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閃/文
1975年,國家研究決定,準備花10年的時間編纂多達160種語言的中外語文詞典。三年後,在北京廣播學院外語系工作的車洪才接受了這個重任。彼時,他鄭重地說:“這是國家給我的任務,我壹生所學就是為了這壹天。”
任務剛接到手時,車洪才滿懷壯誌,要打造出國內首本質量上乘的普漢詞典。車洪才的工作沒有任何經費,就連參考資料也少得可憐。當時,他從商務印書館得到了壹本普什圖語詞典,並以這本詞典為藍本進行編纂。但時間不久他就發現,藍本只能作為參考資料,不能直接拿來使用。
為了更好地完成這個國家“任務”,車洪才和助手們又找來了普什圖語俄語、波斯語、波斯語英語、烏爾都語等多種版本,進行反復的比較和研究,以確定壹個又壹個艱難晦澀的詞匯。有時候,為了確定壹個詞,車洪才要忙壹個上午,甚至壹天也搞不出幾個詞。工作盡管再難,但車洪才和他的助手們仍然信心滿懷,為了這本巨作的誕生,為了三年前的鄭重壹諾,再多的苦難他們也能堅持。
然而,就當他們的工作進展越來越順利的時候,麻煩來了。1979年,中阿關系惡化,車洪才擔心政策會有變化,但又不忍心放慢工作的速度,只得在壹半堅定壹半擔心中繼續工作。日子過了壹段時間,他漸漸感覺到,關註這項工作的人越來越少,別說親自過問,就是連打個電話過來都已經很少了。活生生的社會現實讓編纂組裏的很多人知難而退,唯有車洪才帶著剩下的幾個助手還在忙碌著。
1981年,車洪才和助手將整理出的10萬張詞匯卡片塞進文件櫃,足足裝了30多箱。也就在這時,院裏領導派他去做某項調研,車洪才只好把那些卡片鎖在辦公室。誰知道,這壹鎖,就鎖了20多年。
往後,車洪才院裏的工作越來越忙碌:開設廣播函授班,被借調去巴基斯坦大使館,學術調研……接踵而來的各項新任務,讓車洪才忙碌至極。但是車洪才知道,那個國家“任務”重如山嶽,心中壹直未曾忘記過。
帶著零星的時間,車洪才繼續戰鬥,且壹鬥就又是20多年。2008年,72歲的車洪才又叫上了原來的同學張敏,作為***同的主編來完成這部巨作。彼時,車洪才還不知道,他的這項工作其實已經被許多人所淡忘,只是他自己還蒙在鼓裏,兀自奮鬥不止。
4年之後,也就是2012年4月,《普什圖語漢語詞典》書稿完成,車洪才帶著書稿懷著無比鄭重的心情走進了商務印書館。那天,陽光像是壹朵朵迎春花綻放在春季裏,也綻放在車洪才的臉龐上。當他進入商務印書館時,突然像個孩子似的拍了壹下自己的腦袋。他驀然想起,時間過去40多年了,自己現在竟然都不知道該找誰了。
他向壹臉狐疑的門衛道出來意,門衛告訴他應該去找外文室。車洪才找到外文室,是壹個小姑娘接待了他。當車紅才再次說明來意時,小姑娘壹楞,根本就沒弄明白什麽叫做《普什圖語漢語詞典》,更別說知道還有這麽壹項國家“任務”。車洪才壹急,忙解釋說,這是壹部他伏案40多年創作出的含有5萬個詞條、250萬字的詞典。小姑娘壹驚,連忙將此事報告給單位負責人。單位負責人親自接待了車洪才,並通過史料查證,1975年,國家確實有過這麽壹項任務。看著眼前厚厚的書稿,所有人都驚呆了:沒曾想到,車洪才居然用了46年的光陰,打造出了這部空前巨著。且當歲月淡忘這項任務的時候,而車洪才卻始終沒有忘記,壹直在靜默的時光背後默默耕耘,辛勤勞作。其間甘苦,唯有自知。
46年的光陰,46年的伏案耕耘,不為功名,不為利祿,只是為了46年前的承諾,更是為了做人處事的誠信如金。諾許下了,就是誠信立下了,就是重如山嶽,就是道義和責任,任光陰更叠,歲月輪回,都不會有半分變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