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文本,英文原名為:hypertext,是美國學者納爾遜1965年自造的英語新詞。hyper在古希臘語中意為“超”“上”“外”“旁”等。納樂遜對“超文本”的解釋是:“非相續性著述(non—sequential writing),即分叉的、允許讀者作出選擇、最好在交互屏幕上閱讀的文本。”“大量的書寫材料或圖像材料,以復雜的方式相互聯系,以至於不能方便地呈現紙上。它可能包含其內容或相互關系的概要或地圖,也可能包含自已經審閱過它的學者所加的評註、補充或腳註。”(1)另據牛津英語詞典1993年版對“超文本”的解釋是:“壹種並不形成單壹系列、可按不同順序來閱讀的文本,特別是那些以讓這些材料(顯示在計算機終端)的讀者可以在特定點中斷對壹個文件的閱讀以便參考相關內容的方式相互連接的文本與圖像。”
從以上的解釋可以看出,超文本是計算機出現後的產物,它以計算機所儲存的大量數據為基礎,使得原先的線性文本變成可以通向四面八方的非線性文本,讀者可以在任何壹個關節點上停下來,進入另壹重文本,然後再點擊、進入又壹重文本,理論上,這個過程是無窮無盡的。從而,原先的單壹的文本變成了無限延伸、擴展的超級文本、立體文本。
這樣壹種新鮮事物的出現顯然和技術的發展息息相關。電子媒介的崛起深刻改變了世界的文化面貌。電影、電視可以把紙面上的文學轉換成可視可聽的電子形式,計算機的技術條件所提供的“超文本”使羅蘭?巴特設想過的“可寫文本”變成了現實。
根據結構主義和符號學的研究,文本的結構包含著壹系列的規則與規定,它作為先在的結構、隱蔽的框架引導著人們的認知秩序。布厄迪爾認為,符號不僅具有溝通功能,而且具有壹種真正的政治功能,“符號權力是建構現實的權力,是朝向建構認知秩序的權力。”(2)福柯則從知識考古學的角度考察了權力與話語二者互為扶持、***生***榮的關系。
對文本結構意義的大規模反抗始自解構主義。德裏達——這位解構主義的宗師大肆宣揚文本意義的無限開放。他從結構主義的內部開始他對語言的解構,既然語言是靠內部系統的差別運作的,那麽,這個差別到什麽地方停止呢?他自創了壹個新詞:“延異”,表明這個差異的無限延宕。文本並沒有固定的意義,意義從壹個能指飄浮到另壹個能指,閃爍在能指無窮無盡的海洋中。《人文科學話語中的結構、符號與遊戲》——德裏達在這篇著名論文中強調了用“遊戲”來超越結構、終極、在場形而上學的闡釋活動。福柯指出,為了防止文本意義的無限膨脹,“作者”常常是用來保障意義的穩定的意識形態形象。(3)為了徹底否棄“作者”的權威,羅蘭?巴特提出了壹個著名的口號:作者已死。他指出,作者只是書籍作其謂語的壹個主語,作者不是個人:“言語活動認識‘主語’,不認識‘個人’”,這個主語在確定它的陳述過程之外就是空的。(4)事實上,壹個文本是由多種寫作構成的,它並不存在壹個單壹的起源,這樣的寫作來自多種文化的相互對話,相互結合,相互戲仿,相互爭執:“文本是由多種引證組成的編織物,它們來自文化的成千上萬個源點。”(5)廢除作者與文本之間的父子關系,巴特的目的是解放文本的意義,擔倡壹種解除權威控制的“寫作性”文本:在復合寫作中,壹切都在於分清,沒什麽需要破譯的了,在每個關節點,每個層面上,結構都能被跟蹤,被編織(像絲襪線團壹樣),然而,其底部壹無所有,寫作的空間應被走遍而不可穿透;寫作不停地固定意義以便又不停地使之蒸發消散、使之系統地排除意義。”(6)這樣,壹個統壹的作者瓦解了,每個讀者既是讀者,又是作者。
羅蘭?巴特對“寫作性文本”的描述象是壹個理論家的奇思異想,然而,計算機網絡技術的出現輕而易舉地實現了他的夢想。“超文本”使得每個讀者擺脫了文本線性的控制,讀者可以隨意地在哪個地方停下來,進入另壹個文本。讀者成了真正的上帝,他才是最後的文本意義的生產者。然而,擺脫了紙面文本的束縛,這個賽博空間是否就壹定是壹個完全自由的空間?這仍然是壹個待解的問題。目前網絡上的“超文本”中的關鍵詞仍然有限。除了軟件的支持,如何確定壹個文本中的關鍵詞?這是壹個不可忽視的問題。許多時候,文本中關鍵詞的挑選涉及某些知識系統的認可、某種話語傳統的承傳、某種權威觀念的接受,如此等等。總之,曾經控制文本結構與邏輯的壹切權力都會某種程度地復活。另壹方面,如果超文本隱含的可能得到了全面的實現——如果超文本之中的每壹個詞都可以充當關鍵詞成為潛入另壹個文本的通道,人們會得到什麽?超文本突如其來地實現了巴特反抗單向意義結構文本的願望。可是,現在這個願望實現得如些徹底,以致人們不得不追問另壹個後續的問題:無窮的意義會不會等於沒有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