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文字也有眼睛麽......
如果有的話,那是怎樣的目光呢?
文字有萬千,想必目光也有千萬種吧。那麽我所喜愛的、妳所喜歡的又是什麽樣的眼眸呢?
壹碟爵士CD的封面有句話:從壹個名詞轉化到動詞,由壹個單純的場所升華成壹種精神的生活態度,在人類聽覺演化中又添壹筆令人意外的章節。
為了壹句話,買了這碟CD。說“人類”未免盛大,在我的詞典裏,又有哪幾個可以轉化,可以升華,可以平添章節的名詞呢?
檀
檀,梵語是布施的意思。因其質地堅硬,味道清楚,被世人鐘愛為“聖檀”。世界上的檀木只有沈檀,檀香,綠檀,紫檀,黑檀,紅檀等幾種,種植非常有限,所以人們常常把它作為吉祥物,以保佑平安吉祥。
以前我的左手腕上有壹串綠檀佛珠。仔細品,卻是無味,無心時,暗香襲人,而且越來越綠。我不知從何而來顏色,將這串佛珠浸染得青春煥發了。
檀 ,在我心目中,是壹個外表樸實,內心馥郁的男子。
在眾聲喧嘩裏,他常常無言以對,但是他並不落寞。即使在富麗堂皇,衣香鬢影的盛大晚會中,他以高貴的氣質,使那些流光溢彩的才子佳人都黯然失色了。
他的氣質接近禪的本質。
他是壹棵樹,木秀於林,風雨也不忍心摧殘他。他有壹種內在的光芒,他不需要誰來喝彩,甚至他厭棄這些虛無的東西。他追求的是飽滿的生命,充實的年輪。與其說他征服了眾人,不如說眾生首先自慚形穢地臣服了。
玉樹臨風,他無法掩藏內心的芬芳。雖然“淡極始知花更艷”,但是他不喜歡花朵,也逃避“艷”的冠名,所以他小心謹慎地封鎖了各種發散的渠道,偶爾有壹縷香逃竄出來,也是經過長期沈澱的,像風,像雲......
其淡如菊......
他的世界裏沒有春天,惟壹的秋天裏只有落葉。
妳盡可以想象落葉的顏色是金黃如炬,或者是赤紅似火,然而,那只是太陽和晚霞的底色,他的葉子居然是透明的,像清冷的月光,薄得透明。
用顏色難以描繪,那麽用樂器來比擬吧。大提琴?竹簫?還是古箏?好像有些接近了,深沈,冷靜,曲高和寡,畢竟都是他的不同側面的王者風範。
他是塤,壹個渾然天成的天塤,在壹曲懸浮的塤樂裏,網住了整個秋天。
松下幽徑,明月枯影。他浮現在深秋,暮色,廢都等構成的背景之上,似乎又融入其中,沈檀伴著沈鐘,綠檀伴著銅銹,紫檀伴著霓裳,紅檀伴著燭光,黑檀伴著長夜,而檀香是心有七竅的塤聲,天人合壹,虛涵著某個神秘的世界裏並不孤單的東西。
檀,壹個無法不深情的音節。
檀 ,壹個拒絕訴說深情的男子,愛上荼靡。
荼蘼
荼,指荼蘼,薔薇科,落葉小灌木,攀緣莖,莖上有鉤狀的刺,羽狀復葉,小葉橢圓形,花白色,有香氣,在夏季的最後盛開。
荼,在我想象中,是壹個看似溫婉,內心迷茫的女子。
我家的陽臺上,正開著幾朵碎屑般的荼蘼。在豐腴的綠葉叢中,星光閃閃。周圍沒有讓她攀緣的東西。所以莖脈長到了壹定長度,就兀自垂下來,在夜風中飄擺著,柔弱無骨。
她是百花齊放的壹個休止符。
荼蘼花事了。她可以宣布盛夏在何時結束,但她無法等到那個秋天深處的男子,於是,她拼命地綻放,如火如荼,然而,勝極必敗。
她是壹朵花,白衣飄飄。雖然她的眼睛依然漆黑明亮,還沒到冬天,她的世界就開始下雪了。她有壹種內在的渴望,她的面容冰清玉潔,但她的骨子裏充滿了絕望。白色,寂寞。
無從訴說,之後疏離。
矛盾就此發源,她的正面柔弱單薄,哀怨悲涼,似乎是林黛玉的植物版造型。而她的背影則是如火如荼,白發三千丈,緣愁似個長,萬千的荼蘼疑是地上霜。
千紅壹哭,也不過如此吧!
結局難逃覆轍,不過是白茫茫大地真幹凈。
她在白雪茫茫裏,網住了最後壹點渴望。然而最終,她被漫長的冬天染上了雪盲。
僅有的壹瓣心香,在低空中轉身不見了。冰雪聰明的女子啊,依然是決烈的。她常想,與其獨自淒涼,不如萬艷同悲。
荼,壹個短促得稍縱即逝的音節。
荼,壹個白衣勝雪的女子,心亂如麻。
麻
麻,在我視野裏,麻是絲絲縷縷,糾纏不息的蕓蕓眾生。
世上的檀木或荼蘼,畢竟是陽春白雪,更更多的是平民百姓,滄海橫流。
匹夫匹婦,男耕女織。
男子將大地織成壹匹布,女子將麻布鋪成壹片天地。
粗茶淡飯,喝著苦丁茶,嚼得菜根香,壹匹麻可以溫暖身體,但是可以抵擋世態炎涼嗎?
然而,他/她們毫不介意,他們像大地上的任何植物壹樣,在自己的節氣裏隨遇而安。
廿十四個節氣是壹連串從江南到大漠的小城,他們只在其中壹座小城裏生老病死,他們或許也聽到過檀樹和荼蘼的傳說,然而,他們覺得那只是壹則遠方的神話。
在他們的眼睛裏,癡男怨女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他的眼睛裏含著她的淚。哪像周圍的人啊,俯首皆是直白的故事,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怎麽過還不是壹輩子啊。
他們把麻紡成線,把線撚成了繩,用繩結成壹面網,而長長的壹生也就網在裏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