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成語大全網 - 春天的詩句 - 柳宗元《漁翁》原文及翻譯賞析

柳宗元《漁翁》原文及翻譯賞析

漁翁原文:

漁翁夜傍西巖宿,曉汲清湘燃楚竹。煙銷日出不見人,欸乃壹聲山水綠。回看天際下中流,巖上無心雲相逐。

漁翁翻譯及註釋

翻譯 漁翁晚上靠著西山歇宿,早上汲取清澈的湘水,以楚竹為柴做飯。太陽出來雲霧散盡不見人影,搖櫓的聲音從碧綠的山水中傳出。回頭望去漁舟已在天邊向下漂流,山上的白雲正在隨意飄浮,相互追逐。

註釋 1傍:靠近。西巖:當指永州境內的西山,可參作者《始得西山宴遊記》。2汲(ji):取水。湘:湘江之水。楚:西山古屬楚地。3銷:消散。亦可作「消」。4欸(ǎi)乃:象聲詞,壹說指槳聲,壹說是人長呼之聲。唐時湘中棹歌有《欸乃曲》(見元結《欸乃曲序》)。5下中流:由中流而下。6無心:陶淵明《歸去來兮辭》:「雲無心而出岫。」壹般是表示莊子所說的那種物我兩忘的心靈境界。蘇軾《書柳子厚〈漁翁〉詩》雲:「詩以奇趣為宗,反常合道為趣。熟味此詩有奇趣。然其尾兩句,雖不必亦可。」嚴羽《滄浪詩話》從此說,曰:「東坡刪去後二句,使子厚復生,亦必心服。」然劉辰翁認為:「此詩氣澤不類晚唐,下正在後兩句。」此後,關於此詩後兩句當去當存,壹直有兩種意見。

漁翁創作背景

 柳宗元這首山水小詩作於永州(今湖南零陵)。公元806年(唐憲宗元和元年),柳宗元因參與永貞革新而被貶永州,壹腔抱負化為煙雲,他承受著政治上的沈重打擊,寄情於異鄉山水,作了著名的《永州八記》,並寫下了許多吟詠永州地區湖光山色的詩篇,《漁翁》就是其中的壹首代表作。

漁翁鑒賞

 這首小詩情趣盎然,詩人以淡逸清和的筆墨構畫出壹幅令人迷醉的山水晨景,並從中透露了他深沈熱烈的內心世界。

 這首詩取題漁翁,漁翁是貫串全詩首尾的核心形象。但是,詩人並非孤立地為漁翁畫像,作品的意趣也不唯落在漁翁的形象之上。完整地看,構成詩篇全境的,除了辛勞不息的漁翁以外,還有漁翁置身於其中的山水天地,這兩者在詩中留下了按各自的規律特點而發展變幻的形跡。但同時,詩人又把兩者渾然融化,漁翁和自然景象結成不可分割的壹體,***同顯示著生活的節奏和內在的機趣。由夜而晨,是人類活動最豐富的時刻,是萬物復蘇、生機勃勃的時刻,本詩即以此為景色發展的線索。因此,漁翁不斷變換的舉止行動和自然景色的無窮變幻便有了***同的時間依據,取得極為和諧的統壹。

 全詩***六句,按時間順序,分三個層次。「漁翁夜傍西巖宿,曉汲清湘燃楚竹。」這是從夜到拂曉的景象。漁翁是這兩句中最引人註目的形象,他夜宿山邊,晨起汲水燃竹,以忙碌的身影形象地顯示著時間的流轉。伴隨著漁翁的活動,詩人的筆觸又自然而然地延及西巖、清湘、楚竹,西巖即永州西山,柳宗元在《始得西山宴遊記》壹文中曾極言探得西山的歡悅,並描述了西山的高峻:居於西山之巔,「則凡數州之土壤,皆在衽席之下」;而流經山下的湘水「至清,雖深五六丈,見底」(《湘中記》,見《太平禦覽》卷六十五)。詩中的「清」字正顯示了湘水的這壹特點。再加以永州壹帶(今湖南零陵等地)盛產湘竹,於是,山、水、竹這些仿佛不經意地出現在詩句中的零星物象,卻分明在讀者腦海中構成了清新而完整的畫面:輕紗般的薄霧籠罩著高山、流水、湘竹……司空圖在《詩品》中有言:「是有真跡,如不可知,意象欲出,造化已奇」,正可概括此詩首二句的藝術表現特點。這兩句既設制了壹個秀麗悅目的空間畫面,又以夜幕初啟、晨曦微露這樣流動的時間感引出了下面對日出的描述,可以說在時空兩方面奠定了全詩活躍而又清逸的基調。

 「煙銷日出不見人,欸乃壹聲山水綠。」這是最見詩人功力的妙句,也是全詩的精華所在,若從內容上給予整理,這兩句描寫的是以下情景:壹方面是自然景色:煙銷日出,山水頓綠;壹方面是漁翁的行蹤:漁船離岸而行,空間傳來壹聲櫓響。然而,詩人沒有遵循這樣的生活邏輯來組織詩句,卻從自我感受出發,交錯展現兩種景象,更清晰地表現了發生於自然界的微妙變異。前壹句中「煙銷日出」和「不見人」,壹是清晨常見之景,壹是不知漁船何時悄然離去的突發意識,兩者本無必然的聯系,但如今同集壹句,卻喚起了人們的想像力:仿佛在日出的壹剎那,天色暗而忽明,萬物從朦朧中忽而顯豁,這才使人猛然發覺漁船已無蹤影。「不見人」這壹驟生的感受成為壹個標誌,劃開了日出前後的界限,真實生活中的日出過程得到藝術的強化,以壹種誇張的節奏出現在讀者眼前。緊接著的「欸乃壹聲」和「山水綠」更使耳中所聞之聲與目中所見之景發生了奇特的依存關系。清晨,山水隨著天色的變化,色彩由黯而明,這是壹個漸變的過程,但在詩中,隨著劃破靜空的壹下聲響,萬象皆綠,這壹「綠」字不僅呈現出色彩的功能,而且給人壹種動態感。這不禁使人想起王安石的著名詩句:「春風又綠江南岸」,王安石借春風的飄拂賦「綠」字以動態,而柳宗元則借聲響的驟起,不僅賦之以動態,而且賦以頃刻轉換的疾速感,生動地顯現了日出的景象,令人更覺神奇。德國啟蒙運動時期的文藝理論家萊辛在指出詩與畫的區別時曾說:「壹切物體不僅在空間中存在,而且也在時間中存在。物體也持續,在它的持續期內的每壹頃刻都可以現出不同的樣子,並且和其它事物發生不同的關系。……詩在它的持續性的摹仿裏,也只能運用物體的某壹個屬性,而所選擇的就應該是,從詩要運用它那個觀點去看,能夠引起該物體的最生動的感性形象的那個屬性。」(《拉奧孔》)柳宗元沒有靜止地去表現日出的壯麗輝煌,或去描摹日出後的光明世界,他正是充分發揮語言藝術的特長,抓住最有活力,最富生氣的日出瞬間,把生活中常見的自然景象表現得比真實更為美好,給人以強大的感染力。 蘇東坡 論此詩道:「詩以奇趣為宗,反常合道為趣,熟味此詩,有奇趣。」(《冷齋詩話》)這是恰如其分的評語。

 「回看天際下中流,巖上無心雲相逐。」日出以後,畫面更為開闊。此時漁船已進入中流,而回首騁目,只見山巔上正浮動著片片白雲,好似無心無慮地前後相逐,詩境極是悠逸恬淡。對這壹結尾 蘇東坡 認為「雖不必亦可」,因而還引起壹場爭論,壹時間,宋嚴羽、劉辰翁,明胡應麟、王世貞,清王士禛、沈德潛等人各呈己見,眾說紛紜,但是他們的爭論都局限在藝術趣味上,卻沒有深入體會柳宗元作此詩的處境和心情。柳宗元在詩文中,曾多次言及他被貶後沈重壓抑的心緒,在《與楊誨之第二書》中,他寫道:「至永州七年矣,蚤夜惶惶」,理想抱負和冷酷的現實產生了尖銳的矛盾,在極度悲憤的情況下,他「但當把鋤荷鍤,決溪泉為圃以給茹,其隙則浚溝池,藝樹木,行歌坐釣,望青天白雲,以此為適。」在《始得西山宴遊記》中,柳宗元表露得更明白:「自余為僇人,居是州,恒惴栗,其隙也,則施施而行,漫漫而遊」,可見他並非以壹顆平靜恬淡的心徜徉於山水之間,而是強求寬解,以圖尋得慰藉。但是,正如他在《遊朝陽巖遂登西亭二十韻》中所嘆的那樣:「謫棄非隱滄,登陟非遠郊」,事實上,他並沒有獲得真正的解脫,有時候,他因壹山壹水的遭遇而想及自己的不幸,於是不勝悵惘感慨,有時候他在登陟跋涉中意有所感,情不自禁地顯露出不平和抗爭,正因為如此,他更強烈地希求擺脫這種精神的壓抑。所以,與其說《漁翁》以充滿奇趣的景色表現出淡逸的情調,不如說更袒露了隱於其後的壹顆火熱不安的心。這是熱烈的向往,是急切的追求,詩中顯示的自由安適的生活情趣對於處在禁錮狀態的詩人來說,實在是太珍貴太美好了。於是,在寫下日出奇句之後,詩人不欲甘休,以更顯露地壹吐自己的心願為快,化用陶淵明《歸去來兮辭》中「雲無心以出岫」的句子,宕開詩境,作了這樣的收尾。只有真正體會柳宗元的現實處境,才能理解他結句的用心。詩人自始至終表現漁翁和大自然的相契之情,不僅出於藝術表現的需要,同樣體現著他對自由人生的渴求。這也說明,要深入領會壹篇作品的藝術風格,常常離不開對作者思想感情的準確把握。

詩詞作品: 漁翁 詩詞作者: 唐代 柳宗元 詩詞歸類: 唐詩三百首、山水、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