個家族的歌唱大師及其助手們,通過對他們祖先歷史業績的描述,創作了壹個包羅萬象的宏大詩篇,其中包括哲學、宇宙起源、家庭的傳統和家族歷史演變的曲折過程。其涵義就是用宇宙的起源來比擬這個神聖的孩子孕育和出生的全過程。
雖然據麗流烏卡拉尼之說,這首詩是詩人基尤陸木柯在1700年所寫,但更可靠的說法是,它只是壹首古歌謠的最後壹次改編本,因為詩中除新續的世系外,大部分內容及文體風格都已在波利尼西亞地區廣泛流傳,成為該地區傳統藝術的壹個組成部分。
從下述詩句中我們即可以看出這種古詩的文體風格。這段詩是夏威夷創世詩中的壹節,是在19世紀中葉君主統治時期,由受過教育的夏威夷基督教徒記錄整理的。他們當然不免要按照聖經的知識重新解釋其中的事件。這段詩講的是大神凱恩為了毀滅醜惡的人類命令洪水上漲的情況:
E ala, e ka ua, e ka la, e ka po,
E kaiko'o, e ka puhu,
E ka ohu kolo i uka,
E ka ohu kolo i kai,
Kai wahine, kai tane,e,
Kai pupule, kai ulala,
Kai pili'aiku,
Ua puni ho'i na moku i ka wai.
醒醒吧,雨呀,太陽呀,黑夜呀!
波浪翻滾的大海呀,安寧平靜的大海呀!
大霧悄悄爬過了陸地,
大霧悄悄爬向了海洋;
陰柔的大海呀,陽剛的大海呀!
瘋狂的大海呀,迷亂的大海呀!
四面茫茫的大海呀!
包圍了群島的大海呀!
在當地,任何人都可以譜寫壹種為夏威夷人所喜愛的歌曲。這種歌曲叫做“題名曲”,用以對某人表示敬意,也可以用來在呼拉圈歌舞班的畢業典禮上演唱。有壹種學校專門訓練跳這種呼拉圈歌舞,在那裏有十分嚴格的紀律,以保證學生能集中精力,將自己奉獻於藝術之神。很多島嶼上都有這種專門學校,教授世俗的和宗教的知識,重點是學習唱歌。年輕人學成以後成為壹些非正式的流動歌舞團的演員,或成為宗教典禮合唱團的成員。各家族遇有婚喪典禮,需要舉行儀式,就雇用壹些職業演員參加籌備。這些人或男或女,往往自己也是詩人。他們同參加籌備的詩人夥伴們壹起編輯和搜集歌曲,決定表演的曲調和舞步。他們還要同參加典禮準備工作的手工藝人和農夫們協調壹致。在很多島上,唱歌成了壹項獨立的、受人尊敬也很賺錢的專門職業。馬克薩斯部落原來就有歌師,他們實際上成了典禮的主持人,只有他們能夠詠唱宇宙起源歌的頭幾段。當地人認為詠唱這類詩歌對於完成任何壹項重要工作(不管是蓋房子還是造木筏)都是十分必要的,因為這類詩歌可以把新的創造和古代的創造聯系起來。連手工藝人也知道,懂得這些與他們的工作有關的歌是和掌握本行技術同樣重要的。
嘲諷詩也成為人們經常采用的詩歌形式。在傳統的賽歌會上,壹些唱詩能手被請來參加對擂,施展其學識和才能,盡情取笑他們的對手。聽眾們也分成兩派,各自放聲高歌,嘲笑對方的歌手,並為本隊的詩人唱贊歌。在普卡普卡,有三個村莊每逢節日期間,照例要舉行壹整天的賽歌舞會。屆時,全體村民都來賽歌、跳舞、唱嘲諷詩。這些相互取笑逗樂的嘲諷詩有新有舊,人們對陣吟誦,熱鬧異常,激烈時甚至相互打鬥,直至盡興而散。
不管在什麽地方,婦女都可以參加作詩和唱詩;但在最神聖的場合,卻不準她們參加。據說這是因為害怕女性的魔力。在馬斯薩斯,婦女不能擔任歌師的職務。在夏威夷,無論男女詩人,都把他們所寫的很多詩歌說成是希亞卡所作。這個希亞卡據傳說是火山女神佩莉的妹妹。她為了替佩莉執行任務,在島上到處旅行,在途中,把自己的喜怒哀樂、所見所聞,以及各地的風土人情壹壹譜寫成抒情的詞曲,到處歌唱。在新西蘭,女詩人能演唱壹些過去的嘲諷詩,引起男人們對過去的回憶,鼓動他們去復仇。
今天,根據波利尼西亞語言文化的特點,客觀分析研究波利尼西亞詩歌的工作才剛剛起步。我們在任何壹組群島上,都可以找到百余個不同的關於詩歌種類的術語。但要對其中任何壹種詩歌的風格和典型內容作壹明確介紹,現在仍是不可能的。某些芒加亞詩歌,似乎具有明確的組織結構,每首詩都有序言、總述、分述和結論,每首詩都專為某壹節日所用。詩人們認為,詩歌中最重要的是含義。很多詩都有其含義。但是其中的象征究竟是什麽意思,這答案卻掌握在詩人自己和接近他的人們的手中。詩中沒有音律;即使有,也是偶然形成的。壹行詩的最後壹個字母或音節所押的韻,也常常是無意識的,是由語言的特點決定的。但也有有意押韻的詩歌,特別是在波利尼西亞西部。有的詩人或活動主持人還根據他們對音韻效果的感覺和判斷,在詩裏加上毫無意義的音節或詞,使詩歌的音樂效果適合不同場合的需要。但詩人們還沒有確立任何標準,也沒有把他們的寫作技巧規範化,似乎還說不清到底為什麽這個詞就好,那個詞就不好,這壹句就值得世代沿用,那壹句就是敗筆。對於他們來講,寫壹首新詩要比解釋壹篇舊作容易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