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雕零:本意為花草樹木雕落。此處比喻為人事衰敗。
②鬢華:兩鬢頭發斑白。
③試把句:把,手持。觥(gōng):古代酒器,腹橢圓,上有提梁,底有圓足,獸頭形蓋,亦有整個酒器作獸形的,並附有小勺。 此詞開頭是回憶。十年以前,是壹個概數,泛指他五十三歲以前的壹段生活。那壹時期,他曾出守滁州,徜徉山水之間,寫過著名的《醉翁亭記》。後來移守楊州,又常常到竹西、昆岡、大明寺、無雙亭等處嘲風詠月、品泉賞花;特別是仁宗嘉祐中,很順利地由禮部侍郎拜樞密副使,遷參知政事,最後又加了上柱國的榮譽稱號。這期間,多少人生況味,他只以“月白風清”四字概括。“月白風清”四字,色調明朗,既象征處境的順利,也反映心情的愉悅,給人的想象是美好、廣闊的。至“憂患雕零”四字,猛壹跌宕,展現十年以後的生活。這壹時期,他的好友梅堯臣、蘇舜欽相繼辭世。友朋雕零,引起他的哀痛。英宗治平二年,他又患了消渴疾。老病羸弱,更增添他的悲慨。後來英宗去世,神宗即位,他被蔣之奇誣陷為“帷薄不修”,“私從子婦”;又因對新法持有異議,受到王安石的彈劾。這對他個人來說,可謂種種不幸,接踵而來。種種不幸,他僅以“憂患雕零”四字概之,以虛代實,更有千鈞之力。接著以“老去光陰速可驚”,作上片之結,語言樸質無華,斬截有力。“速可驚”三字,直似從肺腑中發出。 此詞下片承前片意脈,有如藕斷絲連;但感情上驟然轉折,又似異軍突起。時光的流逝,不幸的降臨,使得詞人容顏漸老,但他那顆充滿活力的心,卻還似從前壹樣,於是他豪邁地唱道“鬢華雖改心無改”!他是把壹腔憂憤深深地埋藏心底,語言雖豪邁而感情卻很沈郁。這裏,詞人久經人世滄桑、歷盡宦海浮沈的老辣性格,似乎隱然可見。以縱酒尋歡來慰藉余年,其中滲透著人生無常、及時行樂的思想感情。詞中接下去就說“試把金觥”。金觥,大酒杯。《詩·周南·卷耳》:“我姑酌彼兕觥,維以不永傷”,本來就有銷愁的意思;但此詞著壹“把”字,便顯出豪邁的氣概。 結尾二句緊承前句。詞人手把酒杯,耳聽舊曲,似乎自己仍陶醉往日的豪情盛慨裏。這個結尾正與起首相互呼應,相互補充。這裏,詞人說“舊曲重聽,猶似當年醉裏聲”,便補足了前面的意思,首尾相應,運轉自如,於是便構成了統壹的藝術整體。曲既舊矣,又復重聽,壹個“舊”字,壹個“重”字,便把詞人的感情和讀者的想象帶到十年以前的環境裏。 這首詞以情語取勝,即使談到十年前後的景況,也是抒發感情時自然而然地帶出來的,因而情感充沛,有壹氣呵成之勢;又沈郁頓挫,極壹唱三嘆之致,已頗具豪放派之詞風。
本篇情感強烈深沈而激昂,可謂傷而不靡,哀而不沈,字裏行間蘊藏著慷慨之氣,開啟蘇辛,在詞史上具有承前啟後的意義。 馮夢華《宋六十壹家詞選序例》謂∶“淮海小山,古之傷心人也。其淡語皆有味,淺語皆有致。”余謂此唯淮海足以當之。(人間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