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在
壹個叫紅塵的空間裏
想象著不必擁有翅膀的飛翔
越過壹絲鄙夷
越過身無分文的尷尬
越過街角那個
和我同病相憐的乞丐
飛翔到很多很多的
視線再也追隨不到的地方
有人說
我做夢的時候像壹只鳥
嘴角流涎 行為放蕩
其實有誰知道
我是壹條失去了草原的狼
我的淚
灌溉不了沙漠的空曠
有的時候
我也是壹只從線裝書裏
鉆出的蟲子
在妳哂笑我醜陋的時候
我尚未蛻變出五彩斑斕的翅膀
我知道我的夢和紅塵
只隔著壹張被鉛字
抓住不放的白紙
當清晨的陽光
撕裂不肯謝幕的黑暗的時候
我就會在轉動的經筒中
找回草原的生機
找回迷失在歷史轉角的
哞咩歡叫著的牛羊
找回人手壹冊的墨香
找回掛在天邊彩虹上的.飛翔
2.
我也喜歡 向天空
借壹雙候鳥的翅膀
或者蒲公英的花傘 柳絮
隨風起舞的天堂
收拾起在城市裏無處插足
的雙腳 收拾起為饑渴
而不斷尖叫的根須
帶著我這顆結痂的種子
落腳回家鄉的土壤
在那裏藏著我童年
折放在河邊的石縫
碾盤放射狀的凹痕
為爺爺奶奶遮陰的柳樹下的
稚嫩的翅膀
懷揣著端午的粽子
七夕葡萄架下的故事
中秋比月餅更甜的月亮
向著壹個沒有淚水
沒有失眠 沒有傷痕和殘疾
的童話世界飛翔
我不怕有壹天
被秋風摁進枝頭綠葉的枯黃
被汗水滴進玉米胸前的飽滿
點染高粱憨紅的臉龐
只因根在這裏 家在這裏
身體在出生時
就已插進松軟而又肥沃的土地
此時 即使鐮刀無情地
收割我的翅膀 我秋陽下的金黃
和我隨塵土周遊世界的想象
只要我看到過藍天 白雲
看到過喜娘蓋頭下的羞澀
看到過孩子們比我的童年
更加無憂無慮的笑 比我更懂得
來自遠古的書聲瑯瑯
我寧願躺進從天空倦飛了的塵土
而只留下我來過的最後證明
那壹雙會飛進很多愛幻想的孩子
夢中的翅膀
3.
其實我還常常
隱身在風箏的身後飛翔
風把我送上藍天
線繩死死地拽著
薄如蟬翼的胸膛
在家鄉那個院落
失修的目光中
在妻兒和父母之間
扭來扭去地張望
流經城市的河流
河流上的小船
追趕著小船的鴨子 天鵝
巡視河流視察災情的飛機
都可以帶著我飛翔
我甚至爬上最高的山巔
向遠在天邊的地平線上的香格裏拉
向隱藏在無人問津的小溪後面的
不知有漢 無論魏晉
的先人們瞭望
甚至幻想著大洪水後的女媧
幻想著伊甸園中的蘋果
是誰輕易給了他們逃離的翅膀
讓他們在文字之外的世界
紛紛逃亡
其實 壹個人的飛翔
並非違背進化準則的癡心妄想
只要在月光下反復搓洗身體裏的黑
過濾掉銅臭的重量
雙手適應藍天
眼睛只盯住高遠的天堂
那麽飛 也許只是壹個不經意的
動作 壹個不再被自身重量
束縛的想象
所以當有壹天 妳看見
天空中到處飛翔著
人的動作尚嫌僵硬的翅膀的時候
不必慌張
那是更多的人像我壹樣墮入夢中
進入了自己所向往的飛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