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得”是劉禹錫的字。劉禹錫(772—842),洛陽人,與白居易同齡,是白居易晚年心心相印的摯友,所謂前有“元白”,後有“劉白”。白居易對劉禹錫的詩非常推崇,稱他為“詩豪”。劉禹錫七十壹歲逝世時,白居易曾寫下《哭劉尚書夢得二首》,詩中說:“四海齊名白與劉,百年交分兩綢繆。同貧同病退閑日,壹死壹生臨老頭。”
白居易寫此詩時,劉禹錫也在洛陽,任太子賓客分司。當時兩人任的都是閑職。詩題的意思是:我與夢得買酒閑飲,並約定今後相會之期。
句解
少時猶不憂生計,老後誰能惜酒錢
年輕時尚且不擔憂生計,到老來誰又會吝惜幾個酒錢?首聯直抒慨嘆。從“少時”到“老後”,是對平生的回顧,蘊含著壹絲悲愴的身世之感。“少時”句,寫出年輕時的稚氣與豪氣;“老後”句,流露出飽經滄桑、閱盡世情冷暖的暮氣。
***把十千沽壹鬥,相看七十欠三年
我們壹起買來名貴的酒,舉杯***飲;兩相對看,妳我距七十歲都只差三年。白、劉二人都曾經歷坎坷,又都是狂放通達之人。於上句中,可見出詩友聚會時的豪情;下句轉為頓挫,骨子裏有淒涼沈痛之意。白、劉同生於公元七七二年,此時都已六十七歲,故謂“七十欠三年”。兩兩“相看”之下,看到了什麽?首先自然是容貌,白發蒼蒼,皺紋滿面。俗話說“人生七十古來稀”,青春固然難留,而來日竟已不多。這怎能不讓人感慨萬千?因此,“相看”的背後,實際上包含著人生浮沈、歲月無情的復雜感情。“十千”,即十千錢,借以形容酒的名貴。“鬥”,古代酒以升鬥論量。
閑征雅令窮經史,醉聽清吟勝管弦
閑飲中,我們征引經史文句以行酒令;醉意中,我們吟誦詩句,勝過那管弦之樂。這壹聯,具體描寫出詩題中所說“閑飲”情狀,與詩人的身份、處境極其相符。因為是文人,故閑中有雅趣;因為年老,閑雅之中便有了清逸淡然之風。應該說,這是人生的另壹種境界,是精神世界的自得其樂與極大滿足。這裏的“醉”,似醉而非真醉。與其說是醉於美酒,不如說是醉於心。壹般的絲竹可以悅耳動聽,卻無法像知己那樣心靈相契,獲得感情上的慰藉與***鳴。“雅令”,典雅的酒令。“窮”,窮盡,此言廣征博引。“清吟”,指吟詠詩句。自得其樂
更待菊黃家醞熟,***君壹醉壹陶然。
等到秋後菊黃,家釀的美酒熟了之時,我和妳再壹醉方休,***享那陶然之樂。尾聯寫“約後期”,把眼前的聚會引向未來,把友情和詩意推向高峰。“家醞”,自家釀造的酒。與“沽酒”相比,又進了壹層,讓人倍覺親切與醇美。故雖是寫酒,而實是道情。
評解
白居易晚年大部分時間都在東都洛陽,過著他的“中隱”生活,這壹時期的詩作也以“閑適詩”為主。這首詩就是其中的代表。
兩位性情趣味相投的老朋友,在壹起詩酒相娛,將前生不快之事盡拋腦後,縱情安享晚年余生,“***君壹醉壹陶然”,純然閑雅情懷。超脫如陶淵明,而愜意則過之。全詩言簡意富,語淡情深,通篇用賦體卻毫不平板呆滯,見出爐火純青的藝術功力。
劉禹錫讀過此詩後,以《樂天以愚相訪沽酒致歡,因成七言聊以奉答》相應和,詩雲:“少年曾醉酒旗下,同輩黃衣頷亦黃。蹴踏青雲尋入仕,蕭條白發且飛觴。令征古事歡生雅,客喚閑人興任狂。猶勝獨居荒草院,蟬聲聽盡到寒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