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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識新論:意向流管理學中的唯識學法則

唯識新論:意向流管理學中的唯識學法則

孫澤先

唯識學是大乘佛教的重要法門之壹。無論在理論上還是在實踐上,唯識學都與現代哲學和心理學具有最高的融合度。

西方壹些學者認為,唯識學的基本法則與現代哲學中的現象學非常貼近,他們甚至把唯識學英譯為 Buddhist Phenomenology (佛教的現象學)。

現象學的創始人是德國哲學家埃德蒙德 胡塞爾(Edmund Husserl,1859~1938),他的現象學是當下關註度最高的哲學流派。現象學的核心思想是“回到事物本身(Back to the things themselves )”。

人們對事物的認識總是會形成很多與之相關的概念和理論。隨著認識的不斷增長,概念和理論也在不斷增多。這些層出不窮的概念和理論就如濃妝艷抹,往往會遮蔽本來面目。胡塞爾認為,認識事物不要從概念和理論入手,先把它們懸置起來(加括號、貼標簽)、暫存不論,然後回到事物本身,並用純粹直觀的方法,直接觀照(唯識學的現量)事物對我們的呈現,而不去猜測(唯識學的比量)這個現象背後的本質,這就是現象學方法。

“回到事物本身”的思路是對的,“純粹直觀”的主張也是對的。問題的關鍵是,從操作層面來講,這種純粹直觀到底應該怎樣進行,胡塞爾壹直沒有講清楚。威廉 沙普(Wilhelm Schapp ,1884~1965)是胡塞爾的第壹個現象學博士,他說:“在這裏很難說現象學方法究竟是什麽。也許可以說,它就在於在所有知識領域中都追蹤先天綜合命題。”

胡塞爾為什麽沒有講清楚?從唯識學角度看,獲得純粹直觀的能力,需要轉識成智的功夫,這種功夫不是講出來的,而是修出來的。換句話說,獲得純粹直觀的能力,需要的是實修體驗,而不是邏輯推理。正是因為胡塞爾忽略了實修體驗的重要作用,盡管他壹再聲稱“始終進行純粹直觀的把握,永不進行源自概念的構造”,然而實際上,他所構造的概念已經形成壹部專業詞典。

胡塞爾創立現象學的初衷來自他的老師——德國哲學家和心理學家弗朗茨 布倫塔諾(Franz Brentano。1838~1917)。胡塞爾在維也納大學讀書時選修過布倫塔諾的很多哲學課程,深深被布倫塔諾的“內知覺(Inner Perception)”、“意向性(Intentional)”、“自明性(Self-evident)”等學術思想所折服,成為他日後學術發展的根基。但是胡塞爾從布倫塔諾那裏只繼承了“文字般若”,卻忽略了“觀照般若”,沒有繼承到布倫塔諾的實修本領。

布倫塔諾特別重視實修,他從16歲起就接受天主教的正規培訓,26歲那年在符茲堡被任命神甫,同年在符茲堡大學獲得哲學教職。1867年元旦前布倫塔諾在給第子施圖姆福(Carl Stumpf,1848~1936)的信中寫道:“對我來說,人不修煉就如行屍走肉。壹個對修煉既不運用也不實踐的哲學家徒有虛名:他不是哲學家,而只是科學工匠,是庸人中的庸人。看在上蒼的份兒上,不要讓任何東西動搖妳每天抽點兒時間用於修煉的決心。人對心中的天啟懷有任何不忠,都會釀成苦果。或如盛開的生命之花半途雕零。要是我能確切告訴妳這種不可估量的損失到底有多大就好了。然而我無法估量。我唯壹能告訴妳的真話就是:我寧願放棄事業,寧願放棄生命,也絕不放棄修煉。”這裏所說的修煉,英文是 Contemplation,它的本義是“在靜默中安享與神(God)同在的時光”。

由此可見,用漢語的習慣來說,布倫塔諾不僅是壹位見地超群的心理學家,同時也是壹位註重實修的高僧大德。正因為如此,在西方現代心理學流派當中,能夠接近唯識學高度、且能與之無縫對接者別無選擇,只有布倫塔諾的意動心理學(Act Psychology)。

胡塞爾的學術見地沒能達到布倫塔諾的高度,原因不在於個人,而在於歐洲哲學的大環境。胡塞爾天資聰穎、勤奮好學,是當時可以經常出入布倫塔諾私宅的幾個學生之壹。但是歐洲壹直秉持理性至上,邏輯當先,思辨業已成風,科學主義盛行。胡塞爾的思維沒有完全擺脫理性囚籠(所知障),他致力於用語言去詮釋語言所不能企及的境地,就像用自己的手提著自己的頭發以期離地升空壹樣。

布倫塔諾的另壹個學生是西格蒙德 弗洛伊德(Sigmund Freud,1856~1939)。弗洛伊德在維也納大學學醫的時候,選修過布倫塔諾的哲學課程。布倫塔諾曾介紹他參與英國哲學的部分翻譯工作。弗洛伊德畢業以後,在臨床心理學實踐中天才地證實了無意識(Unconsciousness)的存在以及它對人們精神生活的重要影響,創立了臨床心理學的精神分析學派。這是臨床心理學首次觸碰到唯識學的末那識和阿賴耶識的範疇。然而弗洛伊德同樣不能完全擺脫理性囚籠,他聲稱自己是壹個堅定的理性主義者,堅持用分析思辨的方法作為深入無意識的唯壹途徑,而忽略了更有效的途徑——體驗。這種在心理療愈之中只關註精神分析(Psycho-analysis)而忽略精神合壹(Psycho-oneness)的傾向,將成為深層心理學療法發展的壹個瓶頸。

意向流管理學(Management of the Intentional Stream)是把意動心理學與唯識學相互融合而形成的新理論和新方法。意向流(The Intentional stream)這個概念來自布倫塔諾的學術思想。

意向流是意向性內存在(Intentional Inexistence)的流動,是心理本體,也是八識心王和五十壹心所的統壹體。

意向流中包含著個人、家族、民族乃至更多的三際信息(既有弗洛伊德的個人無意識,也有榮格的集體無意識),相當於第八識阿賴耶識當中所藏的種子。

意向流有十二個特性:

(01)指向性(Directivity)

(02)流動性(Mobility)

(03)連續性(Continuity)

(04)超速性(Superluminality)

(05)感應性(Interactivity)

(06)建構性(Constructivity)

(07)可控性(Controllability)

(08)主觀性(Subjectivity)

(09)非想性(Unobservability)

(10)直解性(Direct knowing)

(11)自明性(Self-evident)

(12)統壹性(Intergrality)

這裏特別應該指出的是布倫塔諾對於內知覺的自明性與真理性的闡述。他認為,內知覺是把握心理現象的唯壹知覺,自明性是內知覺的根本特性。布倫塔諾告訴我們,內知覺這種認知能力具有三個特性:直接性,不謬性和自明性。直接性就是當下便知、無須推理;不謬性就是所知真實、毫無差錯;自明性就是自知自明、無須論證。他還進壹步指出:“內知覺的真理性根本不能以任何方式被證明。然而它具有遠勝於證明的東西:它是直接明證的。如果有人依靠壹種懷疑論來攻擊這種認識的最終基礎,他將無法找到建構知識大廈的其它基礎。”(布倫塔諾:《從經驗立場出發的心理學》)

布倫塔諾的學術思想為我們理解唯識學法則提供了心理學助力。他的認知高度是很多同時期的學者望塵莫及的。曲高則和寡,他的學術思想很難為當時理性至上的歐洲同行們所接受,因此他的代表著作《從經驗立場出發的心理學》德文版自1874年發表之後,直到1973年才有了英文譯本,而中文譯本的出現則是2017年的事情。

包括唯識學在內的中國傳統心理學思想與布倫塔諾的心理學思想具有密切的相應性,是意動心理學生根發芽、開花結果的良田沃土。中國心理學的發展要想實現彎道超車,必須充分關註布倫塔諾的心理學思想高度,同時也必須充分關註唯識學中的心理學資源。

應當註意的是,很多心理學家都曾註意到意識的流動性。

威廉 詹姆斯(William James,1842~1910)就曾提出“思想流(The stream of thought)”的概念(我國譯作“意識流”),並指出其中的五個特征。不過這個概念只涵蓋了前五識的感覺和第六識意識的知覺,沒有涉及第七識末那識和第八識阿賴耶識的直覺和本覺。

胡塞爾也註意到了意向活動的流動性,他常常提起意向活動中的“赫拉克利特河流”,但他沒有總結出其中的實用性規律和技術。

米哈裏 契克森米哈賴 (Mihaly Csikszentmihalyi,1936~)提出了心流(Flow)的概念。而心流實際上指的是壹種心身狀態,與人本心理學的高峰體驗(Peak Experience)大同小異。

我們的意向流則全面總結了意識活動的規律,既包括了前五識的感覺(感應性)和第六識意識的知覺(建構性),同時也包括了第七識末那識和第八識阿賴耶識的直覺和本覺(直解性和自明性)。

布倫塔諾還揭示了意向流運行的基本規律:表象——判斷——情欲。

這就是說,意向流的運行總是從表象開始(Presentation),隨即引發判斷(Judgement),接著產生情欲(Emotion),同時生成新的表象,如此周而復始,往復無端。這是造成機體熵值增加、內在秩序(Inner Peace)降低的根本原因。

從唯識學角度看,在這個“表象(現量)——判斷(比量)——情欲(量果)”的過程中,種子變現行,現行熏種子,起惑造業,無止無休。

如果要想改變上述狀態,就必須對意向流進行管理,管理意向流的過程就是轉識成智的過程。

意向流的管理***有五項:表象管理,判斷管理,情欲管理,智慧管理和信念管理。從心理學角度講,這五項管理的目的在於實現人格的重建與完善。從唯識學角度講,這五項管理則是轉識成智的五項重要措施。

對於唯識學的實修法則,《壇經》有壹個簡捷的指示:六七因中轉,五八果上圓。這是因為,前五識屬於現量,而第八識阿賴耶識細微難知,所以轉識成智必須從第六識意識和第七識末那識入手。

第六識意識是八識中最為活躍的識,三性三量三境皆通,五十壹心所俱全。它的主要功能是了別,就是分析判斷。在意向流運行中,我們可以明顯地看到,“表象——判斷——情欲”這個鏈條中,關鍵在於“判斷”,中止了判斷,則表象無擾、情欲不生。這就是意向流管理學的判斷管理。

第七識末那識的主要功能是執我,執著於我的認知、我的情感、我的意誌。即《八識規矩頌》中所說的“帶質有覆通情本,隨緣執我量為非”。對末那識的管理,要在“情”上下功夫,通過壹定的技術手段,實現情感的重建,用正能量的情感取代負能量的情感。這是意向流的情欲管理。

意向流的五項管理,完全符合世尊的初心本義。在《長阿含經》卷壹中,有三句話非常重要,可稱之為成佛三法:入於涅槃,斷諸結使,消滅戲論。

入於涅槃:中止判斷,不生雜念,於事無心,於心無事,屬於判斷管理。判斷管理在佛學歸於“涅槃”的範疇。“涅槃”在古印度語言中的初始含義是把燈吹熄(燈焰涅槃),佛教常把人的生命活動比做壹盞油燈,用光時點著,不用光時吹熄,才能讓這盞燈用得更加長久。

斷諸結使:要與“九結十使”做壹個了斷。九結:1.愛結,2.恚結,3.慢結,4.癡結,5.疑結,6.見結,7.取結,8.慳結,9.嫉結。十使:1.貪使、2.瞋使、3.癡使、4.慢使、5.疑使、6.身見使、7.邊見使、8.邪見使、9.見取見使、10.戒禁取見使。“結使”是負能量情感的代名詞,用正能量的情感取代負能量的情感,屬於情欲管理。

消滅戲論:語言文字本來是用來承載佛法的,但在壹定情況下,這些語言文字卻成為佛法實修的障礙。壹切障礙佛法實修的語言文字都屬於戲論,都在消滅之列。這就是“言語道斷,心行處滅”的道理。認識並實踐這樣道理需要的是智慧。

在漢語語境中,雖然智慧二字都是洞察能力,但智與慧大不相同。

“智”,上“知”下“日”,表示這種洞察能力的增長,有賴於日復壹日的學習。這是老子所說的“為學日益”,相應於文字般若。

“慧”,上“彗”下“心”,表示這種洞察能力的增長,有賴於不斷地對心進行打掃(“彗”就是笤帚),掃除心上的灰塵(煩惱障與所知障)。這是老子所說的“為道日損”,相應於觀照般若。

由此可知,只有文字般若而無觀照般若,就不可能達到實相般若。佛法實修必須成就智慧雙全。這屬於智慧管理,其中也包括了表象管理。

至於信念管理,則是壹切法門的根基,因為無信則無願,無願則無行,無行則無功。所以《華嚴經》才說:“信為道源功德母,長養壹切諸善根。”

布倫塔諾曾說:“我們心理生活的總體作為壹個復合體通常構成了壹個真正的統壹體。這就是眾所周知的意識統壹體的事實,這種統壹體壹般被看作心理學研究最為重要的目標。”(布倫塔諾:《從經驗立場出發的心理學》)

我們在理解八識的時候,壹定要建立起八識統壹體的觀念。在意向流運行中,前五識、第六識、第七識和第八識實際上處於協調壹致的狀態,壹念起時八識俱動,現行種子相續相生;只不過顯者易知、隱者難覺而已。

當我們把八識看作是壹個統壹體時,唯識學的“四分說”更容易被理解。八識作為壹個統壹體,它和“四分”的關系是這樣:與前五識相應的是“相分”,與第六識意識相應的是“外見分”,與第七識末那識相應的是“內見分”,與第八識阿賴耶識相應的“自證分”。至於“證自證分”,須待第八識阿賴耶識由染轉凈,成為無垢識之際才形成相應關系。舊說中把由染轉凈的無垢識稱作“阿摩羅識”,從漢語語境來講似有不妥,因為到了那個境地,“識”不再是“識”,已經轉成了“智”,所以應該叫做“佛性”更為精準。

融合是文化與文明發展中的必然趨勢。意向流管理學是古代的唯識學與現代的意動心理學相互融合的結果。意動心理學為唯識學帶來了新的面貌,唯識學為意動心理學註入了新的生機。意向流管理學用現代人文科學心理學語言詮釋了唯識學的精髓,做到了“無壹字像唯識,無壹處不唯識”,為發掘唯識學的心理學資源提供方便,並為豐富本土心理療法鋪設新的路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