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海日、赤城霞、峨眉雪、巫峽雲、洞庭月、彭蠡煙、瀟湘雨、廣陵濤、廬山瀑布、合宇宙奇觀、繪吾齋壁;
少陵詩、摩詰畫、左傳文、馬遷史、薛濤箋、右軍帖、南華經、相如賦、屈子離騷,收古今繼藝,置我山窗。
很明顯,引文下聯“繼”字漏校,是“絕”字之誤;“繼藝”無解。這古人是清代書法家、篆書大師鄧石如,是皖派篆刻藝術的宗匠,生活在乾隆八年(1743)至嘉慶十年(1805)間,名琰、避嘉慶帝諱,以字行,又字頑伯,號完白山人、笈遊道人,安徽懷寧人。好刻石,居江寧梅鏐家苦學八年,博覽秦漢以來金石善本,書法、篆刻大進。遍遊名山大川。據同治十年(1871)常熟楊沂孫《鄧石如印譜序》稱,他的遊程:“出遊天臺、雁蕩,登匡廬、捫岱繹”;遊黃山36峰時,“蛇行猿掛、忍饑茹草,以盡其勝”。後來他來到了京師,大學士大書法家石庵劉墉延為賓客。他的造詣益深,無論書法篆刻,體勢筆意均趨沈雄厚樸,壹洗過去拘古刻板的風格,遂自成面目。在篆刻上鄧派成了皖派的代表,與浙派丁龍泓巋然並峙,異曲而同工。晚年他回到故鄉大龍山下鄧家大宅,以隸書自題其碧山書屋壹聯,就是上面所引的那壹副。了解他的歷史,就能知道他創作此聯的本意,原是總結自己壹生的經歷和心得。上聯說的是遊程,雖以天象地理寫宇宙景觀,其實不可能都畫在齋壁上,而是指藏造化於胸臆。下聯顯然表達他所愛慕的前人及其作為,視之為知己。上下聯充分表達出他天人合壹、物華天寶的理念:人文源於造化,即李白“大塊假我以文章”之意。這種胸襟氣概,非行萬裏路,破萬卷書,超然於物外者不能有。
此聯與天臺山有關的是“赤城霞”三字。定濟先生的理解是:“赤城山和赤城霞是兩回事。赤城山是包含在天臺山中的壹處名山,是壹個地名;赤城霞,它和其他特定地方的日、月……壹樣,是壹種宇宙奇觀,並非指山……‘赤城霞起而建標’,不但說明赤城山和赤城霞是兩回事,而且還說明先有赤城霞的出名,然後才有赤城山的出名。”
先生這樣理解,我有兩點意見:壹、從鄧石如制聯的手法看,他寫景無虛擬,都有實指,無論日、月、煙、霞、雨、雪……都有明確地域,足以與他的遊程大體相當,不是出於想象,因此有紀錄人生行萬裏路之意。所以才有下聯破萬卷書,見人世瑰寶,並引之入室為至友的願景。與“赤城霞”三字作對的是“摩詰畫”。如按先生赤城霞先出名,赤城山後出名的邏輯類推,就該是摩詰畫先出名,王維善畫後來才出名。這樣說通嗎?事實該是王維善畫出名在前,摩詰畫出名在後。其實在這裏根本難分前後,是壹碼事,王維、摩詰本來就是壹個人;鄧石如這樣的大作手,怎能言無出處、景無所指呢?
二、自古至今有大量文獻可證明“赤城霞”指的就是赤城山的景觀,是壹回事,不是兩回事。與孫綽(314-391)同時代的晉高僧支遁,卒於太和二年(367),其《天臺山銘序》:往天臺,當由赤城山為道徑。孔靈符《會稽誌》:赤城,山名,色皆赤,狀似雲霞。上海辭書出版社的《辭海·地理分冊·歷史地理》“赤城”條雲:“壹、山名。(1)在浙江天臺北,為天臺山南門。因土色皆赤,狀似雲霞,望之似雉堞,得名。《文選·孫綽(遊天臺山賦)》:‘赤城霞起而建標’即此。(2)四川灌縣西南之青城山,壹名赤城山。宋陸遊詩:‘看遍人間兩赤城。’自註:‘青城山壹名赤城;而天臺之赤城乃余舊遊。’二、浙江舊臺州府的別稱。因南朝梁曾在此置赤城郡(因赤城山為名)而得名。宋陳耆卿撰有《赤城誌》。”可見從古至今赤城山很出名,晉及南朝梁比現在要早得多,不然梁為什麽要以赤城名郡呢?今人顧平旦等編《名聯鑒賞詞典》註鄧石如此聯“赤城霞”三字說:“赤城山在浙江天臺縣西北,山上赤石並列如屏,望之如霞,‘赤城棲霞’為天臺八景之壹。”相關資料還有,從略了。
我把這些資料如實介紹給先生,也說了自己的觀點,供先生研究孫綽和鄧石如作品時參考。其他資料或詳或略,大多類似。我看這些已足夠說明問題了。如仍有疑慮,歡迎繼續商討。
為什麽我要花如此多篇幅討論這三個字?因為赤城山景觀對天臺山,對天臺山旅遊關系十分重大。我親戚中有個長輩對我說過:“如果把赤城山搬到上海,財就發大了!”他早已作古。我們現在來看,山搬不了也無妨。人是活的,高速公路、高速列車、飛機航班可以把成千上萬、世界各地的旅遊者都搬來天臺。問題只在於我們自己守著這座寶山的人,會不會、善不善於開發和經營這壹旅遊資源,發展好旅遊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