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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巷明朝賣杏花——陸遊《臨安春雨初霽》賞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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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巷明朝賣杏花 壹枝紅杏出墻來

 世味年來薄似紗,誰令騎馬客京華?

 小樓壹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

 矮紙斜行閑作草,晴窗細乳戲分茶。

 素衣莫起風塵嘆,猶及清明可到家。

 ?[宋]陸遊《臨安春雨初霽》

 ?小樓壹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是陸遊《臨安春雨初霽》中的詩句。淳熙十三年,在家鄉賦閑五年的陸遊奉召入京,居住在臨安城西湖邊的壹個客舍中。已過花甲之年的詩人回顧前半生的官場生涯,在京華客舍中享受匆匆過客的安閑,靜臥小樓,聆聽著窗外的潺潺細雨,杏花消息雨聲中,春雨過後的巷子深處,悠揚的杏花叫賣聲傳播著江南春的消息,在這個充滿詩意的春日,詩人在窗下品著泛著白色泡沫的茶,在短紙上隨意地寫著草書,又想起了家鄉閑居的日子。

 小樓、春雨、杏花,這些隨意點染的景色,構成了詩意江南,烘托出了詩人的閑適心境。?小樓壹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是?杏花消息雨聲中?(陳與義《懷天經智老因訪之》)的化用,又是臨安城的寫真。在繁華的都城臨安,悠深的小巷裏,是什麽人在怎樣的叫賣杏花?詩意地想象,是稚氣未去的豆蔻少女或青春少婦,清亮的聲音悠然而長,還是佝僂的老嫗,稍微嘶啞的聲音充滿滄桑?陸遊在壹首詩中寫到:?君不見會稽城南賣花翁,以花為糧如蜜蜂,朝賣壹株紫,暮賣壹株紅,屋破見青天,盎中米常空,賣花得錢送酒家,取酒盡時還賣花。?孔平仲也有詩:?清晨出古縣,獨遇賣花翁,芍藥三數朵,瓊苞出漸紅。?則賣花者中還有老翁。操縱花卉市場的是花戶和花商,而走街串巷叫賣的則多是都市和鄉村的貧困者,那悠揚的叫聲中當有幾許蒼涼。

 《東京夢華錄》記都城汴京的賣花情景雲:?是月季春,萬花爛漫。牡丹、芍藥、棣棠、木香,種種上市,賣花者以馬頭竹籃鋪排,歌叫之聲,清奇可聽。?鋪排滿街的爛漫時令鮮花,清奇悠揚的吟叫,成為都市裏壹道亮麗景觀。宋人對花的喜愛,是社會心態的體現。兩宋社會可以說是休閑型社會,遍布大街小巷的勾欄瓦舍、酒樓歌館,代表著城市的生機活力,小手工業作坊甚至成了都市中的點綴。正月賞梅,二月賞桃李,三月賞牡丹,九月賞菊。筆記雜史記載當時賞花之盛況,?四方伎藝舉集,都人士女載酒爭出,擇園亭勝地,上下池臺間引滿歌呼?,簡直是傾城出動。至南宋,都城臨安更定二月十五為花朝節。

 宋代花市上買賣的鮮花品種繁多,根據《夢粱錄》的記載,南宋臨安城裏的花市上,暮春時節有如牡丹、芍藥、棣棠、木香、荼縻、薔薇、金紗、玉繡球、小牡丹、海棠、錦李、徘徊、月季、粉團、杜鵑、寶相、千葉桃、緋桃、香梅、紫笑、長春、紫荊、金雀兒、笑靨、香蘭、水仙、映山紅等花。筆記史料中羅列的花市上鋪排的各色花中很少提及杏花。不賣杏花的原因,壹是還要杏花結出杏子,二是杏花遍布山野市鎮,不希罕,所以不珍貴,而且顯得有幾分俗氣。但從皇帝到文人墨客卻吟詠之不絕。北宋的最後壹個皇帝被金人脅迫北行,途中所見而感觸萬千的就是那艷溢香融,羞殺蕊珠宮女的杏花。梅堯臣《初見杏花》詠杏花雲:?不待春風遍,煙林獨早開。淺紅欺醉粉,肯信有將梅。?範成大《雲露堂前杏花》雲:?蠟紅枝上粉紅雲,日麗煙濃看不真。浩蕩風光無畔岸,如何鎖得杏春園。?王安石在《北陂杏花》中所描寫的杏花,?縱被春風吹作雪,絕勝南陌碾成塵?,將梅花的品格賦予杏花,是宋人詩中少有的描寫。

 文人墨客喜詠杏花,固然是因為杏花開放早,為報春之花,杏花春雨江南,詩意盎然,但杏花與酒樓歌女之關系,當亦是受文人墨客關註之原因。《武林舊事》記載,臨安城中的官家酒樓如和樂樓、中和樓、和豐樓等都設有官妓,飲客登樓,以名牌點喚歌妓侑樽,謂之?點花牌?。杏花開放時節,歌妓頭戴著杏花冠,做在所謂的花架上。妓女所簪之花,皆為應時之花,並不限於杏花,《西湖老人繁勝錄》載,端午節?茉莉盛開,城內外撲載朵花者,不下數百人。?而?每妓須戴三兩朵,只戴得壹日,朝夕如是。天寒,即上宅院亦戴。?《夢粱錄》載,立秋時節,?都城內外,侵晨滿街叫賣楸葉,婦人、女子及兒童輩爭買之,剪如花樣,插於鬢邊,以應時序。?其時歌樓妓女的頭上也會插上剪成花朵樣的楸葉以應時序。但與妓女相映成趣的還是杏花。宋徽宗趙佶在《宴山亭?北行見杏花》中描寫杏花:?裁剪冰綃,輕疊數重,淡著燕脂勻註。新樣靚妝,艷溢香融,羞殺蕊珠宮女。?這香艷的杏花,正是青樓歌女形象的寫照,而薄衫輕扇,在杏花樓頭手捋紅杏蕊的形象,也成了青樓歌妓的典型形象。五代前蜀詞人韋莊在詞中寫道:?春日遊,杏花吹滿頭!?(韋莊《思帝鄉》)少女遊春,遠眺陌上,尋找意中情人,風吹花落,少女的頭上落滿了杏花。歌妓則是將杏花插在頭上。宋代名妓嚴蕊詞雲?若得山花插滿頭?,(嚴蕊《蔔算子》)其所謂的山花中當有杏花。

 杏花與情愛之關系,使得歌妓與杏花的關系更有獨特意味。?花褪殘紅青杏小?(蘇軾《蝶戀花》)比喻少女的初熟。?壹枝紅艷出墻頭,墻外行人正獨愁?(吳融《途中見杏花》),?春色滿園關不住,壹枝紅杏出墻來?(葉紹翁《遊園不值》),農歷二月盛開的杏花,那嬌艷的紅色就是青春和生命的象征。鄰家墻頭上伸出的那枝俏麗的紅杏,既是春意漫溢之表現,又是春情外溢之象喻。張先在《壹叢花令》中寫到:?沈恨細思,不如桃杏,猶解嫁東風。?

 ?花開堪折直須折?,杏花開得及時,開得絢爛,正如歌女的青春。宋朝文人不再像唐朝文人那樣喜歡歌妓的幽怨。他們喜歡的是如杏花的女人,喜歡的是生活態的女人,雖然俗,但是艷麗,而且充滿生機。無論是官妓還是私妓,都少不了歌舞伎藝和文學才華,但文人,這些酒樓茶肆、舞榭歌樓的常客們首先關心的是妓女的姿容,文人們以最優美的詞藻,調動壹切美化手段,對歌妓的形體容貌進行細致入微的描寫,明眸皓齒,朱唇香腮,手嫩胸白,?從頭看到腳,風流往下跑;從腳看到頭,風流往上流?,可以解憂,可以療疾。由名士文人發起的所謂評花榜,其評比的最重要標準也是妓女的姿容而非才華。

 如此普通的杏花卻成為文人雅士歌詠的對象,也是因為杏花的俗艷與宋朝的世俗精神相通。宋朝文人鐘情的花,除了梅花,就應該是杏花。鐘情梅花,是因為淩寒獨自開的梅花,她的疏影、暗香,她的雪霜態,她的高標逸韻、高堅氣節,她的孤獨寂寞,象征著文人對精神靈魂的堅守,為文人心靈的寄托。對梅花和杏花的吟詠,實際上代表了文人的兩種人生選擇。壹方面是人格的獨立,是個性的追求,壹方面是世俗的生活。山野水邊,村莊市鎮,到處是杏花的身影,那濃艷的杏花,通過佩帶杏花的歌妓,將心靈的安適與生活的俗態結合到了壹起。歌妓這人世的杏花,既滿足男性文人的肉欲物質人生,又為男性文人精神寄托之所在。那歌樓舞榭,瓦舍勾欄,讓文人魂牽夢縈,難以割舍都市的繁華,難以割舍如杏花般艷麗的青春舞女。潦倒壹生的柳永將他的青春和感情獻給了青樓歌妓,將功名換取了偎紅依翠的風流快活。後來位至宰相的文壇泰鬥歐陽修宣稱?縱使花時常病酒,也是風流?(《浪淘沙》),?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玉樓春》)。以《暗香》、《疏影》寫梅花之清臒、高潔聞名的布衣詞人姜白石,於紅塵中消磨江湖飄零的牢騷悲愁,?小紅低唱我吹簫?(《過垂虹橋》),在低沈幽怨的歌聲中,在悠揚的笛聲中,姜夔和他的紅粉知己載著人生的夢幻與憂愁,穿行在曲折的河流上,將煙波浩渺中的四十橋拋在身後。尤其是宋徽宗,在亡國後被金人協脅北行的途中,還念念不忘宮中的杏花,不忘如杏花般艷麗的都城名妓李師師。

 悠揚的賣花聲,點綴著偏安都市的繁華,也就在這悠揚的賣花聲中,壹個王朝的背影漸漸遠去。

  編後語 宋朝文人鐘情的花,除了梅花,就應該是杏花。鐘情梅花,是因為淩寒獨自開的梅花,她的疏影、暗香,她的雪霜態,她的高標逸韻、高堅氣節,她的孤獨寂寞,象征著文人對精神靈魂的堅守,為文人心靈的寄托。如果妳也能懂,那也真是壹件很美得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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