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霧空蒙月轉廊。
只恐夜深花睡去,[2]
故燒高燭照紅妝。
註釋:
[1]崇光:指在高處的海棠光澤
[2]夜深花睡去:暗引唐玄宗贊揚貴妃“海棠睡未足耳”的典故。(典出《太真外傳》)
本詩後兩句,壹反常規,把花比作美人,自出機杼,令人耳目壹新。
這首絕句寫於元豐三年(公元1080年),蘇軾被貶黃州(今湖北黃岡)期間。前兩句寫環境,後兩句寫愛花心事。題為“海棠”,而起筆卻對海棠不做描繪,這是壹處曲筆。“東風裊裊”形容春風的吹拂之態,化用了《楚辭·九歌·湘夫人》中的“裊裊兮秋風”之句。“崇光”是指正在增長的春光,著壹“泛”字,活寫出春意的暖融,這為海棠的盛開造勢。次句側寫海棠,“香霧空蒙”寫海棠陣陣幽香在氤氳的霧氣中彌漫開來,沁人心脾。“月轉廊”,月亮已轉過回廊那邊去了,照不到這海棠花;暗示夜已深,人無寐,當然妳也可從中讀出壹層隱喻:處江湖之僻遠,不遇君王恩寵。
“只恐夜深花睡去”,這壹句寫得癡絕,是全詩的關鍵句。此句轉折壹筆,寫賞花者的心態。當月華再也照不到海棠的芳容時,詩人頓生滿心憐意:海棠如此芳華燦爛,怎忍心讓她獨自棲身於昏昧幽暗之中呢?這蓄積了壹季的努力而悄然盛放的花兒,居然無人欣賞,豈不讓她太傷心失望了嗎?夜闌人靜,孤寂滿懷的我,自然無法成眠;花兒孤寂、冷清得想睡去,那我如何獨自打發這漫漫長夜?不成,能夠傾聽花開的聲音的,只有我;能夠陪我永夜心靈散步的,只有這寂寞的海棠!壹個“恐”寫出了我不堪孤獨寂寞的煎熬而生出的擔憂、驚怯之情,也暗藏了我欲與花***度良宵的執著。壹個“只”字極化了愛花人的癡情,現在他滿心裏只有這花兒璀璨的笑靨,其余的種種不快都可暫且壹筆勾銷了:這是壹種“忘我”、“無我”的超然境界。
末句更進壹層,將愛花的感情提升到壹個極點。“故”照應上文的“只恐”二字,含有特意而為的意思,表現了詩人對海棠的情有獨鐘。此句運用唐玄宗以楊貴妃醉貌為“海棠睡未足”的典故,轉而以花喻人,點化入詠,渾然無跡。“燒高燭”遙承上文的“月轉廊”,這是壹處精彩的對比,月光似乎也太嫉妒於這怒放的海棠的明艷了,那般刻薄寡恩,不肯給她壹方展現姿色的舞臺;那就讓我用高燒的紅燭,為她驅除這長夜的黑暗吧!此處隱約可見詩人的俠義與厚道。“照紅妝”呼應前句的“花睡去”三字,極寫海棠的嬌艷嫵媚。“燒”“照”兩字表面上都寫我對花的喜愛與呵護,其實也不禁流露出些許貶居生活的郁郁寡歡。他想在“玩物”(賞花)中獲得對痛苦的超脫,哪怕這只是片刻的超脫也好。雖然花兒盛開了,就向衰敗邁進了壹步,盡管高蹈的精神之花畢竟遠離了現實的土壤,但他想過這種我行我素、自得其樂的生活的積極心態,又有誰可以阻撓呢?
全詩語言淺近而情意深永。清代詩人查慎行說:“此詩極為俗口所賞,然非先生老境。”寫此詩時,詩人雖已過不惑之年,但此詩卻沒有給人以頹唐、萎靡之氣,從“東風”“崇光”“香霧”“高燭”“紅妝”這些明麗的意象中我們分明可以感觸到詩人的達觀、瀟灑的胸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