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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州赤壁的經典詩作

赤壁

杜牧

折戟沈沙鐵未銷,

自將磨洗認前朝。

東風不與周郎便,

銅雀春深鎖二喬。

在唐代,以赤壁為題材的詩歌,遠不只杜牧這壹首,有的還是出自名家之手,例如李白就寫過《赤壁送別歌》,但是這些作品都沒有什麽影響。而杜牧這首詩的影響卻非常大。這是什麽原因呢?

在我看來,李白等人寫赤壁的作品之所以沒有什麽影響,原因就在於就事論事,沒有獨特的見解。杜牧不壹樣。這個人平時就喜歡談兵,喜歡做翻案文章。而他的這首詩,恰好就做了壹篇絕妙的翻案文章。人人都贊美周瑜,說他以少勝多,以五萬人馬打敗了曹操的20萬人馬。但是杜牧卻認為周瑜沒有什麽了不起,只是運氣好而已。因為冬十壹月,通常是不會刮東南風的。如果沒有東南風,周瑜用來點火的小船怎麽到得了江北呢?怎麽燒得著曹操的戰船呢?如果沒有東南風,周瑜就打不敗曹操,東吳就要亡,東吳的兩個美女,也就是周瑜的大姨子大喬和妻子小喬,就會被曹操弄到鄴城去,鎖在銅雀臺裏,供老而好色的曹丞相消遣。但是偏偏周瑜的運氣好,偏偏天隨人願,偏偏在冬十壹月裏刮起了東南風。所以在杜牧看來,周瑜的成功是僥幸的,是偶然的,沒有什麽了不起。

杜牧本來就是名人,是名人就會有人關註。而他的這個觀點在當時看來,又是非常雷人的,可以說是顛覆了600多年的傳統觀念。這首詩在當時所引起的轟動效應,是完全可以想象得到的。所以這首詩很快就傳播開來,成了名著,成了經典。

有人認為,杜牧的《赤壁》是寫在蒲圻。理由是:

第壹,宋代以前的重要的歷史地理文獻,都明確記載“三國周郎赤壁”在蒲圻。例如:南朝盛弘之的《荊州記》,北朝酈道元的《水經註》,唐朝李泰的《括地誌》,唐朝章懷太子李賢的《後漢書註》,唐朝李善的《文選註》,唐朝李吉甫的《元和郡縣圖誌》,還有杜牧的祖父杜佑的《通典》,等等,無壹不明確記載,“三國周郎赤壁”在蒲圻。杜牧好讀書,他不可能不知道真正的“三國周郎赤壁”在哪裏。

第二,杜牧壹生都以他的祖父杜佑為榮,他的祖父做過宰相,又是當代著名學者。他的祖父在《通典》這本書裏,引用了李泰的《括地誌》中的壹句話:

鄂州之蒲圻縣有赤壁山,即曹公敗處。

他祖父明確肯定了《括地誌》的意見。杜牧那麽崇拜他的祖父,不可能不讀祖父的這本書,不可能不知道真正的“三國周郎赤壁”在哪裏。

第三,蒲圻赤壁離黃州赤壁並不遠。蒲圻屬於鄂州,鄂州在江南,黃州在江北。杜牧當年做黃州剌史時,無論是騎馬,還是坐車,或是坐船,到鄂州的蒲圻赤壁都很方便。他那麽喜歡談兵,蒲圻赤壁又離他做官的地方不遠,他怎麽可能不到這個著名的古戰場看壹看呢?

所以直到今天,還有人堅持認為,杜牧這首詩是寫在蒲圻赤壁。

但是,我要實事求是地告訴大家,杜牧這首詩,不是在蒲圻赤壁寫的。也就是說,杜牧把“三國周郎赤壁”搞錯了。

杜牧沒有到過蒲圻赤壁,也忘記了,或者說,忽視了他祖父在《通典》中的明確記載。

何以見得杜牧把“三國周郎赤壁”搞錯了呢?這裏的有壹個關鍵證據:

黃州在隋、唐兩代又叫齊安郡。杜牧有壹首詩,叫《齊安郡晚秋》,其中有這樣兩句:

可憐赤壁爭雄渡,惟有蓑翁坐釣魚。

所謂“赤壁爭雄渡”,也就是“三國周郎赤壁”的渡口。他在齊安郡的“使君家”,也就是他自己在黃州的家裏,居然可以看到“赤壁英雄渡”,可見這個赤壁,不是蒲圻的那個赤壁。

可見杜牧把“三國周郎赤壁”搞錯,並非壹次,而是壹錯再錯。

杜牧為什麽會把“三國周郎赤壁”搞錯呢?我認為,這可能與黃州方言有關。

黃州赤壁本來不叫赤壁,而叫“赤鼻磯”。這是因為這座小山的山崖是紅色的,就像壹只紅色的鼻子伸到江裏,所以當地人叫它“赤鼻磯”。黃州方言,“壁”、“鼻”不分,都是陽平,把“赤壁”念成“赤鼻”。杜牧是知道赤壁這個名字的,但是赤壁究竟在哪裏,他並不知道。他忘記了,或者說忽視了他祖父的記載。黃州人“壁”、“鼻”不分,把“赤壁“念成“赤鼻”,這就給講普通話(長安話)的杜牧壹個誤會,以為黃州的“赤鼻”就是“三國周郎赤壁”了。

作為大學者杜佑的孫子,作為著名詩人,杜牧實在是犯了壹個不該犯的錯誤。因為從此以後,黃州的那些地方文獻,例如《齊安誌》、《齊安拾遺》、《黃州圖經》等等,就都把黃州赤壁說成是“三國周郎赤壁”了。

但是,宋代的許多著名的歷史地理學家,並不相信黃州的這些地方文獻,他們在自己的著作裏,都重申了蒲圻赤壁為“三國周郎赤壁”這壹觀點。例樂史的《太平寰宇記》,王存的《元豐九域誌》,王象之的《輿地紀勝》,等等,都是這樣。

杜牧雖然犯了壹個不該犯的錯誤,但是在我看來,這個錯誤是可以原諒的,畢竟杜牧是個文學家,不是歷史地理學家。如果壹個歷史地理學家犯這樣的錯誤,那就不可原諒了。

而且有些事情,可以說是陰差陽錯,歪打正著。因為黃州赤壁在杜牧以前並不怎麽知名,有了他的這首詩,黃州赤壁就開始出名了。這不就是把壹個並不知名的自然景觀,變成了壹個知名的文學景觀嗎?

更重要的是,由於杜牧的錯誤,導致蘇軾的將信將疑,借題發揮,寫了更為知名的兩賦壹詞。

其實,蘇軾對黃州赤壁是不是“三國周郎赤壁”,本來就是將信將疑的。他在《與範子豐書》裏說:

黃州少西,山麓鬥入江中,石室如丹,傳雲曹公敗所,所謂赤壁者。或曰非也。

又在《東坡誌林》的“赤壁洞穴”壹篇裏說:

黃州守居之數百步為赤壁,或言即周瑜破曹公處,不知果是否?

又在《念奴嬌·赤壁懷古》裏寫道:

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

蘇軾為什麽要在“三國周郎赤壁”之前,註明“人道是”三個字呢?就是想做壹個說明,免得後人加深誤會。意思是說,把黃州赤壁說成是“三國周郎赤壁”,那是別人講的,他本人並未確信。

雖然將信將疑,但是,蘇軾還是把黃州赤壁當作“三國周郎赤壁”來寫了。

例如,他在《前赤壁賦》裏寫道:

“月明星稀,烏鵲南飛,”此非曹孟德之詩乎?西望夏口,東望武昌,山川相繆(liáo),郁乎蒼蒼,此非孟德之困於周郎者乎?方其破荊州,下江陵,順流而東也,舳(zhú)艫千裏,旌旗蔽空,釃(shī)酒臨江,橫槊賦詩,固壹世之雄也,如今安在哉?

夏口,就是今天的漢口;武昌,就是今天的鄂州。“西望夏口,東望武昌”的位置,就是黃州,他把黃州赤壁當成了“曹孟德之困於周郎”的地方,也就是說,把黃州赤壁當成了“三國周郎赤壁”。

蘇軾寫《前赤壁賦》、《後赤壁賦》和《念奴嬌·赤壁懷古》,是為了排遣內心的苦悶,追求壹種曠達的境界。

宋神宗元豐二年(1079)八月,蘇軾因為寫詩批評“熙寧變法”,觸怒了宋神宗,被關進禦史臺的監獄。坐了四個月的監獄之後,於當年十二月被貶為黃州團練副使。這就是有名的“烏臺詩案”。

蘇軾由壹個經濟發達地區的湖州知州貶為壹個經濟欠發達地區的黃州團練副使,而且還要受人監視,反差實在是太大了。內心裏很苦悶、很悲憤,於是就借曹操說事,來尋求解脫。曹孟德當年“破荊州,下江陵,順流而東也,舳艫千裏,旌旗蔽空,釃酒臨江,橫槊賦詩,固壹世之雄也,如今安在哉?”意思是說,曹孟德當年真是不可壹世啊,可如今又在哪裏呢?“神馬都是浮雲”。既然這樣,我蘇軾又有什麽好苦悶的呢?

對於蘇軾的用心,宋代以後的許多學者是理解的。例如趙彥衛的《雲麓漫鈔》,陸遊的《入蜀記》等等,都對蘇軾表示理解,說他很謹慎,“壹字不肯輕下。”而黃州本地的詩人朱日浚則說得最好:

赤壁何須問出處?東坡本是借山川。

古來勝跡原無限,不遇才人亦杳然。

——[清]朱日浚《赤壁懷古》

念奴嬌

赤壁懷古

[宋]蘇軾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亂石穿空,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畫,壹時多少豪傑。 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故國神遊,多情應笑我,早生華發。人間如夢,壹尊還酹江月。

“亂石穿空,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這種景象,在今天的黃州赤壁早已看不到了,因為長江改道了。但是在今天的蒲圻赤壁還可以看到。由於山頭伸到江中,阻礙了江水的奔流,江水在山前形成漩窩,然後拍打在江岸上,確實有“卷起千堆雪”的壯觀。

公瑾即周瑜,字公瑾,廬江(今屬安徽)人。身材高大壯美。24歲拜建威中郎將,東吳人稱為“周郎”。34歲任前部大都督(統帥),指揮孫、劉聯軍在赤壁大破曹軍。

“小喬初嫁”這壹句有些誇張。事實上,“小喬初嫁”時,周瑜才24歲;至赤壁之戰時,周瑜已34歲,小喬已嫁10年,不是“初嫁”。作者寫赤壁之戰而寫“小喬初嫁”,是為了什麽呢?為了彰顯周瑜的少年得誌,所謂“英雄美人,相得益彰”是也。而寫周瑜少年得誌,則是為了反襯自己的不得誌。這是潛臺詞。

羽扇綸(guān)巾,即手持羽毛扇,頭紮青絲巾。這是誰的裝束?許多教科書都說是周公瑾的裝束,這是壹個誤解。“羽扇綸巾”並非周公瑾的裝束,而是諸葛亮的裝束。

當然也有人不同意這個意見。他們認為,把“羽扇綸巾”認作是諸葛亮的裝束,起初是由於唐宋筆記的記載,後來又由於《三國演義》的描寫和各種三國戲的扮演。其實,早在東晉時期,人們就是這樣記載諸葛亮的裝束的。如東晉裴啟的《語林》說:

諸葛武侯與司馬宣王在渭濱,將戰,宣王戎服蒞事,使人視武侯,素輿葛巾,持白毛扇指揮,三軍皆隨其進止。宣王聞而嘆曰:“可謂名士”。

另外還有《蜀書》,還有孟達的《與諸葛亮書》,都有同樣的記載。

有人認為,從三國到六朝,“羽扇綸巾”是儒將的壹般裝束,並舉梁高、謝萬、顧榮等為證。但這只能說明周瑜可能有這樣的裝束,並不能說明他壹定就有這樣的裝束。事實上,並沒有哪壹部書記載周瑜有過這樣的裝束。

赤壁之戰是孫、劉聯軍抵禦曹軍的戰爭,而周瑜和諸葛亮,是孫、劉聯軍的主要人物,壹個代表孫權這壹方,壹個代表劉備這壹方。蘇軾既言“壹時多少豪傑”,怎麽可能說到最後只有周公瑾壹個人呢?這既不符合歷史事實,也與這壹句詞不相呼應。

究竟是“檣櫓灰飛煙滅”,還是“強虜灰飛煙滅”?許多教材都選擇後者。這也是壹個“誤讀”。蘇軾詞的版本很多,我們應參考較早的、較好的版本。例如黃魯直(庭堅)手書本,就是作“檣櫓”,而非“強虜”;俞平伯的《唐宋詞選釋》、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所的《唐宋詞選》,也是作“檣櫓”而非“強虜”。“強虜”是帶貶義的。我們看蘇軾在《與範子豐書》中,在《東坡誌林》中,都是稱曹操為“曹公”;在《前赤壁賦》中,則稱曹操為“曹孟德”,他對曹操並沒有貶意。

“人間如夢”是什麽意思?許多教材要麽不做解釋,要麽批評它是“消極的”,既是“盲點”,也是“誤讀”。我認為,讀蘇軾的《念奴嬌·赤壁懷古》這首詞,應該和他的《前赤壁賦》聯系起來讀,因為都寫在黃州,都體現了他當時的心境。《前赤壁賦》寫到:

蘇子愀(qiǎo)然,正襟危坐而問客曰:“何為其然也?”客曰:“月明星稀,烏鵲南飛,此非曹孟德之詩乎?西望夏口,東望武昌。山川相繆,郁乎蒼蒼;此非孟德之困於周郎者乎?方其破荊州,下江陵,順流而東也,舳艫千裏,旌旗蔽空,釃酒臨江,橫槊賦詩;固壹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

這壹段話,可以說是對“人間如夢”四字的最好的解釋。蘇軾在那裏贊頌周瑜、諸葛亮等三國人物的功績的時候,內心裏是很感慨、很惆悵的,意思是他們當年那麽年輕,壹個34歲,壹個27歲,就建立了蓋世之功,而此時的自己已經43歲,比他們當年大許多,不僅事業無成,還遭受貶謫。因此有“故國神遊,多情應笑我,早生華發”之嘆。然而蘇軾之所以是蘇軾,就在於能夠曠達,能夠自我調適,自我解脫。想到周瑜、諸葛亮等人,雖然曾經轟轟烈烈,但最終也和曹操壹樣:“固壹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成功也好,失敗也好,得意也好,失意也好,“神馬都是浮雲”。這樣就從失意的、苦悶的情緒中走出來了,心理調適成功了。從這個意義上講,“人間如夢”這壹句就不能簡單地理解為消極,而是有了積極的成分。壹個失意之人,如果總是被失意的情緒所籠罩,不能自拔,那才叫消極呢!

最後壹句,“壹尊還酹江月”是什麽意思?幾乎所有的教材都不做解釋,最多只是解釋壹下“酹”這個字。事實上,這壹句,是與“人間如夢”四個字是緊相聯系的。意思是說,人世間的壹切都是短暫的,就像壹場夢,只有“江月”才是永恒的。那麽我這壹尊酒,也不用來祭奠(酹)周瑜,也不用來祭奠諸葛亮,我就用它來祭奠那永恒的“江月”吧!這個意思,也是和《前赤壁賦》的意思相統壹的。《前赤壁賦》寫到:

蘇子曰:“客亦知夫水與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嘗往也;盈虛者如彼,而卒莫消長也。蓋將自其變者而觀之,則天地曾不能以壹瞬;自其不變者而觀之,則物與我皆無盡也。而又何羨乎?且夫天地之間,物各有主。茍非吾之所有,雖壹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而吾與子之所***適。”

這壹段話,可以說是對“壹尊還酹江月”的最好的解釋。

二賦壹詞為什麽會有那麽大的影響?

蘇軾的《前赤壁賦》、《後赤壁賦》和《念奴嬌·赤壁懷古》的影響是巨大而深遠的。這二賦壹詞為什麽會有這麽大的影響?我想既與作品本身的成就有關,也與赤壁這個名勝之地有關。

蘇軾的二賦壹詞,在文學上的最大特點,就是有個性。

壹是描寫景物有個性:例如《前赤壁賦》寫七月的江景;

清風徐來,水波不興;白露橫江,水光接天。

《後赤壁賦》寫十月的江景:

江流有聲,斷岸千尺。山高月小,水落石出。

農歷七月的江水還很大,所以有“水光接天”之景;農歷十月的江水就很小了,所以有“水落石出”之景。這樣的寫景,既真實、準確,又生動、形象;既有明顯的季節差異,讓人產生身臨其境之感,又像行雲流水壹樣的自然。

二是抒情言誌有個性。《前赤壁賦》先以“客子”的身份,表達自己內心的悲哀與惆悵;然後又以“蘇子”的身份,表達自己的宇宙觀和人生觀,體現了壹種難得的曠達。

《念奴嬌·赤壁懷古》壹詞,也是千古名作。作品先寫黃州赤壁的壯麗景色,贊美三國時期的英雄人物,最後也流露了自己的失意,以及走出失意之後的曠達情懷。

這首詞歷來被說成是豪放詞的壹個代表,其實它的風格因子是多樣的,有豪放,有悲愴,也有曠達。從“大江東去”到“檣櫓灰飛煙滅”,描寫赤壁的壯麗景色,贊美周瑜、諸葛亮等三國人物的英雄事業,可以說是豪放;“故國神遊,多情應笑我,早生華發”這三句,想到自己壯誌未酬、身遭貶斥、未老先衰的身世,可以說是悲愴;“人間如夢,壹尊還酹江月”兩句,想到無論是周瑜、諸葛亮的輝煌人生,還是自己的黯淡人生,都是短暫的,都不過是壹場夢,只有江月才是永恒的,可以說是曠達。讀這首詞,如果只看到它的豪放,看不到它的悲愴和曠達,還不能說是真正讀懂了它。

過去許許多多以赤壁為題材的作品,往往是就景寫景,就事論事,所抒發的感慨也是千篇壹律,蘇軾的兩賦壹詞不壹樣,他把自己的苦悶、自己的曠達都揉和進去,既寫歷史人物,同時也寫自己,這就寫出了個性。中國的古典詩詞車載鬥量,汗牛充棟,只有那些有個性的作品,才能被人們記住,並且廣為傳誦。個性是文學的生命。

蘇軾這個人,過去被人們說成是保守派,被說成是司馬光那壹派。說他是擁護司馬光,反對王安石的。其實,蘇軾既不屬於王安石那壹派,也不屬於司馬光那壹派。他的特點,是誰正確,他就支持誰;誰錯誤,他就批評誰。所謂“不惟荊是師”,“不惟溫是隨”。“荊”就是王荊公王安石,“溫”就是司馬溫公司馬光。他既不是保守派,也不是革新派,他是壹個溫和的改良主義者。但是在現實生活中,往往就是這種人吃虧,因為他不屬於任何壹派。兩派都靠不上,無論哪壹派掌權,他都不得誌。他被貶黃州,就是因為受了改革派的打擊。其實他並不是全盤否定改革,他只是批評改革中出現的壹些問題。所以他的遭遇,是深得人們同情的。更重要的是,他還有壹個特點,就是曠達。無論命運把他拋棄在哪裏,他都能夠隨遇而安,都能夠從悲傷和苦悶中解脫出來。這種樂觀的生活態度,也贏得了人們的高度贊許。

蘇軾的遭遇贏得了人們的深切同情,他的曠達又贏得了人們的高度贊許,而他的寫景文字,又很有特點,像行雲流水壹樣的自然。作品的風格,既豪放,又悲愴,又曠達,因此感動了無數的讀者,引起了不同年代、不同身份的讀者的廣泛***鳴,成了壹個流傳千古的文學經典。

黃州赤壁的歷史想象

黃州赤壁本是壹處純粹的自然景觀,與“三國周郎赤壁”並沒有關系,但是由於杜牧的錯誤,以及蘇軾的將錯就錯,把黃州赤壁當作“三國周郎赤壁”來寫,而他們的作品本身的文學價值又很高,這樣就提高了黃州赤壁的知名度,使它由壹處純粹的自然景觀成為壹處著名的文學景觀,成為名勝。這是文學對於自然景觀的影響,是文學提高了自然景觀的附加值。這是壹個方面。

另壹方面,杜牧、蘇軾的作品之所以那麽有名,黃州赤壁之所以那麽有名,也與人們對於“三國周郎赤壁”的歷史想象有關。我們知道,“三國周郎赤壁”是壹處非常有名的歷史景觀。杜牧、蘇軾所寫的自然景觀雖然是黃州赤壁,但是作品所抒發的感慨,卻與“三國周郎赤壁”有關。這樣人們在讀他們的作品時,就有了與“三國周郎赤壁”有關的歷史想象。說白了,杜牧的詩也好,蘇軾的兩賦壹詞也好,之所以那麽有名,不就因為他們寫了與赤壁之戰有關的內容嗎?事實上,他們兩人在黃州,還寫了許多別的題材的作品,但是由於與赤壁之戰無關,所以就沒有這麽大的影響。這是歷史景觀對於文學和文學景觀的影響,是歷史景觀提高了文學的附加值,同時也提高了黃州赤壁的附加值。

(摘錄自曾大興著《中國文學地理》)