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祠堂何處尋,錦官城外柏森森。
映階碧草自春色,隔葉黃鸝空好音。
三顧頻煩天下計,兩朝開濟老臣心。
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
這首詩是杜甫在漂泊西南時,為追懷諸葛亮所作。這首詩在藝術上頗具特色:壹是抓住祠堂典型環境的特征,來渲染寂靜、肅穆的氣氛,把詩人對諸葛亮的懷念表現得十分真切。二是對諸葛亮的政治活動作概括的描述,勾畫出了壹個有為的政治家的形象。結尾兩句,更從諸葛亮功業未遂留給後人無限懷念,表達了對諸葛亮的贊美和惋惜之情。這兩句蒼涼悲壯,是千古傳誦的名句。
三國時蜀漢丞相諸葛亮力扶王室,誌清宇內,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偉大形象,成為後世忠君愛國的士大夫們崇拜學習的榜樣。每逢國家動蕩之秋或偏安之時,總有壹些詩人們將諸葛亮形諸筆墨,通過熱切地呼喚英靈來寄寓自己希望當代英豪站出來平定天下的理想。杜甫此詩作於上元元年(760)初到成都之時。這時持續了五年之久的安史之亂尚未平定,國家命運仍在風雨飄搖之中,在這樣的大背景下杜甫到成都郊外的武侯祠去憑吊,寫作此詩,自然不單是發思古之幽情,而是含有憂時憂國的深心的。讀著這首詩,我們腦際浮現的,決不只是往古英雄諸葛亮的形象。還有抒情主人公傷時感事、嘆息哭泣的熒熒淚光。這是壹首感情極為濃烈的政治抒情詩,它的悼惜英雄、感傷時事的悲痛情緒滲透在每壹句每壹字之間,但表現手法卻頗有奇特之處。它既不直言抒情,也不婉轉托意,而是采取前半描寫景物,後半純乎用事與議論的辦法,以寫景時的心理活動線索開啟出對於憑吊對象的精當評論,從中自然透發出詩人滿腔的激情。詩的前四句,描寫祠堂之景,在描寫中隱然流露出同樣是忠君愛國者的杜甫對於諸葛亮的迫切仰慕之情。首聯二句,自為問答,記祠堂之所在,但目的不是為了交代地理位置,而是為了寄寓感情,故用“何處尋”以顯訪廟吊古心思的急切。次聯二句,寫祠廟荒涼之景,“自”、“空”兩個虛字是此聯之眼,其作用有二:壹是感嘆碧草嬌鶯無人賞玩,顯出英雄長逝,遺跡荒落;二是惋惜連與英靈作伴的草木禽鳥不解人事代謝,不會憑吊那位偉大的古人。“白春色”“空好音”的嘆息,流露出對諸葛亮的深沈悲痛。以此景中含情的描寫,過渡到後半篇作者自己站出來對諸葛亮進行評論與哀悼,便顯得前後緊密呼應,感情十分真摯強烈。宋代以後,有不少詩話家不主張詩中發議論。認為詩以不犯本位為高,議論便落言筌,不是詩的本色。明清有些論者,甚且以為老杜的包括《蜀相》在內的許多名篇是“純乎議論”之作。我認為,詩既然要表達作者喜怒哀樂之情,就免不了有時要議論,問題不在於能不能議論,而在於議論得好不好,有沒有分寸,是否有助於深化作者的感情和篇中的意境。此詩後半的四句議論,就是可為後世詩人效法的成功範例。首先,這段議論從生動的寫景中自然地引發出來,絲毫也不生硬枯燥,而是飽含情韻。既切合吟詠對象的形象內涵,又帶著抒情主人公自己的強烈感情,它精辟而凝煉,將全篇的主題思想升華了。其次,議論中用的就是諸葛亮本人的故事,它們具有極高的概括性,本身便含有形象思維,能夠喚起讀者對於渚葛亮壹生的聯想。“三顧”句令人想起三顧茅廬和隆中決策,“兩朝”句與“出師”句更令人懷念諸葛亮輔佐先主劉備、後主劉禪兩朝,取兩川、建蜀漢, 白帝托孤、六出祁山和病死五丈原等等感人事跡。這與壹般抽象議論絕然不同,是既能寄托作者感情、又能啟發讀者激情的詩化的議論。從全詩抒情層次來講。“天下計”推崇其匡時雄略,“老臣心”贊揚其報國忠忱。老杜本人的憂國之心也隱隱然寄托其中。有這兩句的沈摯悲壯,末聯再作痛心酸鼻的哀哭之語,才顯得全篇精神振起,有震撼人心的巨大力量。末聯二句,道出千古失意英雄的同感。唐代永貞革新的首領王叔文、宋代民族英雄宗澤等人在事業失敗時都憤然誦此二語,可見這首詩思想內容與藝術技巧所鑄成的悲劇美是如何歷久不衰了。
登樓
花近高樓傷客心,萬方多難此登臨。
錦江春色來天地,玉壘浮雲變古今。
北極朝庭終不改,西山寇盜莫相侵。
可憐後主還祠廟,日暮聊為梁甫吟。
韻譯:
登樓望春近看繁花遊子越發傷心;
萬方多難愁思滿腹我來此外登臨。
錦江的春色從天地邊際迎面撲來;
玉壘山的浮雲變幻莫測從古到今。
大唐的朝廷真象北極星不可動搖;
吐蕃夷狄莫再前來騷擾徒勞入侵。
可嘆劉後主那麽昏庸還立廟祠祀;
日暮時分我要學習孔明聊作梁父吟。
評析:
這是壹首感時撫事的詩。作者寫登樓望見無邊春色,想到萬方多難,浮雲變幻,不免傷心感喟。進而想到朝廷就象北極星座壹樣,不可動搖,即使吐蕃入侵,也難改變人們的正統觀念。最後坦露了自己要效法諸葛亮輔佐朝廷的抱負,大有澄清天下的氣概。
全詩即景抒情,寫登樓的觀感,俯仰瞻眺,山川古跡,都從空間著眼。首句的“近”字和末句的“暮”字,在詩的構思上,起著突出的作用。“花近高樓”寫近景,而“錦江”、“玉壘”、“後主祠”卻是遠景。“日暮”點明詩人徜徉時間已久。這種兼顧時間和空間的手法,增強了詩的意境的立體感,開闊了詩的豁達雄渾的境界。詩的格律嚴謹,對仗工整,歷來為詩家所推崇。沈德潛以為“氣象雄偉,籠蓋宇宙,此杜詩之最上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