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晴晴冷冷,時好時壞,春天的氣息便時弱時強,這個“望”字,讓我說不準應該是期望還是觀望。“東風昨夜化雨下,春光明媚殷地發。從容筆勢倚天芽,青山綠水出紫霞。”這種花兒與迎春花的細碎不同,它的花朵碩大,開得磅礴大氣,整朵花完全敞開懷抱,向上托舉著,陽光從花瓣上射過來,照出幾道顏色略深的紋脈,像是裙擺上的皺褶,讓人感覺到逐漸濃厚起來的春意。
立春第三候的花信為望春,又名辛夷、紫玉蘭、木筆花。
“澗戶寂無人,紛紛開且落”。王維的這首《辛夷塢》給人壹種自然幽極的感覺,悄悄開放,紛紛落去,不帶悲喜。人花同在,寂靜悠然,那種悠閑恬靜的禪意,全無做作之態。“谷口春殘黃鳥稀,辛夷花盡杏花飛。始憐幽竹山窗下,不改清陰待我歸。”他鄉春殘,清代詩人錢起就想到了故山的春光:黃鶯隔著樹葉交相啼和,呼朋引伴,辛夷花迎著遲遲春日燦爛地開放。
紫玉蘭,不是紫色的玉蘭花。它們是兩種花。紫玉蘭的枝條小小,褐色中透著些許紫色。這紫色,壹直蔓延到枝末,再從枝末綻出花來。朵朵紫紅色的花,半開半含。全開的.紫玉蘭,從外面看是紫紅色的,近前俯身壹看,裏面卻是白色的,花絲和心皮卻又是郁郁的紫紅色,幽香無比。“紫粉筆含尖火焰,紅胭脂染火蓮花。”白居易的詩真是形象之極。隨後兩句詩人更出大膽之語:“芳情香思知多少,惱得山僧悔出家。”說紫玉蘭的艷美,竟然撩動了高僧的塵欲。
後蜀歐陽炯《辛夷花》雲:“含鋒新吐嫩紅芽,勢欲書空映早霞;應是玉皇曾投筆,落來地上長成花。”是說望春花含筆鋒,其勢似將天空為紙勢欲書空,並擬想其為玉皇投筆而成之花。望春花開前,花苞緊裹,直指天空,的確像是想在上空的虛無中寫下點什麽。這讓我想起了壹個詞:木筆書空。“三月,薔薇蔓,木筆書空,棣萼蓒蓒,楊入大水為萍,海棠睡,繡球落”,這些自然界的習俗還有多少人知道呢?想想壹樹樹毛筆頭沖著天空,十分壯觀。它們對著天空寫呀畫呀,該是對春天的歌頌和大地的感恩吧。古人的情趣現代人難得體會到呢!
“春雨濕窗紗,辛夷弄影斜;曾窺江夢筆,筆筆忽生花。”“夢中曾見筆生花,錦字還將氣象誇;誰信花中原有筆,毫端方欲吐春霞。”明人陳繼儒、張新詠望春時,都糅入了江淹“夢筆生花”的故事。江淹六歲能詩,十三歲喪父,家境貧寒,曾采薪養母。“文章憎命達”、“詩窮而後工”。江淹因為與南朝建平王劉景素政見相左而發生齟齬,元徽二年被貶黜為建安吳興縣令。文學史上屢被提及的《恨賦》和《別賦》,都產生在吳興。江淹壹生歷仕宋、齊、梁三朝,特別是在離開吳興後的三十多年裏,不僅沒有丟掉智慧的頭顱,反而步步高升,直至封侯拜相。在這樣的大智大慧面前,也許吟詩作賦、擺弄文字實在只能算是雕蟲小技。因此,與其說是“江郎才盡”,也許是江淹對文學“不願為”。
庭院靜好,歲月無情。或許,江淹所要追求的,或許就如望春向天空所書寫的內容,只有歷史煙塵知道,只有茫茫的天空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